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白光汇聚其中, 显现出来男子的身形来。男子一身墨色轻盔,身形修长,他拥有一部分异族血统, 眉目深邃,墨发微卷束成马尾扬在身后。他下颌处有一些青茬,腰间挂着一只酒壶,身上有着长年侵蚀战场的杀伐之气。
那一双茶色的眼眸微微垂着, 看人的时候懒洋洋的, 带着几分恣意和随性。
他手中握着长戟,在他身形出现的那一刻,无尽的威压迸发出来,底下跪着的赤月族人安静下来。
宋悯欢盯着台上的男子,目光落在男子腰间的酒壶上,他这是第一次见到公子岚, 却觉得异常的熟悉……这般恣意洒脱的气质。
虽然男子身上也有沉重的杀伐之气, 但是整人却给人一种懒散的感觉,有点像……他的目光慢慢垂下来,落在自己腰间的剑上。
有点像石头。
准确来说, 是石头像公子岚。
穆殷与羌笛上前,他们两人握拳放在心脏的位置, 俯身行了一礼,带着敬重与尊崇。
“见过大人。”
公子岚开了口, 嗓音也是懒洋洋的, “不必多礼, 我此次是抽空过来的,穆殷,此物我赠予你族, 可为你们提供一方庇护。”
“殿下近日为了子民烦忧,凤鸢如今也不在,月隐那边需要我留下来。”
他手中有一菱形尖锐的石头,上面散发着暗沉的光,一百零一道阵法覆盖在上面,只是看着便能够让人感觉到沉重的威压与万千灵力。
公子岚将“止阙”交给了穆殷,又看着底下的一众赤月族人,长戟散发出来灵力,灵力带着温和的祝福,挥洒给了底下的一众臣民。
“你们一族生来拥有圣血,这是上天的馈赠,希望你们能够珍惜自己的性命,红缨世世代代绵延不绝……佑赤月太平昌盛。”
灵祝落在每一位族人的眉心,他们跪在地上,接受着神祇的祝福。
宋悯欢戳戳石头,“喂,公子虹?你为何跟你家主子声音一模一样?”
他这是逗石头的,如今猜测已经成真,石头十有八九就是公子岚,止阙也是石头做的。
谁能想到,三千年前的神祇,长乐战神身边最信任的人之一,在三千年之后成了一把灰扑扑的剑,连人形都变不了,只能每天吃点心喝茶水睡觉。
在剑阁里也并不显眼,还是他随手挑的……倒真和他挺有缘分。
“我还以为你真的有六只手臂。”
石头安安静静的挂在他腰上,并不搭理他。
他听到了公子岚所说的“殿下”,想必殿下说的便是长乐战神。为了子民烦扰?是为何烦扰呢?
“师尊,殿下说的便是长乐战神?”
沈映雪点头,“长乐是人族之首,殿下想必是当时的称呼,人们有些唤他将军,有些唤他殿下,还有些唤他为首领。”
“原来如此,”宋悯欢问道,“师尊早就猜到了石头的身份?”
“在地下重光城时知晓的,”沈映雪笑道,“当时我同你说了,它身上有六卷云纹饰,这花纹出自三千年前异族……便是地藏一族。”
宋悯欢闻言顺着看过去,这才发现赤月族的旗帜还有祭祀的供台上都有六卷云图腾,甚至今日穆殷和羌笛头上戴的璎珞也都有。
“看来以后能够经常向石头学阵法了,”宋悯欢有点高兴,他回去要多备一些点心和茶水才行,好好贿赂石头。
他又想到了,之前石头很怕沈映雪,能让公子岚忌惮的人物……沈映雪的实力当真有如此高吗?
还是有别的原因在其中?
“我如今只有一缕残魂在这剑中,”石头开了口,“你如果能够帮我找到我的那把通天戟,想学什么我都可以教你,还可以告诉你一件关于你男人的秘密。”
“通天戟?”宋悯欢看向远处台上公子岚手里的长戟,那是一把深紫色的长戟,末尾漆黑,上面有繁重的花纹,戟刃锋利森寒。
他看了眼之后收回视线,“等我回去可以问问师尊,你不要乱喊……”
不知道他跟石头传音沈映雪能不能听见。
石头嗓音懒洋洋的,“亲都亲了,还让他在你识海里对你为所欲为,这般被人家占够了便宜……”
“停停停,”宋悯欢脸上略微红了,“你闭嘴,下次再乱喊就把你扔了。”
“你还不赶紧要名分,若不让人知道,哪天他把你抛下了,你上哪说理去。”
“他不是那种人,要你多管闲事?”宋悯欢用力戳了戳石头,“你下次再偷看偷听……以后都不会再给你点心吃。”
沈映雪见少年脸上红了,问道:“怎么了?”
