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悯欢听闻孟齐在参悟崖受刑, 他之后特意过去看了,远远的看见一个人影倒吊在参悟崖上,底下还有许多孟齐的师弟们。
“师姐, 你被罚了几日?”
旁边还有其他弟子,有些看起来像是新入门的, 倒挂参悟崖还非常的不熟悉,歪歪扭扭的维持着平衡,看起来很艰难。
反观孟齐, 已经习以为常,还能一边吃灵果一边跟她师弟们聊天。
“我被罚了二十日, ”孟齐语气酸里酸气, “善善, 你怎么还好好的, 我知道了,是你师尊护着你。”
“太不公平了, ”孟齐瞅着他道, “善善,我还有一百遍门规要抄,你帮我抄吧。”
其实不止一百遍, 她让宋悯欢只帮她抄一百遍,抄多了怕累着她师弟。
宋悯欢答应了, “好, 掌门是否责怪你了?”
“责怪自然少不了,”孟齐这么说了一句,“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一直待在宗门里也太没有意思了。”
她是想花重锦了,想出去找花重锦。
宋悯欢:“你若是想出去, 可以下次在蓝宿师兄带新入门的弟子出去历练时,陪着一起。”
他们两人还在聊着,远处人群之中突然起了骚动,几名少年脸上有惊慌失措的表情,似乎是出了什么事。
“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孟齐手中变出来长戟,长戟挑断了挂在崖边的绳子,她翻身跳下来,把长戟给了她一边的师弟。
“我们去看看。”
他们一同过去,走的近了,见到人群之中的一名弟子慌慌张张,脸色惨白,气还有些没喘过来。
“君云烬……他…他出事了。”
这么一句,宋悯欢蹙紧了眉心,对那名弟子道,“好好说,不要紧张,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道温和的灵力通过弟子的手腕浸润他的脉搏间,弟子逐渐的冷静下来,平缓了心情之后,艰难地开口道:“宋师兄…….我们今日来参悟崖参悟,君云烬一直没有过来,我们几个人商议派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最后是我过去的。”
“我到了他院子,院子静悄悄的没声音,我敲了门没人应,于是直接推了门,推开门后发现……地上都是血,他脸色青白,我不敢去摸他还有没有气息,吓得直接出来了。”
接下来他是一路跑过来的,腿如今还在抖。
孟齐也注意到了这小子腿还在抖,她毫不客气地男弟子肩膀上拍了拍,险些把对方拍的站不稳。
“小子,这么怂做什么,你来修仙,日后若是遇到邪祟,这么害怕还怎么杀邪祟。”
弟子嘴唇动了动,低声道:“邪祟与人又不同。”
旁边的弟子也都在议论,神情之中有些意外。宋悯欢想问有没有通知蓝宿师兄,又想起来沈映雪的话,他对孟齐道,“师姐,我们先去看看。”
“好,你们留在这该做什么做什么,此事我们会通知长老过来,没出结果之前不许乱传。”
一众弟子应了,宋悯欢和孟齐带着两名弟子去了君云烬的院子。
“这事说不定有内情,我总觉得说不定跟那侍君有关。”
孟齐这么说了一句,“怎么那么巧,我们前两天刚进君云烬的梦,没几天人就出事了。”
他们入君云烬的梦,也不过是三天之前的事。
“君云烬身上有的东西,除了那些记忆……并没有值得动手的地方。”
“确实如此,”宋悯欢,“我们快些,希望人没事。”
他们是这样说,心其实都已经有了猜测,对方既然动手,怎么可能会留活口。
院门被打开,他们一同进去,放进入,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房间门推开,地板上是深色的血迹,君云烬躺在血泊之中,腹部凝了一大团深色,苍白的指尖还攥着一张泛黄的纸张。
纸张浸血,那上面是侍君的画像,可惜画像已经被毁掉,他没能守住自己的神祇。
在他们进来时,外面同样有人过来了,泷华峰的长老与风沂一同进了房间里,风沂碰了碰地上少年的鼻息,然后对他们摇了摇头。
人没了。
“此事不要声张,有人在我们宗门内对弟子下手,这事若是传出去了,弟子之间难免猜忌引起人心动荡。”
风沂:“孟齐,你负责安抚那些弟子,此事交给你处理,对他们说君云烬是灵力反噬受了重伤,不要让他们乱传谣言。”
“宋悯欢,你去将此事禀报给你师尊与蓝宿,先去你师尊那里,然后再去蓝宿那里。”
他们两人自然听风沂的命令,宋悯欢应下,他同孟齐兵分两路,路上给沈映雪传了音。
“师尊,你可听闻了君云烬遇害的消息?”
