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悯欢在原地站着久久未动, 他看着不远处的男人,心里所有失落被男人温柔的嗓音细细熨烫抚平。
不远处的沈映雪垂着眼,眼里比平日里要温柔些许, 语气认真、带着几分珍重,对孟与今道:“善善心性纯良, 勇敢无畏,做事认真谨慎且持之以恒。他不与人争抢、常受旁人嗟难, 经历风雨飘摇依旧坚定初心。”
“他与我们……并不一样, ”沈映雪笑了起来,“有时候我倒是觉得, 他相比来说, 更像是神祇……他是真正的至良至善。”
懂得尽良善并不难得, 难得的是一个人在经历诸多磨难之后,还能够保持初心不动摇。
孟与今平淡道:“他如今还没有经历过什么, 你怎知他日后不会改变?”
“我相信他, ”沈映雪,“他的路本身就不好走, 中了邪咒之后也不过是害怕我抛弃他, 从未有过堕落邪祟之念。千年来, 中献祭邪咒的没几个人能守得住仙格……可他守住了。”
“他心中坚定,邪咒从来难以蛊惑他。”
宋悯欢听完了这番话,这幻境太像现实了些,这般的话, 确实像是沈映雪说的。
他自己从来都不确信自己真的能够做到, 可沈映雪相信他,冥冥之中像是给了支撑他的力量。
只要沈映雪相信他,那么他便有了向前的勇气和动力。
他目光落在沈映雪身上难以移开, 心里也清楚,必须要先从幻境里出去。不知外面是什么样,如今白惊堂已经发现他,他需要赶紧带三眼女鬼离开这里。
这幻境编织的实在是让人找不出来破绽,宋悯欢尝试着朝沈映雪所在的反方向走,他走了没两步,不得不停下来,鬼打墙一般又绕回来了原地。
他只能在原地站着,面前的场景再次变了,白昼变成了夜晚,他面前是一池红莲,那株受伤的红莲安安静静的在池中躺着。
而另一个“他”守在莲池边,此时还不知道那株红莲便是沈映雪,他好奇的盯着那株红莲,不知道红莲上面怎么又多出来了伤口。
“你为什么总是受伤?师姐说你的晨露能压制邪气,可你受了伤,我便不舍得再向你要什么,”少年在一旁自言自语,“虽说你只是一株红莲……可能因为你是里面最像师尊的红莲。”
“我帮你看看伤吧。”
少年托着红莲给红莲治伤,可他的治愈术并没有用,于是又把红莲放了回去,想要去问问沈映雪是怎么回事。
宋悯欢站的位置与另一个自己接近,少年放下红莲朝着他走过来。在他身体被穿过去的那一刻,他感觉面前天旋地转,整个人陷入了黑暗里。
“善善?”
宋悯欢睁开了眼,他面前是沈映雪放大的那一张脸,男人拧着眉,眉目之中都是担忧。
梁柱上是熟悉的霖华殿里的红莲纹,殿中还燃着兰香,他眼睛眨了眨,确实有些看不清东西。有那么一刻,恍惚之中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一只温凉的手放在他的额头上,真实的触感传来,沈映雪语气温和,“善善?是不是眼睛还疼……还是哪里不舒服?”
烛光在一旁晃着,宋悯欢盯着沈映雪的手指看,那上面有几个被针扎出来的伤口,以前他没注意到,此时留意了才发现。
“我没有事,”宋悯欢看看自己的掌心,又看看四周,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方才还是虚境,如今却像真实的一般,他能触摸到实物了。
“师尊,你的手,”宋悯欢握住了沈映雪的手腕,知道面前的沈映雪是假的,他还是没忍住多关心了两句。
“这是怎么弄的?”
沈映雪指尖冒出来白光,上面的细小伤口消失不见,“不小心伤到的,回来的着急了,一时忘了处理。”
“师尊下次不用着急回来,我在殿中不会有什么事,”宋悯欢看着面前的沈映雪,抿唇试探问道:“今日我想去剑阁看看,师姐前两日给我传了音。”
他想出霖华殿看看,如今不知道如何破幻境,要想办法找到突破口。
“去剑阁?”沈映雪眼中似乎有些意外,温声道,“善善昨日不是说要去宗门山下去玩,今日改主意了?”
