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汜林在大泽北边,约三百里见方,是一望无垠的林海。
麦冬一行人到达南汜林附近,并没有继续前进,反而改道背驰而行。
“诶,去哪呀?麦冬你走错路了吧?”半夏喊道。
麦冬恍若未闻,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去。
半夏嘟嘟囔囔:“发什么神经?南汜林明明就在眼前,偏要改道。我刚刚都看见有只梅花鹿在林中奔过了……我的烤鹿肉呀……”
一旁的荣余听得太阳穴直突突,忙暗暗地戳了戳半夏,做了一个闭嘴的动作。
他打小就擅长察言观色。自从离谷后,他就发现麦冬的情绪不知为何特别差,而且还是越来越糟糕的那种。更令人可怕的是,潭音的心情似乎也不怎么好。
早知道,他就不死皮赖脸地跟着了,还不如回去挨师父踹两脚呢。
“嗯?你也想吃烤肉,对不对?”半夏眼睛一亮,用胳膊推了推荣余,“你去跟麦冬说,你是阿音的师弟,他肯定给你面子。”
荣余想哭,怎么有人可以没眼色到这个地步?他毫不犹豫地后退三尺,抛弃了半夏。
“荣余。”潭音停下转身看着他。
“啊?”荣余一个激灵,右手下意识地弯曲手指。
潭音淡淡开口:“留这别乱走,看着点半夏。”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万一有事,带着半夏跑。”
荣余小鸡啄米般点头,暗暗打断了掐了一半的疾剑诀。
半夏早已看见不远处有个农家小院,麦冬正往那边缓缓走去:“为什么我们要留在这里?不一起过去吗?”
荣余速度飞快地一把拽过半夏往后退,边退边说:“师姐放心,我肯定照顾好她。”
直到潭音点头离去,他才压低声音对半夏道:“你傻呀?看不出来吗?去那等于找死。”
……
南汜林位于北界,气候偏冷。
但院中的越桃树依然枝叶繁茂,花朵重瓣叠放,洁白无瑕,团团炸开分外热闹。
树下立着一座衣冠冢,墓碑上刻着‘爱妻妙妙之墓’。
麦冬正低头站在墓前,身边立着一个男子。他一身素缟,肤色白皙,五官生得极好,只是浑身上下透着冷意。若说潭音的冷是雪后初晴,那他的冷则是冬夜里的天寒地冻。
潭音慢慢走过去,掌心一翻,一瓶蓝色酒壶浮现在上方。她打开瓶塞,将酒倒了一半在坟前:“妙妙,我跟你哥来看你了。”
麦冬嘴角紧绷,没有吭声。
潭音微微一叹息,将剩下的酒递给麦冬后,看了眼云逸,转身走向院外。
云逸会意,也跟着离开,只留下麦冬一人。
风吹过,越桃树的青叶簌簌作响。
麦冬握着酒瓶,半晌才开口,嗓音干涩:“妙妙,对不起。”
妙妙是同麦冬一起被姜不与捡回来的,是麦冬的亲妹妹。刚带回谷里时,她孱弱异常,连哭一声都能背过气去。姜不与担心她命轻养不活,特意取了‘妙妙’这个与‘喵喵’谐音的名字——猫有九命,兴许能压得住。
可到底还是没能压住。
麦冬手指轻颤地将酒全撒下:“是哥不好,没能及时来救你……”说着,他的眼圈渐渐红了起来,他微微仰头,入目之处皆是洁白的越桃花。
三桑谷四季如春,全年百花盛开,但妙妙唯独钟情越桃。麦冬嫌弃花香太浓,觉得简直是碰鼻子的香,让人有些受不了。可妙妙非说,花就要香得轰轰烈烈才好。
“妙妙,我就说这花香过了头,不只碰鼻子,还冲眼睛。”麦冬抹了抹眼睛,然后手一动,空中纷纷现出无数盏各式各样的灯笼。
“外甥满月回娘家,我这个做舅舅的该给他点灯。”麦冬声音沉闷,他缓缓掐了个法诀,所有的灯笼尽数亮起,白日晴空下竟也有几分夜间璀璨的热闹,“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早就该点了,可我……”
麦冬深深得吸了口气,将眼角泛起的涩意压了压。
去年六月的时候,麦冬收到妙妙的讯符,她的声音明媚飞扬:明年二月,你就要当舅舅了。三月归门,记得给你外甥点最多最大的灯笼。
终究没能在三月,点起这喜庆的大灯笼。
麦冬猛地抽了自己一巴掌,直直跪倒在地:“我算什么哥哥,算什么舅舅?还有什么资格点灯!”