“没事,石头在开我玩笑,”宋悯欢收回了手,“他让我帮他找他的通天戟,说找到之后会教我阵法。”
宋悯欢又偷偷问石头道:“你知道师尊的什么秘密?”
“想不想知道你师尊的身份?”石头散漫道,“你找到通天戟之后我再告诉你。”
沈映雪笑道:“他倒是会为难你,通天戟如今在鬼城万骨山,你如今的修为去了,怕是会有去无回。”
“我还没有答应他,”宋悯欢道,“师尊早就知道……所以,止阙也能用石头直接破解禁制?”
“没错,”沈映雪道,“他本身便能够解止阙,我们只需破解止阙前的那一道阵即可。”
如今守灵石已经找到,只用他们回去就可以。
不过如今还是需要搞清楚赤月一族被囚禁的真相……虽然他已经隐隐知道了,多半是鹤归巳所为。
祭祀里所有族人都过来了,在没人注意的结界外,有一血人儿从结界外爬了进来。鹤归巳一路艰难的爬回了自己的营帐,身后拖了一地的血迹。
“解你身上的咒……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依旧是清清冷冷的嗓音,带着悦耳的引诱,似从遥远的山巅而来,听的人心神晃荡。
“什么代价都愿意。”
“既如此,遂汝愿。”
这么的一句,帐内沉寂了一瞬,随即鹤归巳发出来一声惨叫,她捂着自己的脸在软榻边翻滚,脸上灼烧的疼痛疼的她整人蜷缩在一起,等到她看清铜镜中的自己时,她砸了整营帐里的镜子。
“侍君……拿走了她的容貌?”
沈映雪:“与地下神主做交易,自然不会容易,她会慢慢的受到反噬。”
“整赤月一族的生机都被她用来做交易,不久……他们一族气数便会尽。”
这便是那位地下神主的可怕之处,只要一人信奉地下神主,那么连带着遭殃的很有可能会是一整族。
鹤归巳回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穆殷那里,穆殷夜晚的时候过来了鹤归巳营帐里一趟。
他来的时候,鹤归巳已经平复了心情。她脸上被面具遮掩,若是面具去掉,便能看见那张如今布满黑色咒文的脸。
黑色咒文覆盖着她整张脸,像是与她脸上的皮肤长在一起。
“你同曦贇族祭司做了什么交易?”
穆殷已经打听到了消息,他如今亲自来问,心里不抱希望鹤归巳会跟他说实话,不过是例行的一问,对方如何回答并不重要。
他问了,鹤归巳并没有回答。
鹤归巳面具下的双眼黑漆漆一片,她注视着面前的男人,指尖和掌心都缠绕着纱布,咒文灼烧的疼痛仿佛还存在。这人分毫不关心她是如何回来的,也注意不到她身上的伤。
或者是注意到了,也并不在意,问都懒得问一句。
鹤归巳感觉嗓间还很疼,她面上依旧是带着笑容,“阿兄,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并不认识曦贇族祭司。”
其实她是同曦贇族祭司做了交易,她用结界的打开方式与对方换取了母九婴之血。反正她说什么穆殷都不信,那她为何要说实话?
死了多少族人都与她无关,她只在乎她阿兄一,只要她阿兄活着就好了。
“不管你同曦贇族祭司做了什么交易,鹤归巳,没有下一次了。下一次你若是再犯蠢,族里也不必留你。”
“阿兄,族内若是没有我……父亲大人可就再也没救了,”鹤归巳平静的看着他,“没有我……其他族里也不会停止侵犯我们,没有我,阿兄也不会当上少族长。”
“现在有了‘止阙’,阿兄便要抛弃我了?你是打算不管父亲了……还是你找到了别的办法?“
一旦找到了替代品,她就像用完就扔的垃圾一样,随意的把她扔在了一边。
穆殷闻言表情没什么变化,这般分毫不讲理的言论他已经听过了很多遍,这人所说的没有她,他就当不上少族长……确实,没有她,那些族里的战士也就不会死。
“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穆殷冷漠道,“我这次来说是警告你,曦贇族如今站在鬼界那边,他们祭司得知了我们结界的禁制打开方式……若不是及时察觉,后果将不堪设想。”
“以及羌笛……你最好不要让我知道是你故意带走她的。”
穆殷说完便离开了营帐,外面多了十几名战士,鹤归巳相当于被变相的幽禁于此。
帐帘合上,鹤归巳眼神幽深,她一瞬不眨的盯着穆殷离开的方向,指尖扣紧轮椅,伤口再次裂开,黑色的咒文很快将她裂开的伤口愈合。
不会等太久了……再忍忍。
有时候她真的会想,若是阿兄能听话一些就好了。
如今的阿兄和从前的阿兄一点也不一样,总是让她很生气。
如果有办法能够既让阿兄能一直陪着她……又能不惹她生气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