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 ”宋悯欢听见沈映雪这般说,心里像是被戳了下,略有些心疼, 他指尖握紧了沈映雪,“无论师尊是什么样,我都会喜欢。”
“师尊不知,在你尚且不知晓我、我们未曾相遇之前, 那时候我就很喜欢你。”
宋悯欢想,他之前最喜欢的人物便是沈映雪, 或许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我确实不知, 这是善善自己说的,我记下来了, ”沈映雪低声道,“若是来日你嫌我, 我便将这时你说过的话重复给你听。”
“不会有那一日,”宋悯欢笑道, “这话应当我说。”
“如今小庄和孟齐身上都有伤, 阴魇泉他们两人也都不适合去。”
宋悯欢:“我和师尊一起过去,如何?”
“听你的,”沈映雪笑道,“一会我同他们二人说。”
“我去跟小庄说,”宋悯欢想了想,对沈映雪道:“师尊可以跟我一起, 我会同他说清楚。”
“不必, ”沈映雪心想他不过去也能听到两个人说些什么,对少年道:“我去找孟齐,你去找小庄。”
他们两人做了决定, 宋悯欢知道沈映雪信他,心里微动。他和沈映雪分开,各自去了院子里两边的房间。
宋悯欢到了庄离房间门口,他敲了两下门,知道庄离在里面,估计不会开门,他就直接推开了门。
里面庄离正在换药,掌心不知道被什么所伤,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血窟窿,像是一排马蜂蜇在上面,隐隐可见白骨,让人看一眼便觉得难以直视。
庄离见他进来也没有任何表情,把药粉洒在掌心中,随意地扯了根布条把掌心包裹住,自己用另一只手艰难的打了个结。
“小庄,你这伤是如何弄的?”
宋悯欢坐到了庄离对面,原本想要帮忙,想了想又顿住,指尖微动,在旁边看着庄离自己上药。
“摔的,”庄离把另一只手也上了药,他平日里便不擅长做这些,如今动作略显笨拙,常常勒到伤口,把伤口弄得又出了血。
“你有话想跟我说?”庄离抬头看向他,嗓音略微嘶哑,黝黑的眼眸里深不见底。
“我……”宋悯欢顿了顿,拿起茶碗倒了杯茶,把温热的茶水推到了庄离面前。
“确实有话想同你说。”
“小庄,日后不必再为我担心,你只管去寻自己的道……”他组织了一会语言,对庄离道:“我已经寻到了自己的路。”
他原本的路,是引庄离入正道,如今似乎已经走偏,但是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做了选择自然要承担后果。
不管庄离会变得如何,都有他参与其中……他其实也不知,若庄离真的走了和之前一般的路,他应当如何。
可他也没有资格替庄离决定他自己的道。他没有庄离那般的经历,不懂庄离心中的痛苦与崎岖沟壑,现在再说一切都变得像是劝说和为难。
在他纠结的空隙,庄离抬起了眼眸,嗓音变得些许艰涩,问他道:“自己的路?什么路,你认为和沈映雪在一起就是自己的路?”
“你怎知他对你不是一时兴起,你要用自己的一切去赌一个他会爱上你的可能?”
庄离冷笑起来,“我看你是蠢到头了,你不会痴心妄想他真的会爱上你吧?”
“小庄,”宋悯欢知道这小子在口不择言,他声音依旧平和,“人在面临选择的时候,本身选择的同时,也是一种放弃。”
“我说的不是师尊,而是我放弃了原本的路,如今……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去走。”
“无论师尊会不会爱上我,我都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会为自己所做的选择去承受相应的代价。”
庄离看着他,掌间用力,纱布没一会便见红,他低声道:“那我呢?你要我怎么办?”
“当初拉我出来的是你,说永远会陪在我身边的是你,是你口口声声说不在意我的过去……你让我喜欢上你,如今却又要丢下我一个人,既然如此……当初为何还要接近我。”
庄离知道自己这番话实在是不可理喻,佛祖割肉喂鹰是心中怀有慈悲善意,可鹰却因佛祖没有把全部的肉给他而心怀恨意,哪有这般的道理?
