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 南部,博登湖畔。
在湖边环绕建立的当地小镇里,竹取澈正坐在一间当地据说开了62年的老字号餐厅里吃饭, 主厨的德式烧脆皮肘子加了特殊的香料,使得这道本该油腻豪迈的硬菜多出了几分奇妙的香气。顺带一提, 他们家自酿的白啤酒和土豆沙拉都很不错。
——反正对于两个三天没吃饭的家伙来说香得要死。
竹取澈直接叫了五人份的食物吃下去才缓过劲来。
按道理来说,像她这种异能中自带外卖属性的异能者兼神明是不会发生把自己饿死的情况的。但是凡事都有意外, 就在不久前他们被一个住在黑森林的邪神找到, 邪神毫不意外地是想夺取她手中的【世界根基】……于是竹取澈配合她的脑力担当男朋友一起费尽千辛万苦才把对方打爆, 连骨灰都扬了。
当然, 作为受伤的代价,竹取澈暂时又当回了好几天的普通人。
结果他们“借来”的这辆临时车辆里没有什么干粮储备,两个人外加一只企鹅愣是在偌大的黑森林里迷路了好几天才冲出来。
一出来,就是宛若镶嵌在大地中的蓝宝石——博登湖外围了。
此时,他们邻桌的有对前来旅行的母子也在吃饭, 其中小男孩向他的妈妈用不知哪个地区方言的德语奶声奶气地撒娇:“妈咪,我想吃这块排骨骨~”
于是妈妈随手用将一块烤得金黄焦香的猪肋排送至自家孩子嘴边……
太宰治当然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 他这样的聪明人, 学个德语的日常用语大全也就是几天的事情。
其实就算听不懂, 也能看懂是是什么事情。
他就莫名其妙地很羡慕。
因此黑发青年人就对正在埋头啃猪肘子的竹取澈撒娇道:“阿澈, 人家也想吃排骨骨~”
竹取澈:?
作为尽职尽责的神明,她时刻倾听着自己最宠爱的信徒(虽然也只有这一个)的心愿, 因此她放下了留有牙印的脆皮肘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和手上的油, 然后伸手索要对方手机。
太宰治疑惑地歪了歪头。
这是要……手机点餐?这家老店还没有推出这么先进的服务啊。
竹取澈见他半天没反应, 只好叹气一声:“把电话给我, 我给你妈打电话, 让她过来喂你吃东西。”
太宰治:“……”
竹取澈看他瞬间黑如锅底的表情,顿时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补救:“哎哟,你看我这眼神儿!我们都没点烤猪肋排呢!要不要加一份?”
太宰治:“…………”
他的一颗少女心被无意间踩得稀巴烂。
“不用了。”黑发年轻人干巴巴地说,“其实我饱了。”
竹取澈的直男思维里一时间只剩下白啤酒和肘子了,因此她如释重负:“哦。”
不知为何,屑老板的表情看起来被突然打击得千疮百孔。
吃完饭,给待在车里睡觉的软糖打包了一份炸鱼,竹取澈又向老板询问镇子上有没有旅馆和贩卖汽车的地方。
“上帝啊!我们这只是个度假小镇,平时都是游客来得多,哪里会有汽车店?如果女士你要修车的话,可以去问问镇上唯一一家汽车修理铺。不过不在景点附近,在下高速的路口旁边不远。”满脸络扫胡的胖老板笑呵呵地数着手里新的欧元纸钞,详细地回答道,“至于比较有特色的的旅馆嘛,我想想……哎,有一家!出门右拐走上五百米左右就有一家‘骑士与剑’旅馆,那家在整个镇子上历史最悠久了,都可以追溯到17世纪那会儿。当然,如果你更喜欢现代化的酒店,也可以去小镇最东边,那边有一家新开没几年的五星级酒店……”
在谢过了老板的建议之后,竹取澈钻回餐厅外停着的那辆灰不溜秋、满是树枝刮痕的暗红色福特卡车。说实话,女孩子怀疑这辆车的年龄都比自己还大。
拉开车门,竹取澈发现自家男朋友正歪歪扭扭地躺在车后排,一手拿着炸鱼,一边逗弄软糖。小企鹅站在他肚子上,好乖好乖的。
“想吃吗?好香的哟。”
“pee!”软糖的灰色豆豆眼绽放出异样的光芒。
太宰治展颜一笑:“不给你吃。”
说完,他就把炸鱼塞进自己嘴里吧唧吧唧地吃了,看他鼓起腮帮子咀嚼的动作,仿佛比在餐厅里吃饭还香。
软糖傻眼了,垂着小翅膀傻乎乎地愣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竹取澈看到自家宠物被屑男友欺负的这一幕并未动怒,而是蹲下身,亲切地摸了摸太宰治的脑袋,发出温柔的感慨。
“这么好的一颗头颅,怎么就要被我砍下来了呢?”
