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我听闻汝泷族有后人幸存下来?”

“你听谁说的, 汝泷族已经没了,幸存的只有圣君,不过也不一定, 僭越如今也是生死未卜。”

“我也是听说,说不定就在我们军营里呢?”

“你可千万祈祷圣君不要在我们军营里, 不然说不定哪天我们营就会被悄无声息的灭掉。”

路过的士兵之后并没有想到这句话会一语成谶。一月之后, 他们在战场上遭了埋伏, 死伤惨重,只有极少一部分幸存下来。

埋伏他们的是神祇后人,此族名唤梦蚀。梦蚀站在鬼族那一方,和人族为敌,梦蚀趁他们战后虚弱对他们动了手。

公子岚与长乐都在不同的战场,他们每个军营要守的地方不同,有些是被派去执行任务,他们这一支便是被派去保护月隐城外附近的百姓。

邪祟近来愈发猖狂,它们近日在月隐城外挂了许多剥下来的人皮,鲜血沥在城墙上, 夜间仿佛能够听见悲怨的哭声。

他们击退了邪祟,好不容易取得了战争的胜利,如今却在即将看到胜利的曙光时被抓, 仅剩下来的士兵许多都还带着伤。

“为何梦蚀族会过来……有人出卖了我们?”

“赤羽身上的伤耽误不得了……这般下去, 他会死的。”

他们全部都被抓进了地牢里,宋悯欢也在里面。他们手腕上戴着镣铐,地牢中潮湿阴凉,墙壁上有许多刻痕与鲜血,地面上是沉在此处的污垢。

手腕处的镣铐沉重,宋悯欢可以逃脱, 他此时逃离,会引起许多人的注意,这般和他在战场上表现出彩可不一样。

这里有太多不确定的地方,他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

他靠着墙壁,经过走廊时他在墙壁上留了符咒,若是发生意外,他也能够另外想办法。

梦蚀族很快派人过来了,来的是一名守侍。守侍穿着黑色鬼文长袍,面上戴着面具,厚重的铁门打开。

守侍对他们道:“你们之中有汝泷族后人,只要你们指认出来……我们会放过你们,若是你们不愿意供出汝泷后人,接下来一个时辰会杀一个人。”

“就像这般——”

守侍手中长刀拔出来,刀尖寒光闪烁,刀柄碰撞到墙壁发出来一声闷响。墙壁上溅出来滚烫的鲜血,地上人头滚落,士兵的尸体倒了下去。

他们这牢房里关的有上百名士兵,有些血溅在他们身上,他们全部沉默下来,地上死了的士兵死不瞑目,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他们。

血未干,守侍在牢房之中消失,铁门再一次合上。

空气中血腥味浓重,他们都是在战场上摸打滚爬过来的,如今不至于被这尸体吓到。但是同样的,他们也都不想死。

“汝泷后人……真的在我们营里。”

“那守侍说的未必是真的,兴许就是想哄骗我们以此为乐。汝泷族除了圣君哪还有后人?”

“会不会有可能……说的便是圣君,圣君就在我们之中?”

几名士兵在低声议论着,他们照顾着同伴,哪怕他们声音很低,在安静之中的环境却异常清晰,这话几乎落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他应该不至于骗我们,想杀我们现在就杀了,何必还要费力的一个时辰杀一个。”

“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撑到公子岚大人过来救人。”

“殿下会来救我们吗?”

“会……殿下不会抛弃我们。”

他们手中握着长乐令牌,有的在低声祈福,有的沉默麻木,有的则是打着各自的主意。

“可有人知晓汝泷后人的血脉?说不定我们之中真的有,把他交出去……这样我们便不必死人了。”

这话虽然残忍,但是却很有道理,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毕竟谁都不想下个死的是自己。

宋悯欢靠墙坐着,底下的士兵没有人说话,他们有的在低声讨论,讨论来讨论去也没有讨论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

一个时辰很快到了,守侍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两名士兵不受控制的被拖到守侍前,他们脸色顿时便白了。

“不是说的是一个……为何是两个?”

“我们族长改主意了,以后每个时辰都会多死一个。”

这般轻飘飘的话音,地上的两名士兵挣扎着,他们沾到了方才的血迹,其中有一个嗓音发颤,试图威胁守侍。

“你会遭报应的……殿下不会放过你,你不能杀我……不能……”

“根本没有什么汝泷族的后人,你们与邪祟同流合污,枉为神祇后人,你们根本不配……”

两名士兵话音还没有落下,他们脖颈和上半身分离,头颅滚在了地上,守侍衣衫上溅了淋漓的血迹。

“是谁同你们说的……神祇便一定要守护人间?”

