冷郁醒来时,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熟悉的消毒水味刺得他想干呕,头疼得完全抬不起来。
“哟,醒了?”
一道声音从他头顶传来,是他特别熟悉又讨厌的一道声音。
冷郁下意识皱起眉,却扯到了伤口,顿时疼得“嘶”了一声。
“知道疼啊?那怎么故意不躲呢?”
明央站在病房的窗户边,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病床上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清隽模样的冷郁。
冷郁努力地睁大肿成缝儿的眼,死死盯着明央。
这个讨人厌的老师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觉得我说话不好听,还是觉得我一点同理心都没有不配当老师?”明央随意地挽了下袖子,走到病床边。
“当然了,如果你说你现在很难过很想哭,想要老师的安慰的话,老师也会满足你的。”
冷郁一僵,蹭地别过头。
明央看着冷郁这布满青紫、血痕、肿得像是猪头以至于看不出一向冷漠又酷酷的表情的脸,完全没有同情心地笑了。
“看来是不需要安慰。”
冷郁暗暗磨牙,忍不住又转回了头。
这个老师果然还是那么讨厌,而且总能刷新他对他的讨厌值!
“瞪我干什么呢,你求仁得仁,终于能和你这个妈断绝关系了,我该恭喜你。根据星际联邦法律,你把这伤势证明还有录像视频往法庭上一放,再申请剥夺监护权,断绝亲属关系,成功率怕是百分之百。”
冷郁没有说话。
他的确是打得这个主意,因为小时候他被钱如鹃打得几次差点死掉的时候,根本就不了解法律,更别说留下证据,而等他后来终于了解了关于这方面的联邦法律,却已经被接到了冷家,钱如鹃只会打他脸和脖子以外的地方,虽然是很疼,但达不到法律会判的标准。
所以这次是他难得的机会,他没有躲,甚至试图“忤逆”钱如鹃,激起钱如鹃更大的怒火。
并完整留下一切证据。
“至于你父亲,虽然没有直接虐待你的证据,却有遗弃你六年的记录,如果你也向法庭提出要和你父亲断绝关系,你父亲恼羞成怒之下,加上本就不喜欢你,答应的可能性也不低,毕竟他现在已经有了另一个资质几乎不亚于你的乖儿子。”明央看向冷郁,“我说的对吗?”
冷郁不说话,绷着一副看不清表情的青紫肿胀又可怜兮兮的脸,不理明央。
他才不会承认这个讨厌的老师猜到了他的心底去!
“噗。”
明央笑着摇头,“你说你和我犟什么呢,非要说谁对不起谁,应该是你们这些兔崽子对不起老师我,而且,其实你也没有那么可怜。”
久远的回忆从脑海深处闪过,明央唇角勾着笑意,眸底却微微透出寒意。
他慢条斯理地拿起饮料瓶,喝了一口。
“我认识这么一个人,因为体质特殊,从记事起就被父母卖掉,被一群实力滔天的人圈禁,钩子穿透还是幼儿的他的肩胛骨,四肢也全部被废,日日夜夜锁在地牢,割肉放血,又用最好的药剂一直养着,你猜这样过了十年后,这小孩死了没有?”
冷郁一怔,变了眼色。
尽管明央的语气云淡风轻,但话里的残酷已经完全超过了他的认知和想象!
“他当然不会死,体质注定了他不是普通人,他只会等到时机成熟,灭门仇人,并且之后无数年,都会过得很肆无忌惮,很潇洒快活,然后……”明央轻笑了声,“成为所有人的阴影。”
冷郁僵住半晌,最后竟是主动开了口。
“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存在。”
“不可能存在?”明央挑眉,“我记得我和你们说过,要记住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们还都嫩得很。”
想起之前被重重打脸的事,冷郁瞳孔一颤。
“星际人中的普通人平均寿命一百二十岁,体质a的却能至少活二百岁,你的体质是s,按理说三百岁不是奢望,但如果一昧把过去当做阴影,不愿真正面对的话,对你更长的未来没有什么好处。”明央说着,看了眼时间。
“啧,时间不早了,我就不留了,医药费你自己付,老师我可是穷得很。”
明央话音一落,后脚就离开了病房。
冷郁眼看着明央毫不留恋离开的背影,怔了片刻,不自主地攥住了拳头,心底莫名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不舒服。
但这不舒服……
却和之前不太一样。
“叮叮叮……”
一阵铃声突然从手腕处响起。
冷郁接通,对面是洛特森。
“喂?!冷郁!你在哪儿呢?怎么自从那个明央把你叫走后,你就联系不上了!是不是他算计了你?我问他,他居然不说!!”
