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天边的赤月星光芒慢慢的消陨,直到消失在夜色尽头。
“阿兄喜欢你的这张脸……你是不是很后悔去看我?我还要感谢你,若不是你, 我也不会有出去的机会。”
鹤归巳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她在女人眼中看到了悔意和愤怒,为什么?因为她杀了地牢中那个女人?
“既然如此,我会送你去阴魇泉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辈子跪在你们的公子岚大人面前, 为自己造的孽忏悔。”
鹤归巳笑了起来,邪咒爬满了羌笛全身,羌笛脸上骤然变得惨白,却一丝一毫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她死死的盯着鹤归巳,嗓音中像是在警告。
“鹤归巳, 造孽的是你……你会遭报应的。少族长不会原谅你, 公子岚大人也不会放过你。”
鹤归巳面上阴冷,她看了地上的羌笛一眼,笑道, “你不会真的以为公子岚还能过来吧?他如今远在鬼城,一时半会如何也过不来。”
只要过了这段时间, 等她掌控了族人之后,她就有办法让公子岚找不到他们。至于如何掌控族人?她手里有止阙, 要么大家一起死, 要么听命与她……她相信族人自己会做选择。
她阿兄一定很生气, 怕是会恨她……这怎么办才好呢?
“你们一族的红缨之血,可用来锻造高阶傀儡,以傀丝相连, 可让傀儡听命行事,永远忠于你一人。”
鹤归巳看了眼地上的血,深红色的血里像是镀了一层鎏金,里面金丝若隐若现,在月色下熠熠生辉,像是一块深红色的宝石。
“与其操心我,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鹤归巳伸手碰上面前女人的脸,白净的皮肤摸起来细腻光滑,她另一只手摸着自己脸上的面具,唇角处勾出来一抹笑容。
……
宋悯欢在旁边亲眼目睹了鹤归巳如何把那张脸缝在自己脸上,他心中浮起来浓烈的不适,眉心一直在拧着,马上鹤归巳就要去见穆殷了,他几乎能想到穆殷的反应。
原本只是一个鹤归巳,绝对翻不出来什么花,但是有了地下神主……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侍君帮助鹤归巳破开了他们的阵法,让鹤归巳伙同曦贇族的人控制住了自己的族人。
“侍君为何要帮她?”
他记得之后穆殷也加入十二夜之门了,按理说,侍君应当是帮着穆殷的,不过他想起来,之后的十二夜之门已经反叛,不知是不是如今这个时段。
“他们一向喜欢玩弄人心,”沈映雪笑起来,“公子岚如今就在你身边,你可以直接问问他,说不定他都知道。”
“石头,”宋悯欢戳戳自己的剑,“你当时为什么去鬼城?这个时候的十二夜之门已经反叛了吗?”
石头没有搭理他,看样子是又睡着了。
沈映雪似乎是看出来了,拍拍少年的肩膀,“他如今只是一缕残魂,维持精力很不容易,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沉睡,等他下次再醒来的时候询问也不迟。”
“好,”宋悯欢点头,下次要多给石头准备一些点心和果子。
曦贇族的祭司用他们族人的性命控制住了穆殷,穆殷如今在自己营帐里关着,他营帐外守的都是曦贇族的战士。
见到鹤归巳,他们纷纷让开了路,帐帘掀开,里面的穆殷手腕上被束了铁链,即便这铁链他能够轻易挣开,他并没有那么做。
穆殷原本眼睛是闭着的,听见动静之后睁开了眼,他额头上受了伤,鲜血顺着脸上的疤痕流下来,眼里一片暗色的沉寂。
“阿兄,”鹤归巳推着轮椅到了穆殷面前,她慢慢的取下来脸上的面具,露出来面具下那张姣好的面容来。
“我听闻你同他们说,要选族人的性命?”
对上那张脸,穆殷瞳孔缩了一瞬,他手腕上青筋爆出来,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你对她做了什么?”
“阿兄不是喜欢这张脸?”鹤归巳摸了摸自己缝好的脸,“现在我就是羌笛了,阿兄如今喜欢的便是我。”
穆殷感觉到如坠冰窟,无边的怒意蔓延出来,简直是荒谬又可笑,他看着面前的女人,眼中冷笑,“鹤归巳,你在做什么梦?”
“以为换张脸就是她了?你根本不配跟她比。”
在她阿兄眼里,那人是草丛之上的明艳芍药,而她,不过是爬满虫卵的枯败纸花。
鹤归巳坐在轮椅上,她平静的注视着穆殷,“我的脸是因为阿兄毁的……现在我换上了阿兄最喜欢的一张脸,阿兄还是不愿意接受我?”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同阿兄商量了。”
“我之前便说过了,你会后悔的。”
银白色的匕首在月色下璀璨夺目,穆殷握住了她的手腕,眼中阴沉又森冷,“鹤归巳,你以为这里能困的住我?”
