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悯欢摇了摇头, 有那么一刻觉得蓝宿仿佛知道他身上中了邪咒,他很快打消了疑虑,蓝宿应当只是看他脸色不对, 顺便的关心他问的一句。
他眼眸微动,根据声音判断着周围的动静, 回复道:“不必师兄担心,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
“你快些回去吧,新来的弟子那边还需要你照应。”
宋悯欢这么回复, 他听到蓝宿说了个“好”,让他自己小心一些, 然后便没有动静了。
他试着向前走了两步, 眼眸又眨了眨, 他恍惚听到了远处几名弟子的惊呼, 周围的人纷纷退开,鼻尖前传来熟悉的气息, 他的指尖被人握住了。
“师尊?”宋悯欢轻声喊了一句, 听到一声低声的回应。
沈映雪牵着他向前走,他能感觉到一众弟子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指尖动了动, 反而被握的更紧。
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他磕磕绊绊的跟着沈映雪往前走, 没走两步, 沈映雪另一只手揽住了他,他们两人身形消失在原地。
“方才我看见了什么……那是仙君?”
“仙君牵的人是谁?为何要牵他?”
“我方才还看到仙君抱他了。”
一众弟子先是惊讶他们能够见到仙君,都还没有回过神来,很快有人反应过来,有人问出了口。
“那是仙君的道侣吗?我为何没有听闻过。”
“仙君若是有道侣……这消息若是传出去, 十二州里怕是要翻天。”
蓝宿收回了视线,淡淡开口道:“赵长老那里不允许迟到,你们若是此时不登记名册,待会迟到了可都要受罚。”
一听到受罚,他们瞬间便被拉回了思绪,全都开始重新排起队。
宋悯欢被沈映雪牵着回到了霖华殿里,他看不见沈映雪,低声道:“师尊,方才我一个人也能回来,你那般现身,他们一定会议论。”
“你不想让别人知道?”沈映雪还牵着他,嗓音冷淡了些许,“善善,你如今还在害怕连累我?”
“我……”宋悯欢张了张口,确实是这般,不想听见沈映雪被议论。他感受到了沈映雪似乎不开心,回道:“如今让他们知道是不是太早了些。”
“不早,”他的脸颊被碰了碰,眼睛上传来温暖的触感,“我倒希望他们都知道,善善是我的。”
“善善整个人都是我的,”沈映雪低声道,“从头到脚,从外到内。”
握着他的指尖依旧温热,宋悯欢听到沈映雪这么说,心里有些好笑,还有些触动,他面上带了些笑意。
“师尊这般说的好生欢喜我,却连我中了什么邪咒都不愿意告诉我。”
“你都是在哄我。”
“无论是什么邪咒,师尊都会治好你,你不用担心。”
沈映雪嗓音温柔,碰了碰少年鬓边的发丝,“若是告诉你,你该害怕了,师尊不想让你操不必要的心。”
“师尊比你年长许多,这些事都交给师尊来解决就好了……师尊只希望你能天天开心。”
无忧无虑,永远做持剑问道挽花免冠的少年。
宋悯欢看不见沈映雪的脸,此时沈映雪应当也是在温柔注视着他的,他抿紧唇道:“若是我很想知道呢?”
“你不是已经向公子岚问出来了答案,”沈映雪,“善善聪慧,若你实在想知道,师尊告诉你也无妨。”
“那师尊还是不要告诉我了,”宋悯欢说,“我相信师尊。”
但是他心里又莫名有些害怕,总觉得自己会失去什么。
想要知道这邪咒到底是什么……又不敢知道。他是相信沈映雪,但是隐隐有一些担心,这担心说不清道不明,倒更像是不好的预感。
“这是献祭邪咒,解起来很不容易,但是也并不是没有办法。”
沈映雪也只说了他本来便知道的,指尖点在了他眉心上,动作轻柔,“眼睛可还疼?”
“不疼了,”宋悯欢道,“但是看不见东西。”
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最开始时间很短,现在时间越来越长。”
可能之后有一天就会彻底陷入黑暗里,不会再有恢复的机会。
沈映雪扶着他坐在了软榻上,“在这里等师尊一会。”
他的指尖被松开,伸手没抓到人,不知道沈映雪要去哪,他开了口,“师尊,你去哪儿?”
宋悯欢伸手触碰在空气里,他什么也没有碰到,下意识的便站起了身。还没有往前走一步,他的膝盖碰到了软榻旁的茶几,整个人猝不及防地便朝前面栽过去。
“善善——”一道冷风穿过,身侧多了道人影。他没有摔倒,撞进了沈映雪怀里,膝盖处还是疼的。
沈映雪握住了他的手腕,低声道:“我方才出去是给你寻药碗,院门都没有出去。”
“若是出去了肯定会跟你说。”
沈映雪又扶着他坐好,温凉的汤勺递至他唇边,鼻尖传来浅淡的血腥味,“善善,这个要喝完。”
“这是什么?”宋悯欢闻到这味道拧了拧眉,唇角下压,下意识的便往后退了些许。
“喝了以后眼睛就不疼了。”
汤勺沾到他唇角,宋悯欢尝了一勺,不知道里面沾了什么,味道有点像鲜血兑水,越喝底下越浓稠。
他感觉胃部在翻涌,唇齿之间都是血腥味,等他喝完之后,眼前慢慢的恢复了模糊的光明,然后逐渐的清晰。
沈映雪手里还端着药碗,“善善?”
