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既然不愿意告诉他, 那他也不拆穿对方。
宋悯欢答应了给公子岚酿酒,山上种的有许多梅子,他在山上摘青梅, 竹筐里已经摘满了半筐。男人在地下捡掉下来的,他那条腿断了, 修好了也没有原先的方便, 上树不太容易。
他还发现了, 傀儡男人经常动了动就失踪,不知道去了哪里,一消失短则数日,长则十天半个月。他没问公子岚,问了凤鸢,凤鸢并不知道,问穆殷,穆殷只说有事处理。
穆殷一向最听公子岚的,见他不问公子岚,看出来一些名堂, 于是也不告诉他了。
他于是没有多问了,每天重复着之前的生活,练剑泡冷泉, 偶尔空闲下来, 会在窗边画上一副画,不知不觉的窗边已经攒了薄薄的一沓画。
青梅放进筐里,他的修为依旧停滞不前,剑是练的越来越熟练了,但是没法轻易的砍断梧桐枝,也没能砍碎石台上的巨石。
原先他以为自己使出全力能将那巨石砍成两半, 后来发现完全是他想多了,公子岚轻飘飘的能把巨石砍成两半,他拼尽全力也只是砍出来一道小口子。
公子岚告诉他,什么时候他能轻而易举的把巨石砍成两半,便说明他的修为到了七重往上。
他在树上择掉两颗青梅,扭头看了一眼,发现男人去池子旁洗青梅去了。
竹筐沥着水,池子里面锦鲤若隐若现。
宋悯欢也跟着跳了下去,他摘了一筐,把青梅放进去池子里洗,叶子都用手摘掉。
他注意到旁边的男人把竹筐整个放进了池子里,一半水浸入竹筐,另一部分竹筐浮在半空中,里面却没有青梅飘出来。
他也学着这么洗,但是总有青梅飘出来,他把剩下的青梅捏回筐里,他问道:“为何我的梅子总是跑出去?”
“你的梅子似乎听话一些。”
男人把青梅叶子去掉,竹筐放到一边,握着他的竹筐边缘,“这样……往下一些,保持水位在梅子上面一点,多了会溢出去,少了洗不干净。”
这是非常细微的把控,宋悯欢跟着这么做,他做了一次就学会了,需要一直保持在同一个水位线上。
他洗了一会青梅,看着自己洗出来的青梅,把摘净的梅子放进另一个竹筐里,他问道:“为何要这般洗,这般洗起来似乎更加的麻烦。”
“不麻烦,”男人道,“这般能用最少的水把梅子都洗干净。”
确实是如此,宋悯欢盯着掌心里的青梅看了一会,脑海里闪过一丝什么,他没能抓住。
男人端着竹筐去了偏院,他跟在后面,那里的茶几上有许多空的酒坛子,旁边还有公子岚提前给他们准备好的酒酿。
“我喜欢喝酸的,”三眼女鬼对他们二人道,“酿梅子酒不要酿那么甜。”
“甜的好喝一些,”宋悯欢嘴上这么说,手里还是在酒坛里多放了许多青梅,这般酿出来会酸很多。
他按照几个人的口味都酿了一些,青梅的枝叶去掉,里面的果核用竹签挑出来,剩下的果肉放进坛底。
“小子,最近修炼的怎么样了?”
公子岚过来从桌子上拿了几颗青梅,尝了一个,酸的脸色扭曲了一瞬,“怎么这么酸。”
“尚可。”宋悯欢这么回答。
“我今日收到了消息,”公子岚道,“侍君他们也在打瀛洲圣水的主意,提前恭喜你,多了一个劲敌。”
宋悯欢闻言怔了一会,手里的竹签放了下来,“他们要圣水做什么?”