沈映雪“嗯”一声,“已经知晓了,你如今在何处?”
“我刚去了君云烬的院子,现在正准备回去,路上顺便通知蓝宿师兄。”
“师尊现在去找你,你先不要去找蓝宿。”
宋悯欢听到这么一句,刚出了院子没多远,他原本走的便是小路,不远处多了几道人影。
“善善?”蓝宿领着两名弟子,面上是平常一般的神情,问道,“你如今要去哪儿?”
“蓝宿师兄,”宋悯欢左眼皮子跳了跳,他按了按自己的眼睛,把自己胸口处的红莲玉扣放回了衣襟。
“我正要去通知你,君云烬出事了。”
在他把红莲玉扣放进去的时候,旁边一道无形的阵法在他身边蔓延开来,草木无声的陷入静止,阵法将他们数人覆盖在其中。
“哦,出什么事了?”蓝宿嗓音清冷,看着他道,“善善如今是一个人?”
宋悯欢心有些紧张,他对上蓝宿的双眼,发觉平常十分熟悉的大师兄,如今让他也有些看不透。
他面上扯出来温和的笑,“蓝宿师兄问这个做什么,我通知你,难不成还需要有人陪我一起?”
“平日里总是有人跟着你,兴许是小庄不在了,总觉得你如今是一个人多一些。”
宋悯欢心想并不是这样,平日里很多时候沈映雪都在偷偷跟着他,沈映雪还以为他不知道,实际上他如今能够模糊的感觉到沈映雪的存在。
他仔细留意着周围的动静,蓝宿今天也有些不对劲,这方才还有风,如今却没有风了,远处的树叶也没有动过,太过于安静了些,安静的像是……他们已经不在原本的地方。
“蓝宿师兄,我们快点过去吧,风沂长老还在等着你。”
蓝宿应了一声,他领着蓝宿往君云烬的院子走。平常不到一柱香的路程,如今却怎么走都仿佛还是在原地,他看着远处的院子,心中已经确定。
他进了阵法,不知道何时进去的,最有可能的便是蓝宿动的手,蓝宿要困住他?
脚步逐渐地慢下来,宋悯欢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石头还在沉睡中,他未必敌得过蓝宿,不过也并不是不可一试。
在他要继续往前走时,身边环境发生了变化,浓重的邪气四处蔓延,充满怨气的哭诉声在低声呢喃,天空隐隐转为赤色。
“小庄很想你,他每日都会向人打探你的消息。”
清清冷冷的嗓音传来,宋悯欢的身形被定格在原地。他面前依旧是后山的那条小路,光和院落却变得越来越远,周围逐渐被黑暗和迷雾替代,他耳边响起来了沉重的镣铐声。
邪气在他周围缭绕,威压浸透他全身,他全身线条绷紧,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指尖握紧了长剑。
他身形不能动弹分毫,试着开口道。
“你不是蓝宿师兄……你是谁?”
“你如今还在自欺欺人,”银白色的长发飘散,男子的身形出现在他面前,他手中是深色的权杖,兜袍遮住了大半张脸,袖口是太阳眼纹图案。
“他的记忆已经被你们得知,你们似乎很想知道我的名字?”