“阿、阿澈……”太宰颤巍巍地转头看她,脸上露出了谄媚至极的笑容,把炸鱼和小企鹅一起举到她面前,活像个邀功的带忠臣:“你看,软糖都那么胖了!应该减肥了!”
竹取澈一愣,又看看小企鹅都快成为长方体的体型,顿时陷入沉思。
……软糖慌了,连忙惊慌失措地叫起来。
最后女孩子还是心软了。
“算了。”她摸摸企鹅头顶的软毛,“给它吃完最后一顿炸鱼吧。”
那口吻分明就是“最后一顿晚餐”。
说罢,她关上车门,走回前面的驾驶位去了。
后排的软糖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好日子即将一去不回,气得狂啄黑发年轻人。
然而太宰治一手把它举得远远地,一边故意继续吃炸鱼,同时还语气超级贱地挑衅:“你咬不到我,咬不到我吧?”
“……老板。”竹取澈阴森森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感受到脖子上出现一丝莫名凉意的太宰连忙假装父慈子孝地把软糖抱进怀里,“好啦,我是逗你玩的!我跟软糖的关系——超——好的!”
竹取澈:我信你个鬼。
但就跟很多当母亲的会忽视沙雕丈夫玩弄小孩的智障行为一样,她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而是掏出地图和手机查看接下来的行程。
坐在太宰怀里的小企鹅终于气呼呼地在他的手背上啄了两个不深不浅的红印,惹得年轻人浮夸地惨叫起来。所幸现在已经关上车门,倒不至于担心会引起外面之人的注意力。
听到男人惨叫的软糖又开始担心是不是自己下嘴太重,也就不生气了,反而还伸出小翅膀摸摸太宰治的手背。太宰顺水推舟地假装自己很虚弱地直哼哼,接受对方的安慰,顺便又偷吃了一条炸鱼。
……它真的是只好企鹅,就是傻了点。
捉弄了一会小企鹅的太宰终于把那盒剩下只有一半的炸鱼给还了软糖,反正他也不是真的很饿,主要是捉弄小动物的传统艺能让他心情不错。
“路线决定好了吗,阿澈。”他的手撑在驾驶位靠背上,试图去拿前面的纸巾。
竹取澈顺手把抽纸递给他,然后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说道:“我们现在在这里,博登湖。”
“嗯。”
“我们所处的巴伐利亚州南部距离阿尔卑斯山很近,可以先沿着山脚这条路一路向东,行驶450公里,到达国王湖与贝希特斯加登。沿途我们可以经过楚格峰、海伦基姆湖宫、维斯朝圣教堂……最终抵达德国的阿尔卑斯山国家公园。趁着现在还是冬季,我们可以滑雪翻过去,从而抵达奥地利!到了那边我们可以去维也纳,去金色.大厅听音乐会,可以吃他们的名菜红酒烩牛肉……你觉得这个计划怎么样?”
她抬起头来,淡蓝色的眼睛的在昏暗的车厢内有着明亮的光芒。
太宰治盯着她的双眼片刻才意识到——好家伙,这个“光芒”是物理意义的,因为她的眼睛真的在发光充当手电筒来看地图。
也许一个合格的旅伴会在这个时候指出这趟旅途中的种种不靠谱因素:比如沿途的这台破旧福特卡车极其可能会抛锚、没有进行时间和资金的规划、单凭两个人怎么可能就随随便便地靠滑雪就翻越阿尔卑斯山……之类的。
但是太宰治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忍不住笑起来,然后凑过脸去亲了亲女孩子的双唇。
“都听你的。”他的语气非常纵容。
竹取澈呆呆地傻了几秒钟,然后舌头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顿时眉头一皱:“混蛋!都是炸鱼的油味!”