“困不住阿兄,”鹤归巳,“但是……我手里有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还有族人的性命,只要阿兄死了,他们就都能活下来。”
穆殷哪里会信她的话,他现在对于鹤归巳只剩下厌恶和痛恨,手腕处的锁链轻而易举的挣开,匕首顷刻之间翻转,插.进了少女脆弱的脖颈。
鲜血溅出来,很快又被密密麻麻的黑色咒文吞噬。鹤归巳是在笑着的,她喉咙处很疼,发出来“嗬嗬嗬”的笑声,像是阴风刮着破旧的木箱一般,她握住了匕首,把匕首从自己喉咙里拔.出来。
“阿兄,我是死不了的……这邪咒让我永生永世痛苦,也让我从此难以解脱。”
鹤归巳笑容犹如鬼魅,鲜血洒落在她的衣襟上,在她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一道无形的力量,控制住她,将匕首插.进了穆殷的心口。
那张她盼了十几年的脸逐渐的变白,她手里的匕首浸上鎏金一般的鲜血,这把匕首,还是数年前穆殷送给她的。
“此刃是用阴骨制成,名唤‘朝阳’,意喻向死而生。赠予你,希望小鹤能够用它保护族人……”
“我想同阿兄永远在一起,没有阿兄。这世间便没有任何意义。”
“现在我是‘羌笛’,不是阿兄的妹妹了,从此我会一直陪在阿兄身边。”
……
周围一道道白光蔓延出来,浩荡的威支撑不住这片空间,画面如同镜面一般支离破碎。宋悯欢与沈映雪一并被送了出去,在送出去之前,他仿佛在鹤归巳身后看到了一道人影。
那人影穿着黑色兜袍,袖口有太阳眼纹图案,手里持着巫祝权杖,银白色的发丝如瀑散在身侧。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侍君缓缓的抬起头来,唇角微勾,隔着破碎的画面与他相对。
宋悯欢感觉浑身失重,他眼睛猝然陷入了黑暗之间。有那么一刻,像是黑色的咒文顺着爬满了他全身,双眼犹如烈焰在焚烧,他能感受到全身的灵力正在消陨。
他看不清那侍君的脸,只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非常温和,看他……仿佛是在看红尘中的一只蝼蚁。
“善善?”耳边传来熟悉的嗓音,宋悯欢清醒过来,失重感消失,他和沈映雪已经回到了现实之中。
他们面前的羌笛依旧跪着,白骨掉落一片骨屑,整具白骨化为了飞灰飘散在空中,那一身异族服饰和锁链“嘭”地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残念已消,羌笛灰飞烟灭。
为何羌笛会消了残念,宋悯欢猜想,对方约莫能够感觉到公子岚的气息,把千年前的真相告诉对方,如此,便是了了执念。
“这一扇青铜门,背后连着的便是止阙控制的啄骨台。”
沈映雪打量着上面的图案,看了眼天色道:“我们先回去,这里阴魇泉已毁,鹤归巳想必很快会察觉。”
他跟着沈映雪,看着沈映雪在原地布了一道阵法,白色的传送阵隐在了地面之中,他完全感受不到任何阵法的气息。
虽说不知沈映雪布阵做什么,但是肯定自有道理。
“我们在里面待了几日?”
沈映雪:“三日,和外面的时间是相等的,如今外面也已经过了三日。”
他们两人身形在原地消失,宋悯欢现在明白了整个事件的起因结果,心中五味杂陈,羌笛与穆殷未免太过于可惜。
不由得想起来小庄,小庄还没有那么歪,实在是太难得了,回去要跟孟齐好好说说,夸一番小师弟。
他们两人到了那座偏僻的院外,宋悯欢敲了敲门,没一会矮士兵过来给他开了门。
“师姐在不在?”
“善善——”他刚问完,里面的孟齐已经活蹦乱跳的出来了,“你们怎么去了那么多天?我这几日还在担心你们。”
“有事耽搁了,我一会同你说,”宋悯欢看了眼她背后,“小庄呢?”
“小庄在屋里,”孟齐走过去,砰砰砰敲了几下庄离的门,“小庄,你师兄回来了,还不赶紧出来。”
沈映雪面上同平时里一样温和,指尖放在少年后颈上,问道:“有事找你师弟?”
“我就是问问,”宋悯欢扭头看了沈映雪一眼,不由笑起来,“我们走了三日,不知道这三日里师姐与小庄伤势恢复的如何了。”
看样子孟齐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么几天过去,临走的时候他还跟庄离吵了架,现在气消了,又开始操心小师弟。
房间门打开,庄离手腕上还缠着纱布,看见他们几人,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幽深的目光落在宋悯欢身上一瞬,然后缓缓地挪到沈映雪放在少年后颈上的那只手。
庄离垂下了眼眸,开口时嗓音冷淡,“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