“不知道具体,”公子岚,“按他的性子,就算毁了也不会让沈映雪拿到。何况仙门把这圣水作为剑会大比第一名的奖励,若是能把圣水抢了去……”
剩下的自然不必说,能给仙门施压,还能制造混乱,像是十二夜之门会做出来的事情。
这个公子岚之前便说过,如今真的听闻了,他心里像是沉甸甸的压了一块大石,接下来又听到公子岚状似无意的开口。
“凭你师尊的身体,确实撑不了太久,有圣水能恢复他一部分的修为,兴许能多活几年。”
公子岚:“你也不用太担心,长乐神魂不会散,他就算死了,接下来长乐的神魂还会转世,你等个几百年,还会有新的沈映雪。”
“那是长乐的转世,并不是沈映雪。”
宋悯欢这般轻声开口,他下意识的去摩挲自己手边的剑,上面的剑纹在日夜练剑中被磨平,他指尖也多了一些薄薄的茧子。
他不想让沈映雪死。
接下来公子岚又说了些什么,他没有听清,或许是在安慰他,旁边的傀儡男人把青梅扔了两个在他筐里。
公子岚还要说什么,傀儡男人扭头看了他一眼,那对幽深的眼里没什么情绪,公子岚于是闭嘴了,在一旁去逗三眼女鬼。
把酒埋在了梧桐树下,宋悯欢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他拿了鲛绡出去练剑,这一路上一共四千五十步,他起初走的磕磕绊绊,如今逐渐的熟练。
树影沙沙晃动,穿林风迎面而来,白色的丝绸被吹至身后,他到了石台,把剑鞘放在一边。他在原地练了一套剑法,剑光砍散了梧桐树叶,有几道剑气斩断了梧桐枝。
宋悯欢持着长剑,剑光凛然,这套剑法他已经熟记于心。他的剑气汇聚在一起,在他释放出来威压时,仿佛与平日里的剑气没有什么区别。
他脑海里莫名想起来傀儡男人的话,对灵力细微的把控,换成练剑时……他脑海里抓住了那道一闪而过的白光。
如何用最少的灵力,能够发挥出来最大的威力?前几次他能够砍断梧桐枝,是不是因为无意间达到了这般细微的掌控。
那么如果能做到呢……只有不断的去尝试。
可他已经尝试了很多次了,很少能够做到,唯一一次做到,是下暴雨时他把灵力交由剑掌控,可公子岚说需要是他掌控剑,不能让剑作为主导。
那若他控制着灵力引着剑去主导呢?
这般说法不对,是他在一个程度上,和剑一起去掌控灵力,他负责引导,剑负责把灵力发挥到最强。
不知道这种思路对不对,宋悯欢这么想着,他试着去感受剑,仿佛能够感受到剑身上散发出来的沉敛灵力,他将灵力注入了剑中。
修士的剑是他们最忠实的信徒,这话不知道是谁说的,宋悯欢此刻想起来,他放任一部分灵力交给剑,艰难的控制着剑,像平日里去练飞雪剑法。
需要对灵力把握在一个程度,进行细微的掌控,他想起来男人在池子里洗青梅时,保证水并不会溢出去,又能够让水覆盖所有的青梅。
他要保证不让剑主导他、用最少的灵力,能让剑发挥出来最强的剑气。
这三点真的能够同时做到吗?
宋悯欢眼睛被遮住,他看不见周围的环境,耳边听着梧桐林的动静,他握着剑,没有注意到,周围悄然发生了变化。
灵力随着他的剑法逐渐在半空中汇聚成威压,一旁的草木都跟着逐渐静止,剑身转为霜雪一般的银白色。上面的剑纹变成戴着面具的侍从,侍从手里拿着宝剑与盾,象征着守护之意。
空气之中变得寒冷,地上蔓延出来银白色的银霜,长剑的剑气凝聚在一起,在少年挥剑的那一刻,“嘭”地一声,无尽的威压爆发出来,一排梧桐树轰然慢慢倒下。
天边蔓延出来一道白光,威压遮挡了青白日光,好一会才散去。
宋悯欢不知发生了何事,他去掉了眼前的丝绸,看着面前被拦腰砍断的梧桐树,又看看自己手中的剑,上面的剑纹还没有消散。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这是……剑纹是他自己产生的?他的灵力足以生出来剑纹?
古往今来,能生出来剑纹的都是极少数,至少他知道的没有几个,除了长乐公子岚他们,后世记载的似乎寥寥无几。
不确定是不是他自己生出来的剑纹,他心里有一些激动,握着剑的指尖有些不稳,着急想要过去问问公子岚。
他在原地站着,盯着手中的剑看了一会,抬头和不远处的傀儡男人对上视线,男人手中还抱着梧桐枝,不知为何,他在男人眼中似乎看到了温和的笑意。
那情绪闪的太快,让他以为是错觉,再去看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男人眼里恢复了平日里的沉默内敛。
“长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
宋悯欢心情好,他噔噔噔地跑到了傀儡男人身边,面上带了些许笑容,白日里的抑郁一扫而空,现在非常怀着满腔期待和热血。
“你说我一会跟石头打一架,我能不能赢?”
石头说的便是公子岚,平日里他经常这么喊,男人也知道。
傀儡男人“嗯”一声,顺着他道:“说不定可以。”
“那你说我会不会有可能打败十二夜之门?”
“你可以,”傀儡男人又问他道,“非要打败他们不可吗?”
“自然,我与他们不共戴天,”宋悯欢笑了起来,不仅因为邪咒,对方还要跟他抢圣水,那是救治沈映雪唯一的希望,他肯定不会放手。
“这世界,除了仇恨,还有许多别的东西,”傀儡男人这么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一片平静温和。
“你说的对,我以前也常常这般教导我师弟,”宋悯欢回忆起来,觉得那般的日子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了,他嗓音略低,带着毅然的决心,话音变得有些艰难。
“十二夜之门对于仙门来说,一直是隐患。仙君守护天下苍生,而我想守护他……我想尽一份力,为他多做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