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他说的是谁?

宋悯欢此时也顾不得男人身上的伤, 他直接把人推开了,一连向后退了数步,离人远了些。

“我不知殿下在说什么, 我针法太差,殿下还是等公子岚大人过来……让公子岚大人帮你缝。”

他说完也没有去看男人是什么神情, 掀开帐帘便出去了, 出去的时候险些撞到人, 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小子,走路不看路?”公子岚扶了他一把,很快松开了他,掀开帐帘直接便进去了。

他猜测估计是出了事,想起来方才对方的举动。他若是跟任何一个人说,堂堂长乐战神轻浮他,怕是没有人会信。

在这边待了一段时间,他也知道了不少事,比如各族每月都给长乐送了不少的美人, 比如长乐身边没有出现过情人,比如不知多少人想要为长乐自荐枕席。

但是长乐每日忙于战事于复兴人族,未曾耽于美色。

他原路回了自己院子, 坐在茶几旁, 上面放了几张纸、砚台与笔墨。

害怕自己再忘事,他每日都会把发生的事记下来,有时候是寥寥几笔,有时候会写上许多,把发生的都写在上面。

他手中摩挲着红莲玉扣,抽出来一张白纸, 握着朱笔在上面写下来今日发生的事。

名为“君”的士兵同他说了莫名其妙的话。

今日收敛了一百零一名士兵的尸骨。

公子岚叫他去长乐营帐里帮长乐治伤。

他笔尖顿了顿,想了想又在后面加上了一句。

长乐可能脑子有病。

这般写完了,接下来他还是照样在战场上收敛尸骨。直到有一日,邪祟混在了士兵尸体之中,在他收敛尸骨的时候突然朝他张开了嘴。

黑雾雾的一团,他在原地怔了一瞬,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反应速度更快,下意识的便要侧身躲过去。

他快,有人比他更快,刻着冠冕的长剑一剑削了邪祟的脑袋,邪祟惨叫一声,身形在半空之中消散。

男人收了手中的剑,垂眸看着他,似乎是担心他摔倒,还伸手扶了他一把。

“吓到了?”嗓音放轻了些许,带着些许温柔。

宋悯欢:“……”

他其实并没有被吓到,只是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手腕还被男人握着,挣了挣,没能挣开。

“殿下,我没有吓到,你先松开我。”

宋悯欢抬眸看着对面的男人,这么说了,对方顿了顿之后才松开了他。

“你日后不必再收敛尸骨,以后跟着我,我会保护你。”

长乐说完之后沉默了一会,他眼神动了动,前面是他想说的,后面一句却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他的转世原先经常同青年说这句话?

“我不需要殿下保护,”宋悯欢转过了身,回复道,“我可以上战场。”

原先都没有让他上过战场,每次打完仗他只看到一片荒芜与废墟,他也想上战场战斗,并不需要依靠人躲在对方身后。

闲时他自己发现了,他是会用剑的。不止剑、还有长戟,阵法,这些都像是刻在他的骨子里。

他把士兵的容颜用白布盖上,听到身后的人道,“那你晚些过来找我一趟,若是你能打赢公子岚,我便让你上战场。”

这要求听起来一点都不合理,宋悯欢应了一声,心里不服输,他把剩下的尸骨收敛完,回去的时候还顺带着采了一些草药。

营中有许多士兵身上都染了邪气,这种邪气他们只能靠熬过去,他知道一些草药能够祛除邪气。

虽说他不知是如何知道的,但是他直觉能够治好那些士兵染上的邪气。

原先营里的巫医并不相信,后来他找自愿尝试的病人试了,之后这种草药便被用作治伤,士兵们的伤亡因此减少了不少。

他回去路上顺手又采了一些交给巫医,之后按照长乐说的,他去了中心的营帐。

“小子,你确定不用通天戟?”

公子岚是个心大的,通天戟被抢了也只是挂在嘴边说了两天,他手中拿着的是另一把长戟,看着对面的青年,懒洋洋的带着笑意。

“不用,”宋悯欢随手拿了一把长剑,“若我能赢你,之后让我上战场。”

他这话是同长乐说的,长乐点头,自然是说话算话。

凤鸢也过来了,因为他们要比试,许多士兵都过来围观,火把燃烧着,他们周围围了不少人。

在这些士兵的印象中,宋悯欢是他们里一个平平无奇的扛尸兵,今日能跟公子岚大人打,还是殿下允许的,他们都很好奇。

“不用对我留手。”

宋悯欢也想看看自己的实力,他握紧了长剑,在他动的那一刻,威压无声浸出,剑刃寒冷如霜,一道剑气朝着公子岚劈了过去。

“好强的剑意——”

“平常没有看出来,兴许他真的能与公子岚大人过几招。”

一旁围着的士兵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他们有的已经开始在押谁会赢了。

剑刃与长戟碰撞在一起,“嘭”地一声,公子岚眼里带了些许意外,“小子,你这剑法有些熟悉……这是凤鸢的度化剑法?”

宋悯欢没有回答,他也没法回答,这剑法像是刻进他骨子里,他只是下意识的去这么使出来。

公子岚身形迅速地退开,他长戟迸发出来威压,两人身形交织,越打他越觉得有意思,态度不禁更加认真了起来。

“你这打法……分明是我常用的,看来我的确教过你。”

六卷云纹在长戟上冒出来,宋悯欢剑刃之上同样冒出来剑纹,上面的剑纹是守护之道,盾牌上刻着的是剑与冠冕的图案。

两道威压碰撞在一起,周围的士兵纷纷向后退开,凤鸢在一边看着,不由得笑了起来,对身旁的人道:“蓝儿,你觉得他们两人谁会赢?”