“阴谋”得逞的太宰治立刻大笑起来,几秒之后,他的手上被强行塞进了薄荷糖与瓶装柠檬水。
最终他们当晚还是住进了那家据说有四百年以上历史的“骑士与剑”旅馆,主要是竹取澈觉得这样子会比较有特色。
这家旅馆很小,或者说,偏向狭长的建筑结构。虽说近年来加装了小电梯,但也仅仅才三层楼外加一层地窖。一进门要穿过狭长阴暗的通道,通道两侧摆放着店主这些年来的一些黑胶唱片和其他奇奇怪怪的古董收藏。
当来到小得不能再小的“大堂”时,周围的空间总算稍微宽敞起来,头顶的昏黄灯光照在起码年龄有四十岁的前台德国大妈脸上,显得格外严肃。
“你们的房间在三楼。”大妈捏着手里的门卡却没有立刻递给他们,语气冷淡,“两张卡,别弄丢了。洗澡的时候注意别让浴室里的水溢出来……”
竹取澈忍不住问:“为什么?”
大妈抬头瞥了她一眼,一板一眼地回答,“因为我们的地板都是上了保险的。那些都是四百年前的古董了,晚上走起路请尽量轻一点,不要影响楼下客人的休息。”
顿了顿,她环视了二人一圈,像是在审视这两个外国人身上还有没有可以榨取的价值:“明天你们要吃早餐吗?吃的话一个人30欧元。”
“不用了。”竹取澈连忙说,她身上现金不多。
大妈也不在意,最后伸出手:“你们两人的护照和两百欧元的押金,给我登记一下。”
那架势,分明是要先登记完旅客信息和缴纳房间押金后才会给他们房间门卡。
提着行李箱上电梯的时候,太宰治紧紧地挨着她站着。倒不是说他连坐电梯都喜欢跟女朋友亲亲我我像个双头连体婴儿那样不分开,实在是因为电梯厢空间不足,看起来像是最多只能装一个人那样……
“刚才那个大妈。”他忽然抱怨道,“态度好冷漠。”
“能派人出来接待我们都算不错了。”竹取澈对于几乎蹭到自己身上的太宰熟视无睹,甚至还有心思摸摸对方的狗头,“要不是正好有一家客人临时退房,我都怀疑我们订不到房间。再说了……欧洲人不都是一直以来如此傲慢吗?”
太宰想了想,点点头:“也是,他们傲慢惯了。”
由于两人身为黄种人,在很多外国人眼里是分不清龙国人、韩国人和日本人以及其他东亚人的区别的,因此旅行在外偶尔会受到当地人的种族歧视——但是竹取澈都用实际行动教导了他们要平等对人。实在教不会的,全部送下去让鬼神来继续教……
虽然前台大妈和大堂电梯都给人感觉不太爽,但房间里的家具设备却又意外的先进齐全。不仅有超快捷的免费WIFI、24小时冷热水等等现代人旅行必备之物,就连床也软得跟天上的云层一样。
“芜湖!”竹取澈把自己扔到了床铺上,整个人几乎陷进床垫里,完全不想起来了。
太宰眨巴着眼睛,也张开手臂扑过来:“我也要!”
竹取澈赶忙闪到一边去——这里有个问题要说明一下,因为欧洲旅馆的床通常都很窄,宽度长度都不够,管你是一米六还是一米九,统统都躺在这张只有一米五长度的床上睡觉吧——不然她真的要被这个屑老板给正面击中。
虽然床很窄,但两个人挤挤挨挨地凑在一张单人床上,谁都没有先自觉离开床铺的意思。
然而竹取澈那渐渐恢复的神明级别的嗅觉闻到了某些异样的味道,忍不住用手推了推挤在自己身旁的太宰治。
“草,老板你几天没洗澡了?”
“你几天没洗我就几天没洗咯。”
太宰嘴上说得俏皮,实则也是没有办法——过去几天他们一直在黑森林里逃命,失去邪神控制的森林女妖与恶灵暴走,还好太宰事先用匿名电话向教会举报了这边的事情,引来了一群除魔卫道的正义之士……趁着别人帮忙吸引火力,他们当然是能跑多快跑多快,更遑论竹取澈的能力被暂时封印住,逃命之下当然没时间去洗澡。
现在事情解决了,竹取澈一脚把他踢下床去:“快去洗澡!臭死了,我跟你说,今晚你睡这张床,我睡另一张。”
太宰治流露出委委屈屈的样子。因为这张床已经被两个人挤来挤去弄得被单都皱巴巴了,另外一张单人床倒是始终干净整洁的样子。
而且这家住宿让他最不满的是——竟然没有大床房了!只有这种标双的房间!