冷郁一愣。
那个明央居然没有把他母亲来的事情告诉同学们?
“喂,喂?冷郁?!!”
“不是……”冷郁声音干哑,喉咙有点疼,“和他无关,我是因为……”
因为什么呢?
即便是和洛特森关系很好,他也从没和洛特森说过他家里的事,因为那些事就像丑陋的会蠕动的伤疤,难看又难堪,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这次他用了这种方式试图和那对人渣断绝关系,其实也是犹豫过的,别人若是知道他是去见亲生母亲,之后又见他这么一副样子回去的话,必然会引起各种流言,他不想成为别人的谈资,更不需要其他人的同情。
却没想到,那个讨人厌的老师居然……
居然一个字都没提么?
明明只要说出来,这就是一个既能不着痕迹地让他难堪又能在其他学生面前得到好感的大好机会吧?!!
为什么一个字不说,就这么顶着风班的怒火和猜疑?
洛特森心底的那丝怪异的不舒服更明显了,像是有一只手在他心脏上抓来捏去。
其实冷郁是想多了,明央没提一是因为觉得没必要,二是不在乎风班兔崽子们的怒火,都气炸了才好呢,不然他岂不是很无聊?
不过把冷郁送过来还说了那番话,的确是明央心血来潮有意提点了两句,至于为什么……
当然是凭心情而已。
“冷郁…?冷郁!”
又喊了几声,见冷郁不回话,洛特森急了,“冷郁你听见了么?!你现在没事吧?!你在哪儿呢?!!”
冷郁急忙回神。
“我没事,我……现在在学院外面。”
“学院外面?你出去了?!!”洛特森一惊,协风学院的学生们除了野外实战演习周,是不允许出去的,除非学生父母过来帮学生退学。
“你要退学?!!!”
“当然不,我拒绝了,我不会离开协风学院。”
冷郁声音又逐渐恢复了往日镇定又冰冷的声音,“我很快就回去。”
“真的?”洛特森申请视讯,“你打开摄像头,我想看看你在哪儿。”
“我现在身边有人,晚上我们再聊。”
冷郁第一次切断了洛特森的通讯。
他躺在病床上,死死地盯着天花板。
心里没由来地烦作一团。
他醒来后只见到了明央,难道是明央送他来的医院?
那教务主任卡尔津呢?
他的计划中,这一环节本该是卡尔津来做的!
而此时的卡尔津——
正不耐地应付着来自钱如鹃的怒火。
“我在你们学院气晕过去了,你们不赔偿也就罢了,现在还不把我儿子叫出来,你们把他弄哪儿去了?!”
钱如鹃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她也没想到打着打着那讨债鬼,结果自己晕过去了,醒来后自己躺在地上,高定大衣上还沾上了那讨债鬼的血,这大衣可是不能洗的!
真是越想越气,钱如鹃想闹。
卡尔津却是敷衍地看着她:“钱女士……”
“叫我冷太太!”
“冷太太,您儿子是被你打晕过去了,我们学院有一名老师正好路过,就把你儿子送去医院了。”
“送医院了?!送医院怎么不先告诉我?!”
钱如鹃想到自己醒来时还躺在地上,更怒了,“而且他不知道把我先扶起来?你们哪个老师啊,喊他来见我!”
“这怕是不行,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送冷郁同学去医院的,是他们班的政治文化课老师明央,冷太太你如果想了解具体情况,找明央老师就行了。”
卡尔津三言两语就把钱如鹃敷衍了过去,等钱如鹃气冲冲地走了,他也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半晌后,他来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手指在光脑上飞速点了几下。
发出了一条加密文字。
另一边,明央快回到协风学院时,在学院门口看到了钱如鹃。
唷,这女人醒了?
明央略略一想,就猜出钱如鹃可能是找他的,毫不在意地下了磁光飞行器。
钱如鹃在学院门口守了有一会儿了,她拉长着脸左看右看,怒火越酝越旺,等看到一道和卡尔津主任给她的照片差不多的人影后,顿时表情一变,抓着包就冲了过去。
“你个……啊!”
她刚冲出去三四步,就突然身体一软摔在地上昏了过去。
明央本还有点意外,但等他看到钱如鹃身后一团和周围微不可察略有区别的“空气”,眸底不禁闪过一丝兴味。
只见那团“空气”嗖嗖挪动到明央耳边。
“哥哥,咱们走,可别让她碰瓷你!”
没想到自己真让一只刚破壳不久的毛团子“保护”到了,明央发出一声轻笑。
“你来保护我的?”
那声柔暖的呼气仿佛打在自己的耳朵上,毛团子耳朵内侧的白毛噌地透出一丝红。
它脑袋空白结结巴巴。
“对对对……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