在她身边的是一名貌美少年,他出自羟冥族,这一族的男人向来受鄙夷,但是却没人敢对这少年说半个“不好”。

这少年一直跟在凤鸢身边,是蓝家最小的公子,名唤蓝琵琶。

蓝琵琶看着交手的两人,开口道:“他会凤鸢大人的度化剑法,还糅合了公子岚大人的阵法……公子岚大人未必是他的对手。”

“小子,你再放一个屁,信不信我等会揍你。”

公子岚听见了,抽空回了这么一句,这么一分神,凌厉的寒光在他眼前划过,他脸颊上顷刻之间被划出来一道长痕。

他面前的青年眸光冷漠,细白的手指握着剑,嗓音很轻,“下一次,可不一定划到的还是脸。”

这威胁太过于明显,公子岚嗓音里发出来一声笑,“我现在确信了,你一定不是我的徒弟,不然这么嚣张,早就被我揍死了。”

雪白长剑覆上剑纹,宋悯欢挑开了公子岚的长戟,他的剑意寒意彻骨,在风声之中酿开,一道凌冽的剑意破空而出。

这回公子岚也没有太过惊讶了,如今用的是……长乐的剑法。

这剑法长乐并不常用,此剑法过于柔,不适合用在战场上,长乐之前说过,这阵法日后倒是可以教给跟着他的士兵们。

不过长乐的剑法,常人能学个一二分都不容易,这青年居然悟了个透彻。

三分的剑意,能发挥出来六七分的威力来。

两人打了接近一刻钟,公子岚身上出了一身的汗,他手里的长戟被挑落在了地上,对方的长剑指向他的喉咙。

青年一双秋水眸里带了些许轻微的笑意,这般看着活泼了许多,嗓音清润,“我赢了。”

宋悯欢把长剑扔了,他下意识地便看向主位上的男人,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情绪。

“如何,日后我可能跟着殿下一同上战场?”

一众士兵都惊了,他们有些眼中仍诧异,带着些许不可置信。

“他居然赢了……?可是公子岚大人故意放水了?”

“从方才看,公子岚大人估计没有放水,这人是殿下带回来的……能赢也是理所应当。”

“自古我辈出英雄。”

“太厉害了……刚刚的剑法,我看的眼都花了。”

“我听闻……他并不是神祇后人,他是人族。”

人族打败了神祇后人顶尖的公子岚,这般要是传闻出去,怕是没有人会信,但是眼前的一幕告诉他们。

——这是真的。

此时,他们心里同时产生了动摇,根深固蒂的观念得到了改变,人族也并非不能超过神祇后人……长乐在前,如今又有这少年。

他们人族复兴有望!

长乐在台上坐着,他看着青年含笑的模样,神情也不禁柔和了些许,“嗯”了一声。

这便是许可了。

宋悯欢收了剑,他在人群之中对上了凤鸢的目光,公子岚还在他耳边絮叨,嚷嚷着非要他请喝酒。

他的目光落在凤鸢身旁的少年身上,少年生的媚意天成,像是一朵熟透的榴花,眼角抬起来的时候,那一抹艳丽像是能够透过穿进人心里。

对方也在看他,他莫名觉得这目光有些不舒服,慢慢的又收回了视线。

总有不好的预感,似乎这少年不应当在凤鸢身边,说不定会给凤鸢带来厄运。

这话他并没有说,公子岚要拽着他去喝酒,絮絮叨叨的有些烦人,他便跟着一同过去了。

军营里从来不缺酒,公子岚拿了几坛过来,路过的士兵都让他少喝点。

“你们哪来的那么多屁话。”公子岚敲了其中一个士兵两下,把长戟塞到了对方手里。

“小子,你不是都不记得了吗,说不定喝多了就能想起来了。”

公子岚拿了两个酒碗,直接给他满上了两碗,对他道,“我在外面一定看你很顺眼,不然也不会什么都教给你。”

“还愿意把通天戟给你。”

宋悯欢不知晓,他尝了一口酒,感觉酒有点烈,但是味道也是不错的,他盯着碗中的酒,看着略有些出神。

“我不知道过去,但是我知道我有事没有做。”

他喝了两碗酒,听着公子岚在他耳边说军营里的长短,两人在梨树下坐着,些许梨花飘到了茶几上。

有些飘进的酒坛里,公子岚喝了之后把花瓣从唇边拿下来,花瓣轻轻一吹,便飘向了远方。

“过去便是过去,兴许你到这里来……冥冥之中是天意如此。”

公子岚又给自己倒了一坛酒,看着远处月色略有些寂寥,他嗓音依旧懒洋洋的,却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像是劝说、像是在感叹。

“殿下是这个时代的战神……他身在高处,实际上很孤独,这么多年来,他鲜少对什么人表现过在意。”

不是鲜少,而是压根没有。

公子岚轻声道:“殿下很在意你……你如今也没有地方可去,不如留下来。”

“这算是一己私欲,我希望你能留下来……陪在殿下身边。”

他没有告诉对方,原先他们在氐城中完全可以丢下对方不管,人是殿下去救的。

他醒来之后,原先他们也没有什么理由把人留下,是殿下想要他留下。

殿下以前从来没有来过这边的士兵营,他如今不在府邸里待着,天天同他们一起睡在营帐里。

上战场的时候也是,以往殿下从来不分心……现在殿下分心了。

每次战乱时,殿下都会在人群之中寻找那一道身影,担心人会擅自跑出来,上次受伤也是因为去救这人。

殿下对这人悄无声息的在意,他全部都看在眼里。

原先殿下是高高在上、仿佛没有七情六欲,悲悯世间的神祇,直到这个人出现,他们的殿下从此……落下了凡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