可恶,这段时间他都忍了好久了……
“阿澈,我们一起洗好不好?”他特意邀请道。
竹取澈从躺着的咸鱼状直接坐起来,淡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了他好几秒,忽然咧嘴一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嘿嘿,那么我们……”
“做梦去吧。”竹取澈冷酷地说,完美地展现出什么叫做【翻脸不认人】,“我累死了这几天。”
太宰治立刻不笑了,他背影萧瑟地走向行李箱,仿佛他是一个背井离乡、失去所有所爱之人的可怜人。
打开行李箱,一只软糖猝不及防地蹦了出来,特别熟练地直接跳到了太宰治的手掌上。
太宰掂量了一下它的重量,露出了渣男嫌弃的嘴脸:“你真的变胖了好多,软糖。”
软糖震怒:“pee!”
它怎么说也是一只青春貌美的企鹅美萝莉啊混蛋!
然而萝莉企鹅的怒气对他根本不能造成任何一点扣血的伤害,太宰转身将软糖扔到竹取澈手上,后者随手将受到心灵暴击的软糖放在怀里撸起毛来。
“那我去洗澡啦~”他拿起备用衣物转身又甜甜地笑着说。
“快去快去。”竹取澈沉迷撸企鹅,根本没时间看他那充满诱惑力的灿烂笑容。
软糖舒服至极地趴在自家主人怀里,向太宰抛去了一个挑衅中又带着些许婊里婊气的眼神。
太宰暗自冷笑,呵,就这?就这?阿澈还是我暂时让给你的,不知感恩就算了,还想跟我比茶艺?回头再去练一百年再说吧!
“哎呀!”
竹取澈听见一声重物摔倒的声音,连忙抬头,发现废物男朋友已经趴在地上,手里的备用衣物散落在低,似乎被客厅木板凸起的缝隙给绊倒了。
“哇,你多大的人了,走路还会平地摔?”
竹取澈嘴上吐槽着,然而还是立刻放下了软糖赶过去查看对方是否摔伤,“这木板还说是上了保险的四百年古董,这什么破质量啊?我回头得跟店家投诉!”
“算了算了,阿澈不用了。”太宰连忙顺势握住她的手,一脸柔弱又隐忍地说,“我已经不是你的上司了,你不用这样费尽心力地保护我……”
“说什么呢!”竹取澈顿时就不高兴起来,“我的男友还没上司的地位高么?开玩笑!快点,把袖子卷起来,我看看你手肘和膝盖有没有磨破皮。”
虽然她语气凶巴巴的,但是太宰还是十分乖巧甚至享受这份关心地照做了。
答案当然是没有受伤,虽然那一下摔得有些皮肤泛红,但在当事人故意的、有技巧的控制力度下,当然是不可能真的受伤的。
竹取澈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还是把太宰治扶了起来。
“你下次走路小心点嘛,我知道你这几天也很累,但是在地板上摔倒这种事也太好笑了……我刚才就应该拍个视频做成表情包发给中也看……”
听着女孩子的絮絮叨叨,太宰脸上的笑容更盛,在即将进浴室之前忽然拉住了竹取澈的手腕,再一次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她。
老司机竹取澈瞬间秒懂。
啊这……
其实她也……不心动那是假的……但是还是要考虑到身为人类的体力槽问题……可是屑老板这个笨蛋刚刚走路都摔倒了,会不会在浴室里也一个头晕眼花站不稳……
想到这里,竹取澈下定了决心,万一在浴室里磕磕碰碰摔得更严重了,那才是麻烦的事情。
“好吧。”她浑然不知自己已经一脚踏入了某个人临时设下的陷阱,“那软糖怎么办?”
太宰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轻声细语地说:“软糖已经是只成熟的小企鹅了……它应该学会什么能看,什么不能看……是吧,软糖?”