凡尘有七情六欲,因此世人多了几重苦难。所谓“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第一苦便是求不得。
“确实是我不好,”宋悯欢唇角抿紧,他当时贸然接近庄离,只想着有人能关心这个身世坎坷的少年,他也没有想到如今会是这般与庄离纠缠扯不清。
他原本也不过是十□□的少年,哪能想的那么周到,不过是凭本能和心中善意行事罢了。
宋悯欢知道庄离心里约莫并不好受,他说什么都没有什么实际性的作用,若是他再对庄离和之前一样,只怕会让庄离越来越误会,也让沈映雪隔应。
“从前都是我不好,”宋悯欢张了张口,垂下眼眸道,“小庄,以后我不会再这般了,你行自己的道,我不会再干涉你。”
“至于我对你有所亏欠……日后你若是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我都会帮你。”
庄离看着对面少年认真的神情,心中一点点的变凉,他感觉到有一些可悲,还有一些可笑。
这就是他喜欢上的师兄……真是良善仁义到极致,无论是什么时候,都是尽心尽力的为他着想,过错都推到了自己身上。
他连让对方生气都做不到,这人永远都是那么冷静,对待他这般平静温和,这般的……让他无话可说。
有情有义至极,也是无情无义至极。对方对于他,当真从来都没有过除了师兄弟之外的他想。
有非分之想的,只有他一人。
“你明知我想要的是什么,”庄离嗓音低哑,像是被血浸透一般,“跟我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不能给我便不用给了,没必要在这里惺惺作态。”
他心里生出些恶念,说话说的便难听了些,“还是……你想让我对你多些念想,让我忘不了你?沈映雪若是知道你这般水性杨花……”
剩下的话顿住,他对上对面少年那双秋水眸,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到底不忍用自己这些难听的话去伤害对方。
“小庄,我知道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宋悯欢也不想再多说了,扯不清,越说越乱。
“既然如此,我便不在这里惺惺作态了,”宋悯欢平静的站起了身,“你身上受了伤,在这院子里养伤,阴魇泉我和师尊会过去。”
他说完,也没等庄离是否同意这一决定,转身拿着自己的剑出了房间。房门被合上,他们两个人便被这一面墙隔绝。
宋悯欢心里像是塞了团棉花一般,堵的他有些难受。他是第一次听庄离说这种话,明知小庄不是故意的,心里到底还是有些烦闷。
这些烦闷也无人可说,他不想给沈映雪增添烦扰。
他在庄离门外站了一会,也没有去找沈映雪,自己一跃,到了院中的梨树上。
梨树很高,坐在上面能够看到远处夜色下的街巷灯火,晚风迎面吹过来,带着丝丝的凉意。梨花簌簌的落下去,他把石头放在了一边。
“石头,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石头没搭理他。
“我若是跟师尊说,师尊说不定也觉得我惺惺作态,”宋悯欢嘴角扯了下,“反正如何说,都会是我的不是。”
“归根结底,都是我不应该多管闲事。”
可问他接近庄离后悔吗?若重来一次,他恐怕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你说,人世间为何总有那么多不必要的感情,”宋悯欢戳了戳石头,把他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不过我自己都做不到不动心,也并不能要求别人如何。”
现在他与庄离师兄弟也做不成了。
宋悯欢看着院子里几个房间都在亮着,院子角落里有两座酒坛,上面落了不少梨花,不知道放置了多久,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酒。
石头立了起来,剑尖在半空中指向院子角落的方向。
“酒?”
石头弯腰点了点头。
宋悯欢站起了身,今日好说话的多,“好,我现在给你取来。”
他跳下来,梨花落了他一肩头,黑靴落地,怕踩到地上散落的梨花,小心翼翼地避开了。
沈映雪对待它们都是那般的呵护,他也笨拙的学着,善待这世间万物。
少年人身形挺拔修长,担心沈映雪他们发现,他动作放轻了些许,秋水眸盯紧酒坛,手中长剑挑开了酒坛上的盖子。
月色洒落下来,似乎怕惊扰到院中贪酒的少年,银光洒落带着几分轻柔。
里面的酒香蕴出来,居然真的有酒,宋悯欢用水壶取出来些许,把盖子又合上了,剑尖挑落了些许梨花。
他回到了梨树上,倒了一些给石头,自己也喝了一口。这酒不知道是不是花重锦酿的,他只打了一些……对方应该不会发现。
入口是清甜的梨花香,在唇齿之间散开,到了喉咙时却又像刀子滚过一般,如烈焰化进了胃腔中,灼酒烫心,只觉畅快。
“石头,你怎么不说话,你天天不说话,没什么意思,树枝都比你好使的多。”
“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不如折了当块劈柴。”
宋悯欢喝了几口酒,思想也跟着昏昏沉沉。他一个人在树上坐着,摸了摸一边的梨花,又去戳一边的石头。
石头似乎有些烦他,避开不让他摸。
“摸你两下还不愿意了,”宋悯欢想起来了云山剑,“师尊的剑就特别喜欢被我摸,是不是因为师尊喜欢我的缘故。”
宋悯欢笑眯眯的看着石头,指尖戳了下石头,看了眼寥寥月色,叹了一口气。
“跟你说了也不懂,你只是一把剑。”
“我到底应不应该去找师尊呢?”宋悯欢摸着石头身上的剑纹,自嘲道:“如今变得这么犹豫不决……情.爱使人迷茫,古人诚不欺我。”
宋悯欢:”我今日便是犹豫不决。实话跟你说,我就是什么都想跟师尊说,开心了不开心都想告诉他……想要同他分享。”
“可是这般……像个小孩子,是不是太幼稚了?”
石头打了个“嗝”,懒洋洋的声音再次传过来,“你屁事挺多,想做什么去做便是,如果他敢嫌你,你揍他便是。”
“你说的好像有道理,但是我好像打不过他……”宋悯欢喝酒上脸,脸上红通通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空中的某一点发呆。
石头随即又闭了嘴,宋悯欢意识到了什么,目光从空中的某一点,慢慢地转了一圈,然后目光在不远处顿住了。
沈映雪一身玄色莲纹长袍长身而立,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在树下平静地注视着他。
宋悯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