守侍面具之下表情冷漠,“我们是收到了确切的消息,你们之中确实有汝泷后人,若是再拖下去,死的只会越来越多。”

“给你们活路你们不选,这是你们自找的。”

守侍说完再次消失在原地,宋悯欢指尖慢慢的松开,看着倒地的尸体,他眉目之中冷了些许,他权衡了一下,到底把破阵放的更重要一些。

幻阵里都是假的,他需要找出来君月奴的真身……然后杀了他。

现在暴露对他来说绝对不会是好事,他猜测这局想必跟他有关,怕是接下来便有人指认他是汝泷后人。

接下来沉寂了好一会,士兵开始低声议论起来,他们把自己听闻的有关汝泷后人的传闻全部都汇在一起,实际上他们并不清楚汝泷后人的血脉是什么。

他们只听闻过“以神祭神”的传闻,有人用汝泷族人祭祀,本来以为通过这种方法会同样成为神祇后人,然而经过事实证明,祭祀汝泷族人并不能让他们拥有神力。

这么几个时辰过去,牢房之中死了不少人,有的死的是同一个营里的士兵,没有人敢肯定自己下一个不会选中,他们都开始着急起来。

“到底是谁……他为何不愿意自己站出来,一定要连累我们都去死?”

“知晓的为何也不说,不怕下一个死的是你?”

“这么拖下去我们都得死,有知情的赶紧说出来……不用害怕,只要你敢说,我们不会让他对你怎么样。”

很多时候,恐惧便是最好的说服方式。他们已经从不相信变成了相信,且试图蛊惑有人能够招供。

“我听闻……汝泷后人拥有不死之身。”

角落里的江意倏然开口,他开了口,四周安静下来,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他们身上的伤会好的很快,”江意顿了顿道,“而且他们身上最常见的血脉能力……便是擅战。”

此时他们才回忆起来,汝泷族是真正最接近神祇的血脉,他们族里虽然秉持善意待人……但是他们的战斗能力一点也不弱。

只是在很多时候,他们习惯了汝泷族的不反抗、宽容,悯善与怜悯,因此忽视了他们本身拥有的能力。

说起来擅战,有些许若有若无的目光落在宋悯欢身上,也有青魁、以及诸多神祇后人,他们都是在战场上一直表现出色的那一部分。

宋悯欢没有开口,这般倒是在他的预料之中。

“上次我见到过……沈善身上的伤恢复的非常快,”江意这么说,仿佛真是不经意的提起,眼中一片坦诚。

“沈善,是不是你?如果是你,你应该明白,用你一个人的性命,换我们所有人……孰轻孰重。”

江意口中带着轻声的规劝,看着他道:“若真的是你,反正你也死不了,你过去……我们大家都能活下来。”

这般口口声声的义正言辞,仿佛真的是在为所有人着想,许多士兵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都带了些许异样的情绪。

“你在胡说什么?”在宋悯欢旁边的士兵开了口,拧着眉非常不爽,“你又没有证据,凭你空口说的……你的命是命,沈善的便不是了?”

另一名士兵盯着江意目光不善,“营中的兄弟都不是傻子,你嫉妒他,还以为我们不清楚?把你那些恶毒的心思收收,我们可不是那些管不住下身的男人……会被你三言两语迷惑。”

这般说的有些士兵也不怎么高兴,有人冷笑道:“这不过是有什么说什么,你们在着急个什么劲,要是真不是他,你们用的着这么急着跳出来?”

这隐喻的意思不言而喻,有人提议道:“这么,我们来试一下便知晓了,在他手上划个伤口,到底是不是,一试便知。”

“他又不是傻子,你以为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血脉能力?”

几个人众说纷纭,突然,有个角落里的士兵道:“就算他是圣君又如何,他是圣君……便一定要替所有人去死吗?”

凭什么?他们的命都是命,人家的命便不是了。

士兵的声音很低,并没有人搭理他,有的是没有听见,有的是听见了,也装作不知,他们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江意:“是不是,我们直接把他交给梦蚀族便会知晓,如果他不是,人还会送回来,如果他是,汝泷族本身便是神祇后人……梦蚀族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送回来?既然已经送过去了,怎么可能还能回来,梦蚀族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般冠冕堂皇的话,平常恐怕没有人相信……但是在此时,许多人都选择相信了。

宋悯欢的目光落在江意身上,他目光里没有什么情绪,这般的恶意,他以前感受的并不多。

他能够感受到江意的恶意,江意对他的嫉妒、厌恶与憎恨,甚至希望他能够直接去死。

他回想起来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君月奴是想告诉他什么……行善并没有好下场?

还是只是……单纯的想要让他承受痛苦?

他试着运转自己的灵力,灵力还能够用,这里没人能够困住他。

似乎是知晓他所想一般,周围的空气仿佛静止了一瞬,他面前出现了一名男子,男子银发如瀑,看着他眼底一片漠然的冰凉。

“你既然已经做了选择,自然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君月奴嗓音清清冷冷,身形在他面前消失,“在你救下他的那一刻,结局便已经注定,此时……你也不能改变。”

“我所经历过的……你都需要代为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