他眨了眨眼,看向沈映雪手里的碗,碗底确实是鲜血,他问道:“这是什么血?能压制邪气?”
“今天我去找掌门一趟,便是找他要异兽之血。这血可以压制你体内的邪气,不过只能压制一段时间。”
“接下来我们可能还要出去寻其他能压制邪气的圣物……到时候你可愿意同师尊一起?把你一个人放在宗门里,师尊并不放心。”
宋悯欢点头,他凑过去抱紧了沈映雪,“好。”
他如今才发觉能够正常看到东西是多么可贵,他抱着沈映雪,看着殿里的陈设,没有注意到沈映雪的一侧袖子比平日里多了一道深色的痕迹。
因为穿的是玄色的道袍,并不明显,所以不仔细看也不怎么能看的出来。
“师尊,今日我去帮蓝宿师兄记弟子名册,有一君姓弟子,他来自夜弦城,我本来要跟着查查,蓝宿师兄说他是个死人。”
沈映雪:“此事我已知晓,日后你离蓝宿远一些,尽量不要同他接触。”
“为何?”宋悯欢下意识地便问道。
“我们宗门里出了奸细,对方应当是十二夜之门里的人,目前来看……最有可能便是蓝宿。”
“怎么可能,”宋悯欢回想起来蓝宿在宗门里的一言一行,“蓝宿师兄在宗门里很受欢迎,同一众弟子关系都很好,他很照顾我们,而且身为大师兄非常负责,如果他是奸细……那我们宗门早该完了。”
“确实很有可能,”沈映雪轻笑起来,“不管怎么说,在没有查清楚之前,你先离他远点。”
“善善,你要记得,所有人都不止一面,没有任何人可信……你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宋悯欢知晓这个道理,他还是故意问道:“师尊也不能信吗?”
“师尊也不能信,”沈映雪在他耳边温声道,“我也不是看起来这般的好……你若是太相信我,我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利用你对我的信任,对你做一些过分的事情。”
过分的事情?
宋悯欢觉得沈映雪肯定是在骗他,他相信沈映雪并不会舍得对他不好。
“今日还要泡冷泉吗?”
沈映雪:“自然要,现在便过去,师尊陪你一起。”
宋悯欢闻言也没说什么,他都答应好了的。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皮,看着沈映雪眨了眨眼,面上露出来些许笑意。
希望他的眼睛真的能好起来,想要天天都能看见师尊。
他泡了一个时辰的冷泉,之后是沈映雪牵着他出来的,坐在床榻边,膝盖处的裤腿卷起来。上面是磕出来的红印,不过是一个时辰的时间,如今转成了青紫。
沈映雪手里拿着一盒膏药,指尖抠出来些许,轻柔地涂在他膝盖上,把上面的淤青揉开。
“下次若是再突然眼睛疼,记得喊师尊,不要一个人乱跑。”
宋悯欢摸了摸自己的伤口,碰了下有些疼,沈映雪把他乱动的爪子挪开了。
他在一边学着沈映雪打坐,如今比之前更容易困了些,没一会眼睛便睁不开了,他躺在沈映雪肩膀上,“师尊,我可不可以睡觉。”
“睡吧。”
他躺在床榻里面,看东西都有了重影,又不敢这么闭上眼,害怕一觉醒来又看不见了。
“师尊,若是有一天我真的看不见了,你会不会嫌弃我。”
宋悯欢看着沈映雪那张脸,他的手被握住了,沈映雪反问他,“为何嫌你?”
他眼睫颤了颤,低声道:“若我什么都看不见,照顾我会很麻烦,师尊要天天陪在我身边。”
“你天天都在乱想,”他的眼皮传来温凉的触感,沈映雪轻轻地用唇角碰了碰他的眉眼。
“我喜欢陪在你身边。平日里你喜欢出去乱跑,我只好天天跟在你身后,你去哪里我跟着去哪里。”
“若是你真的看不见了,什么都由我来帮你,我心底兴许会很开心……我喜欢善善依赖我的样子。”
“无论善善是什么样……我都会喜欢。”
沈映雪温柔的嗓音响在他耳侧,他感觉心里有暖流淌过,还有一些酸涩,闷闷地“嗯”了一声,被沈映雪哄着睡了过去。
之后一段时间,每天夜晚他都开始害怕睡觉,担心闭上眼就永远的陷在黑暗里。
沈映雪看出来他害怕,便在床侧点了一根蜡烛。那道身影坐在床侧,烛光映着那人温柔的侧脸,清朗温柔的嗓音响在耳边,在一夜又一夜,为他驱散了无边无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