随着最后一个字出口,空中摇曳的灯笼猛地燃起大火,顷刻间烧得一干二净。
潭音忍不住抬脚,被云逸出声拦住:“由他去。”
“他虽未明说,可我知道他一直很自责。”潭音顿住脚步,盯着墓前痛哭的背影。
去年得知妙妙死讯时,麦冬一言不发,也没去祭拜,只是坐在帝休树下灌了自己三天三夜的酒,然后就好像忘了这回事一般,直到昨日才第一次开口。
云逸轻轻摇了摇头:“怪我。”
当日大阵开启,天摇地动,地底深处蔓延上一股巨大而无形的力量,以阵眼为中心,迅速向四周扩大,被波及到的人无一例外都被扭曲绞碎成血雾。
他震惊极了,根本来不及思考究竟哪里出了差错,下意识就带着妙妙逃走。
但不知为何,整个南汜林被结印加持,根本逃不出去。情急之下,妙妙拔下发间的越桃簪:“上面有破甲阵法,我哥说能破一次结界,也许可以试试。”
这股力量强大到恐怖,为了争取多一些的时间,他不得不散尽灵力筑起一道屏障,勉力支撑。
终于在他即将陷入昏迷时,他恍惚听到妙妙惊喜喊道:“破了破了,我们有救了!”
然而他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妙妙满手满嘴的血,与那洁白的越桃簪,红白相印,说不出的惊心动魄。
云逸抬眼望向小院门口上方挂着‘云妙居’三个字的木匾,眼中的悲痛无限。
这一年来,他一直反复在想,为什么妙妙没有出来?那道灵力屏障能护她多久?在那段时间里,她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怪他,怪他没早点醒来,怪他没能护好她跟孩子?
他十四岁去三桑谷,遇到十三岁的妙妙。
从此这个明丽活泼的女子形影不离地跟在他后面,不顾他的冷眼冷言,也不在乎他的淡漠疏离,始终笑靥如花地追着他喊‘云逸哥哥’,甚至将自己的住处更为‘云妙居’。
五年后,她及笄那日,终于被他给娶回家。
那晚她娇笑着拽住自己的红盖头:“云逸哥哥,你要答应我,从今往后由你追着我跑,不许把我弄丢,才可以掀开哦。”
“妙妙爱你至深,她不会怪你的。”潭音轻声道。
云逸一声不吭。
潭音轻叹口气,也静默在旁。
云逸的性子如掺了几分霜雪,出了名的冷情。这样的人在爱上一个人却又失去一个人后,其中的痛苦非常人所能及,也不是寻常可以安慰得了的。
就在这时,一道讯符急速而来,打破了沉默的气氛——师姐快来救我跟半夏!
作者有话要说:从前有两个番茄兄弟走在路上。
哥哥走得很快很快,弟弟跟不上,就喊道:哥哥你等等我……
但是哥哥还是走得很快。
弟弟于是继续喊,喊了好久好久,哥哥都不理他,他哭道:哥哥你为什么都不理我啊?
哥哥终于停下来,说:因为我们是番茄啊,你见过会说话的番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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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我哥给我讲的冷笑话,来,大家一起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