这个他,说的是君云烬。
侍君清清冷冷的嗓音传来,像是高山之巅的一潭冷泉,悦耳又动听,十分的能蛊惑人心。
宋悯欢看不清侍君的面容,他在侍君面前如同蝼蚁一般,哪怕只是一道分.身,对方的修为也依旧碾压他。不过他也并不是没有进步,以前他连开口都晦涩艰难,如今虽然浑身筋脉还是难受,但是至少勉强能承受侍君的威压,而且能够开口说话了。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这是他最想问的一个问题,为什么选中他,要让他邪咒缠身?
他已经明白,沈映雪说的没错,这个人便是蓝宿,对方伪装成他们宗门里的弟子,在他们宗门里潜伏了许多年。
宋悯欢用力全力攥紧了自己的剑柄,他尝试着凝聚灵力,发觉对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似乎带着些许高高在上的怜悯。
对方看着他,倏然地笑了起来。
“是你……不过是偶然的巧合,你应该觉得幸运,你的好师尊会爱上你,能够让你多活几天。”
这般的语气,加之垂眸看着他的神情,像是把他比作了依靠沈映雪才能活的菟丝花。
“不过,沈映雪也救不了你,哪怕是他用护心莲……也救不了你,你只会牵连他至死。”
侍君说到这,看着面前少年的表情,感觉到了几分愉悦。他手中举着的权杖亮起来一道微光,面前的少年瞬间惨叫出声。
“若是庄离见到你这般,想必会后悔。”
侍君笑起来,他最喜欢玩弄人心,喜欢看见别人因人痛苦的模样。
万千的咒文从宋悯欢眼底爬出来,黑色的咒文密密麻麻,宋悯欢瞬间脸色惨白,他眼睛传来尖锐的疼痛,像是无数根银针戳在他眼上。
他疼得跪在地上,没忍住大叫起来,他捂住自己的眼睛,恍惚间感觉到眼里像是流出来了鲜血。
背后冒出来一层冷汗,耳边什么也听不见了。他失去了听力、嗅觉,视觉,味觉,五感尽失,除了触觉之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他整个人陷入了黑暗之中,疼痛遍布他全身,黑色的咒文爬满他的眼底,那双灵动的秋水眸一点点的失去生机,变得灰暗如同死水一般。
面是两个鬼文数字“十三”。
好疼……好疼……他能做些什么?
说他会害死沈映雪?那人是他的神祇,他怎么会害死他……他不想成为只能依靠沈映雪的菟丝花,他想保护沈映雪。
纵有这般的决心,如今邪咒缠身,他连自己都救不了。
他能够感受到的只有痛苦,指尖捂着自己的眼睛,他的双目和耳朵都流出来了鲜血,唇角同样的溢出来鲜血,嗓间梗咽的像是有砂纸刮在上面。
疼痛让他整个人在地上蜷缩在一起,冷汗浸透全身,他手腕上冒出来咒文,细白的指尖尝试去够身旁的剑,尝试去凝聚灵力。
凝聚灵力的过程异常痛苦,他感觉到五脏六腑痛如刀绞,筋脉仿佛被银针刺穿,钉着他不让他动分毫。
他会死……所有人都告诉他他会死,只有沈映雪保证会让他活下去,他不甘心就这般成为别人的棋子,不甘心自己的命运被侍君掌控。
他想要活着……他想要永远陪在沈映雪身边。
哪怕不能常伴那人身侧,也希望可以一直看见那人,他想能够时刻仰望属于他的神祇。
宋悯欢眼中流下来两行血泪,他咳嗽着,大口的鲜血吐了出来,雪白的衣襟被鲜血浸透。他握紧了那把灰扑扑的长剑,掌间溢出来了一道白光。
哪怕知天命,也不甘妥协。哪怕前路是无尽深渊,他心中有信仰,会咬牙踏进深渊前行,直至天光大亮。
他要守护的是三界第一人,想要守护对方……自然需要变得比对方更厉害。
若天命难违,便以剑血洗天道。
若沦为棋子,便斩幕后纵棋之人。
若身陷囹圄,便以己身破开束缚的牢笼。
他的道,谓之“守护”,为了守护神祇,他愿意为此承受所有的痛苦,甘愿为了仰望的神祇而披荆斩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