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他?男人方才被旱魁的怨灵攻击, 低阶傀儡能有什么抵抗之力?说不定比他伤的更严重。
宋悯欢摇了摇头,不知这人是在逞强还是真的没事,他开口道:“你若是受伤了不必勉强, 这里邪祟已经清完,我在这里休息一会, 可以晚些再动身。”
“我可以把你放我的储物袋里, 等我神识恢复了带你回去。”
“不必, ”男人发觉自己又下意识的冒犯了,松开了他,红线缠绕在他手腕上,对他道,“我没事。”
这才第二日,他在三日里完成了任务,傀儡男人都说了没事,他也就没有多问。
男人牵着他出了府邸,在他们踏出府邸的那一刻,身后的府邸纷然倒塌, 墙壁与正殿都湮没其中。
那些怨灵的尸骨都被石块与黄土掩埋,笼罩的怨气散去,青白日光之下, 他仿佛再次听到了人们的低语。
宋悯欢贴了一张度化符, 他看不见东西,却仿佛能够感觉到面前有许多的人,他们都是公子岚的族人。
形形色色的人形轮廓,他们在向他道谢,在向他道别。
“若能再见到大人……愿大人能够平安喜乐。”
“我们要走了……小公子,谢谢你呀。”
低语消失, 宋悯欢感觉到周围空荡荡的,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男人就在旁边等着他。
“走吧。”
宋悯欢沿着原路回去,他和傀儡男人城门处碰到了公子岚和穆殷。
“倒是挺快,”公子岚嗓音里带着意外,“腿是怎么弄的?”
宋悯欢闻言面朝傀儡男人的方向,他看不见,不知道傀儡男人的腿是怎么回事。
“遇到了厉害的邪祟,”男人这么解释了一句,似乎并不愿意多讲,没有再说什么。
“回去了让穆殷帮你缝上去。”
公子岚这么说了一句,伸手拍了拍宋悯欢的肩膀,“小子,还站的稳吗?”
他确实不怎么好,筋脉处还是疼的。公子岚这么一拍,他险些没有站稳,伸手攥住了一边男人的衣角,嗓间仿佛有腥甜溢出来。
“遇到了什么样的邪祟,全身灵力耗尽,神识也不能用了?”
宋悯欢握紧了手里的剑,慢慢的松开了他攥着的男人,平淡的回道:“旱魁。”
“我们在寺庙里遇到了你的许多族人,他们困在那里成为缚地灵,”宋悯欢,“他让我转告你,他们并不怨你,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他们只希望你好好活着。”
公子岚原本还想说他们运气看来并不怎么搞,居然在城中能碰到旱魁,听见宋悯欢剩下的话,他神情难得变得怔忡。
“这般……”公子岚看着远处的天空,眼神中带着淡淡的寂寥,还有几分难言的情绪,面上很快又笑了起来,嗓音比平日里温和许多。
“我都知晓。”
很快公子岚情绪便收回了,话音继续转在宋悯欢身上。
“旱魁是七阶邪物,比你修为要高的多,”公子岚顿了顿,评价道,“你能杀了它,确实并不容易。”
宋悯欢对这般的评价不作表示,他最后能赢,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傀儡男人的那一句话,对方告诉了他旱魁尸骨的所在地。
他毁了旱魁的尸骨,所以才能赢。
如果只凭他自己,他神识很快耗尽,到时候完全是手无缚鸡之力,未必对付得了旱魁。
公子岚看出来了少年的心思,他一向是打一棒给个甜枣,此时不吝于让少年自信一些,开口道:“能活下来便是实力,你不必质疑自己。”
“虽然说你现在还很弱,但是进步也很大。”
“我们先回去。”
这般说着,公子岚带着一众人身形在原地消失。
宋悯欢回到了山上,他扯掉了眼睛上的鲛绡,眼前能够重新看到东西。他眨了眨眼,此时看清了一边傀儡男人的腿。
男人的左腿整个从膝盖处断掉了,周围是一圈裂痕,露出来里面的白色骨柱,这般的伤口……因为是傀儡所以不会流血,但应当也是非常疼的。
宋悯欢盯着男人的腿看了一会,问道:“这需要重新缝上?”
“是啊,傀儡缝补起来并不容易,”公子岚看了眼男人的腿道,“看上去已经不能用了,晚些让穆殷帮你重新做一条腿。”
他们几个人在偏院里聚集在一起,凤鸢和三眼女鬼见他们回来了,和公子岚说了一些外面的消息。
这两人平日里都不出去,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得知外面的消息。
宋悯欢坐在公子岚旁边,他摸着白色的鲛绡,趁着公子岚要去拿酒,他也跟着过去了。
院子里,穆殷在为傀儡男人雕刻小腿,三眼女鬼趴在旁边看着,凤鸢则是在画度化符咒。
梧桐树落下来几片叶子,晚风迎面吹过来,宋悯欢筋脉处还是疼的,他打算晚些去泡冷泉。
“有话跟我说?”公子岚打开了酒窖,指尖撑着墙,在挑选拿哪一瓶酒。
宋悯欢直接开了口,“那个傀儡……他真的是你们路上随手捡的?”