他笑着看向呆坐在床上的小萌物。
然而软糖目瞪口呆。
【绿、绿茶啊这个屑男人!】
它本想这样大叫着提醒自家主人,但一看竹取澈那完全是浮想联翩的表情就绝望了,再加上前任港口黑手党首领向它投来了死亡凝视。小企鹅坚持了几秒钟最终崩溃了,它直接跳下床铺冲回了行李箱,然后从里面把箱子反锁上了。
“咔哒。”
“软糖它怎么了?”
箱子上锁的声音惊醒了竹取澈,刚刚她已经想好了自己要怎么在浴室里“照♂顾”眼前这个“柔弱无力”的男朋友了。
太宰摸了摸下巴,一脸善解人意的表情看向她:“我想,它应该有较好的自我管理能力,还是阿澈你教得好。”
竹取澈得意一笑,毫不脸红地收下了称赞:“嘿嘿嘿,过奖了,还是要靠你这个爸……说错,是靠老板你多教教它。”
年轻人鸢色眼眸的颜色似乎变得更加深暗了,他凑上前去,亲昵地在竹取澈耳边喷吐着呼吸间的热气,“你刚刚无意中说了……‘爸爸’这个词对吧?”
竹取澈瞪圆了眼睛,手足无措地站在浴室门口。
“我不介意那种事哦。”太宰从她的反应中已经得到了某些答案,顿时心情很好的笑起来,“不管是给软糖当爸爸,还是……”
他的手隔着衣服布料按在了竹取澈平坦的小腹上,意味深长,“这里的。”
“哦?你想的倒是挺美。”竹取澈忽然冷笑起来,一把推开了他,“我看你还挺有精神的,不如你自己洗吧。”
太宰治触电般地收回手同时一脸做作地捂住额头,身体就要往下倒:“啊,突然头好晕……看不清了……”
竹取澈真是被他捉弄得又好气又好笑,最后还是没忍心让他真的摔倒在浴室里,一手揽住这个混蛋,一手关上浴室门并反锁,骂骂咧咧的话语隐约从门缝里传来。
“我下次要是再信你的鬼话,我就是傻狗!”
…………
……
夜深人静时分,竹取澈却被一阵窗外传来的动人歌声惊醒了。
唱的是某种古老而不知名的语言,然而被那些邪异的女声演绎得婉转动人、如泣如诉。
“啥情况啊……夜半扰民的,德国法律没有禁止深夜噪音吗。”竹取澈低声嘀咕着起身,把单人床上几乎黏在自己身上熟睡的男朋友小心翼翼地推开,没有惊动任何人,披上外套走到阳台向外张望。
在普通人看来,夜晚的博登湖当然是一片平和,岁月静好。皎洁的月色洒在湖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但是在竹取澈看来……分明是几个长着人身鱼尾的湖中女妖在月下高歌!
说实话,她们也许长着一副欧洲美人的外貌,就连那时不时拍打水面的鱼尾也显得非常漂亮诱人,但这一切都是幻觉和伪装,看破她们外表伪装后的竹取澈只觉得身体一阵索然无味,急需洗眼睛。
要知道在最初,她们的那些地中海亲戚们可是远航水手们的“天敌”之一,能够听过海妖唱歌还活着回来的水手堪称勇士,如果在家门附近的岸边发现了海妖的踪迹则会视为不祥。
这群居住在博登湖里的湖中女妖们虽然没有海洋远亲那么凶悍,但她们似乎也并不介意湖边是否有听众,或者说,她们的歌唱本就不是为了取悦他人,而是为了让自我得到满足。如果有哪个傻逼人类色.欲熏心的送上门,她们也不介意吃个外卖。
“唉……”竹取澈头疼地捂住脑袋,她此刻虽然谈不上腰酸背痛,但体力槽也不是满的(毕竟忙了一晚上),最近被封印的能力还没完全恢复,再加上这群湖中女妖似乎对她没有多大的攻击性,那就干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于是竹取澈打着哈欠转身想要回房间继续睡,冷不丁地发现自己背后不知何时起多了一个人。在这春日稍显寒冷的夜风里也不知站了多久。
“老、老板?”竹取澈有种被莫名其妙抓包的紧张感,“你怎么出来了?”
“嗯……”太宰治将语调拖得长长的,然后随口说,“因为你也出来了。”
竹取澈愣了几秒钟,她看着随便穿了双客房拖鞋的男朋友只披了件长风衣就出来了,里面几乎什么都没穿的滑稽样子……她忍不住笑出声:“你不会是怕我扔下你跑了吧?”