他何时说了?不过能出去是好事,他点点头,对沈映雪道:“那便去山下,我忘记了,多亏了师尊提醒。”
沈映雪没有说什么,他们两个人收拾好,远处飞过来纸鹤,纸鹤飞过凌云苍穹,底下重重山峰林立,宗门逐渐的远了。
他被沈映雪牵着,发丝被吹到身后,风中带着沾湿的气息,触感、气息,一草一木都无比的真实。
三眼女鬼不过是凤鸢的一部分尸骨,若是凤鸢施展幻境……他简直不敢想象。
纸鹤飞到了天雪宗附近的城镇,他和沈映雪从纸鹤上跳下来。这里的城镇靠近天雪宗,在京兆十二州里算是最为太平安逸的地方。
邪祟鲜少出没,常有仙门弟子来此,百姓常展笑颜,他们热情好客,对待仙门里来的弟子,常常会以礼相赠,感激受仙门所庇护。
宋悯欢牵着沈映雪,他们两人化成了普通修士的相貌,有路过的小姑娘朝他们手里塞榴花。
鲜艳的榴花仿佛还带着泥土的气息,宋悯欢接了过来,他看着一群小姑娘眼中的崇敬之意,心里微动,也朝她们笑了一下。
他们仙门里的弟子在仙门里待久了,自然不觉得修士有什么厉害的,可普通的百姓看待修士,便是看待神仙一般。
哪怕修士之中也分良善邪恶之辈,他们还是相信修士大多都为正义之士,会给予他们庇护,为他们守护这一方安宁。
“谢谢。”宋悯欢把榴花收起来,他发现一边的沈映雪在看着他,指尖微动,抬眸看着沈映雪,眼里带着询问。
“善善,”沈映雪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今日有心事?”
幻境之中的沈映雪也是这般敏锐吗?
宋悯欢:“师尊为何会这么问。”
“你方才在纸鹤上很不安心,一直在出神,”沈映雪顿了顿道,“可是因为不想出来?我原先以为带你下山,你会开心一些。”
“没有,师尊多想了,我哪有什么心事,同师尊在一起我很开心,”宋悯欢按照平日里的他会说的,说了这么一句,冲面前的沈映雪笑起来。
“师尊既然带我出来,可想好了带我去玩什么?”
他牵着沈映雪,听沈映雪道,“这城中如今有鹊桥会,桥上有人舞剑,善善要不要去看看?”
“好啊,”宋悯欢看了眼天色,他们出来的早,如今还是白日,在城中街道上走着,来来往往都是行人。
鬓边戴着榴花的少女在卖柳枝,春日柳枝可驱邪,上面写着大吉大利的“长乐”而字,少女娇声道:“长乐战神三千年前用柳枝驱邪,来一枝柳枝挂在门前,邪祟再也不敢进门,辟邪招财入阳……”
三两结伴而行的少年公子面上带着朝气,他们手中拿着折扇,穿着牡丹纹长袍,偶尔偷偷看一眼卖榴花的少女,你推我让的让对方去问那少女的名字。
“你过去,去买她的柳枝,然后问她叫什么。”
“这般问了是不是不太好,她会觉得我轻浮,你怎么不去?”
“那我们对诗吧,谁输了谁去。”
宋悯欢听到这些,发现那戴着榴花的少女看了一眼旁边的三名少年,眼里带着些许笑意。
他回想起来受伤的庄离,人和人之间到底是不一样的,不知道庄离如今的伤如何了。
城中处处烟火气,宋悯欢原先还能出神,被沈映雪拉着去买了许多小玩意,沈映雪见他对什么好奇,都会直接带着他过去。
有皓月峰那边流传的阵法秘籍、男弟子们喜欢的护腕储物环,手环像是银镯一般,戴着像是异族少年。
宋悯欢对银镯不感兴趣,旁边倒是有一个咒链,整个是黑色的,据说戴在脖子上很方便,能够随时变成武器。
这些小饰品里都有阵法,他随手拿了一个咒链。咒链很宽,在触碰到他身上时,自动分裂,然后变成一个黑色环形颈环锁在他的脖子上,他愣住了,拽了拽,没能把颈环拽掉。
那一截白净的脖颈露在外面,黑色的颈环束缚其上,他指尖碰在上面,摸到了冰凉的质感。
小贩子笑眯眯道:“这东西有灵气认主,看来它很喜欢小公子,小公子要不要买一个?”
宋悯欢差点信了,然后看看旁边的一名弟子也不小心碰到了咒链,跟他一样被颈环给套住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后颈处传来温凉的触感,一声“咔嚓”声,沈映雪把颈环去掉了,放回到那一堆饰品里。
这应当是小贩子想出来的卖东西的手段,宋悯欢心里有点微妙的不爽,他牵着沈映雪走了。两人到了桥边,桥边有店家卖红豆粥。
木制的牌匾上有纂刻的小字:念桥边红药,年年为谁生。
他与沈映雪坐下来,沈映雪要了两碗红豆粥。烛光点亮,店小二面带笑意,送了他们两根红绳。
“喝了红豆粥,以后日日常欢喜,白首不相离。”
红绳是最简单的红绳,粗制滥造,并不精致。沈映雪拿在手里看了好一会,看着他道:“善善,我帮你戴上?”
他能够看出来男人似乎很开心,烛光下沈映雪温柔的注视着他,他说不出来拒绝的话,“嗯”了一声。
手腕上被系上红绳,沈映雪垂眸神色认真,温声道,“红绳免病灾,为祥瑞之兆。善善今日被赠红绳,以后都会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