“是啊,在瀛洲捡的,”公子岚语气随意,“怎么了,他有什么不对劲?”
“在城中,是他告诉我旱魁的尸骨位置,他懂的似乎很多。”
宋悯欢也是不经意的提起来,他观察着公子岚的表情,没发现公子岚的表情有什么异常。
“活久了自然懂的就多了,”公子岚选了一坛酒,他的目光转向对面的少年脸上,面上似笑非笑,“我知晓了,你怀疑他的身份?”
“不会还在幻想你师尊会来找你吧?”
“小子,少做梦了,四大宗门里如今出了事,你师尊难以腾出手,哪来的时间心力费劲的伪装成傀儡过来接近你。”
公子岚嗓音轻飘飘的,“你好好修炼便是,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了,你们二人缘分已尽,此后便是陌路。”
“各自有各自的路要走,你不要再对他有非分之想……否则最后失落的只会是你自己。其中缘由,自不必我再说。”
宋悯欢在原地站着,他张了张口,感觉胸口闷闷的说不出来话。那傀儡男人对他很照顾,给他的感觉确实很熟悉,让他下意识的便想到了沈映雪。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世间愿意不求回报对他好、关心他的,除了沈映雪,他觉得也没有别人了。
这般……便是他心中情念难了吗?
遇到了一个对他好的人便忍不住的想起来那人,除了那人,他并不觉得有其他人会愿意毫无保留的对他好。
可是公子岚说的确实也对,他不应当再分心,只专心在提升修为这一件事上便够了。
他心里压下来自己心中的情绪,问道:“四大宗门出了何事?”
“长老会里有长老被邪祟控制了,”公子岚把酒坛拿出来,酒窖合上,“现在他们还没有查出来是邪祟所为,人死在揽华峰,过几日沈映雪应当就要过去了。”
宋悯欢很想知道沈映雪现在如何了,他忍住了开口问的欲望,不能再去了解,了解的越多,他会越难静下心来修炼。
“我知晓了。”宋悯欢这么说了一句,他同公子岚一同回了偏院里,路上没再说过什么。
回到偏院,傀儡男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盯着自己的剑看了许久,听着公子岚和凤鸢说他们在城中遇见的邪祟。
公子岚说他运气差,实际上已经算是把容易对付的留给他了,城北和城东的邪祟更为厉害,公子岚和穆殷都遇到了八阶往上的邪祟。
“那缚地灵是君月奴的信徒,杀他费了些功夫。”
“善善呢?我听闻你在城中遇到了旱魁,有没有受伤?”凤鸢语气关切,一行人都朝他看过来。
宋悯欢闻言抬眸,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灵力损耗的有些厉害,休息几日就好了。”
“确实应当休息几日,你平日里压的太紧了,”凤鸢,“这几日不用再去练剑了,先把伤养好。”
宋悯欢点点头,他在一旁耐心的听着几个人谈话,到了月色中天,各自都散了去,他才提剑起身。
他去了冷泉,身上的月华白袍褪去,他脱的时候才发现里面破了一个口子,路上他还没有注意到。
针线活他并不擅长,想着晚些送去给凤鸢缝一缝,他进了冷泉里。
冷泉浸润着筋脉,他在冷泉里泡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彻底感受不到筋脉的灼烧之感,他才从冷泉中出来。
这般,又回到了平日里练剑的日子,他养内伤养了三日,这三日里他都没有见到那名傀儡男人。
没有人跟他说傀儡男人去了哪里,他也没有询问,道袍交给了凤鸢,之后是三眼女鬼给他送过来的。
他白日里练剑,后来傀儡男人又回来了,男人照旧在他练剑的时候在林子里捡梧桐枝。他不跟男人说话,男人沉默寡言的也不多言,只是在他偶尔看不见时,出声提醒他避免他撞到东西。
三眼女鬼把道袍送给他,顺手在他房间里顺走了一些红莲状的蜜饯,蜜饯还是沈映雪给他装的,他偶尔拿出来一些。
“不准拿那些——”
他话音没落,已经看不到人影,想着下次一定要跟对方说清楚,想吃他可以做,不能拿沈映雪给他的那些。
宋悯欢这般想着,把道袍随手放进了柜子里,在要松手的那一刻,他鬼使神差的又停了下来。
他想起来之前在幻境之中看过的,沈映雪在夜晚里会帮他缝衣服,抱着万分之一的不愿意相信,他把道袍又从柜子里拿了出来。
桌上的烛光依旧在亮着,道袍上仿佛还有缝补人指尖的温度。
白色的莲纹道袍摊开,破的口子已经被缝上。宋悯欢掀开衣襟,上面的缝补痕迹显现出来,他看清之后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昏暗烛光下,道袍系带上面多了几朵红莲,针脚严密,同他在幻境之中看到的一模一样。红莲依旧灼艳,一针一线仿佛都带着温柔之意……只是这次旁边没有沈字。
一滴滚烫的烛泪落在烛台上,宋悯欢垂着眼,指尖触摸着上面的红莲。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向外推开窗户。
窗外不远处站着熟悉的高大人影,男人靠在院墙边,像以前无数个夜晚做的那般,在院外为他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