出乎她预料的是,黑发年轻人点了点头,眼睫有些可怜地垂下来,明明是个一米八的高个子,他委屈起来的样子却像个被无良家长丢在超市里迷路的小孩子。
“真可怜。放心吧,我不会随便扔下你们就跑的啦。”竹取澈又心软了,她主动上前两步抱住对方,把脸埋在太宰的怀里使劲地嗅了嗅那熟悉的气味——她自然也就忽略了男人那偷偷翘起又迅速强自平复下去的嘴角——“老板抱歉啊,我只是出来听别人唱歌的。”
太宰十分疑惑地看向分外静谧的湖面与森林,重复了一遍:“听歌?”
三分钟后,被竹取澈暂时打开“灵性”的他也想去洗眼睛了。
“明明这些湖中女妖唱的那么好,长得却好吓人。”太宰抱着自己的膝盖,蹲在阳台栏杆的背后,一副不愿意面对现实的模样。
竹取澈也学着他的样子蹲下来,两个人挤在不大的阳台背面吐槽着这隐约演出:“就是啊……”
两个人又安静地听了一会儿女妖的歌曲,居然还是德国传统音乐剧《魔笛》,讲述了一个爱情故事……
“也许她们应该试试当网络虚拟偶像,应该就会有更多的人来听她们唱歌了。”竹取澈说着乱七八糟的建议,“最近日本不是很流行吗?就是由公司打造一个网络虚拟形象,但是配音啊说话啊都是真人演出的。”
“也许这些女妖并不缺观众吧。”太宰治回答道,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但由于犹豫片刻,他还是问出来了。
“阿澈,对于灵性生物而言,人类的存在是有必要的吗?”
竹取澈一听就懂了。
这哪里是问的“灵性生物”,分明是问的“你一个神明对于(我这样的)人类是有需要的吗”。
毕竟在听过苇名之灵和通灵王这些自然诞生之神的故事后,太宰治就意识到——对于神祇而言,寿命短暂且易死的人类实在是太渺小了。就算建立起所谓的“缘”,也脆弱得难以置信。终归有一方要先行离开这个世界,剩下的那一方则会在漫长的岁月里怀念着昔日的温暖。
想到这里,竹取澈震惊了:“老板……你怕死?”
天啦撸!你一个自杀爱好者都经历了什么才变回正常人的生死观啊!
太宰只是微笑,没有回答。
“唔,我想想……我自己以前也是人类嘛,说什么当神明啊、当世界根基的守护者啊之类的都是被赶鸭子上架的。”竹取澈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发,“但是,我还没想过那么长远的事情啦。比起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生的故事,我还是……更想守护现在的生活,还、还有……你和软糖咯。”
这剖析内心的话语说出来其实竹取澈还挺害羞的,她不禁转过头去不看太宰治。但女孩子下一秒感觉自己的手指被人抓住了,下意识地低头看过去时,风声传来,熟悉的温暖与湿润覆盖上她的双唇。
那双距离极近鸢色的眼睛就像是深夜里的大海,深沉又温柔。
几分钟之后,被亲得晕乎乎才被放开的竹取澈后知后觉。
我、我被屑老板给壁咚了?
感觉好像不错……不对!不可以!
我靠!我身为神明,不能就这样向人类男友认输!
于是竹取澈凶神恶煞地揪住对方的衣领子,而屑老板又变回了那副乖巧猫咪的表情看着她。
“竟然敢挑衅我?哈?很大胆嘛你。”竹取澈故意用威胁的语气说道。
“我没有。”太宰老老实实地说。
“那你突然亲我干什么?”
“爱你。”
“……!!!”
竹取澈的脸都红到耳根了,明明这句话再简单不过,说来也看似寻常,却是她头一次从对方口中听到这句确切的话语。
太宰治温柔地弯起眉眼,浑身洋溢着快乐又期待的情绪,就好像在说“快来对我说同样的话”。
休、休想!除非你再跟我多说几遍……
隐藏傲娇属性发作的竹取澈愤愤然地想到,因此她宣布道:“我看,你今晚别想休息了!”
……于是他们原定的旅行出发日期,因为不可抗拒因素,被迫推迟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