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这一波收获颇丰, 竹取澈不仅拿到了预计中的观月望楼里面的资料, 还收获了道具“常樱枝干”一根。
这樱花枝干握在手心里有种温暖的感觉,不像是植物,倒像是什么有呼吸有脉搏的生物。
怪怪的。
竹取澈不敢拖延, 再加上背后那个伤口虽然暂时止血了,但是在地上打滚跌爬, 难免掺入泥沙, 得赶紧回营地处理一下。
在掉头返回苇名城时, 她在暗道入口的杂草丛里发现了一尊倒地的鬼佛雕像, 少女犹豫了几秒, 还是将它扶正, 尝试着坐火——果然, 原本已经熄灭的鬼火再次燃起,将她传送回位于水生村外围山谷里的营地。
此时太宰治依旧没有醒来, 竹取澈跑去检查了一下他的病情后确认也就是这幅半死不活的鸟样, 一时也没辙,只能让宫本教授尽快帮自己处理背后的伤口, 顺便把一路上遇到的事情说与对方听。
宫本教授拿着急救箱里的酒精和棉签, 一点点地给她清洗伤口, 同时时不时地发表一下对于各路敌人的评论。
当听说得到了平田九郎的手记与“常樱枝干”后,他也很欣喜, 说至少离去源之宫的路上已经迈出一步了。
“差不多好了, 应该不会影响接下来的战斗。”老教授帮她处理好伤势, 缠上绷带, “孩子,喝点热水再走吧,那边锅里烧着水,你带来的这几个急救箱里都有红糖的粉末冲剂。”
竹取澈应了一声,起身去倒水。虽然大家相互扶持地想要逃离苇名,但对于老教授的警戒心她还是保有的,不然也不会召唤出小企鹅软糖帮忙暗中盯梢了。
因此对方递过来的水,她可能不会碰。但如果自己去倒水的话多少放心一点。
竹取澈喝了一杯红糖水后感觉稍微回血了一点,留下道具,拍拍屁股继续出发了。
只有宫本航大一个人坐在篝火和机舱前,拿着自己的杯子,凝望那半锅沸腾的热水,沉默不语。
通过鬼佛的瞬移功能,竹取澈返回了暗道入口处。不过这次她直接爬上了旁边的石砖墙壁,一路爬到了已经被烧毁的断桥上方,惨绿色的护城河河水在她脚下静静流淌。
此时的她已经来到了苇名主城的正门口,由于左侧的木桥早在四百年前就断裂了,因此这群恶鬼就随意地重新铺了一条简单的小桥在上面……不过风吹日晒那么多年,它显然又断裂了。
这次没人来维修,竹取澈深刻怀疑是恶鬼群体里的工匠们已经被修罗之力同化了脑子,忘掉了该怎么修桥这种事。
摇了摇头,趁着四下无人之际(背后的大门是关着的),竹取澈朝着断桥对面甩出了钩锁,一个纵跃就跳到了对面墙壁上。接下来她握着八斩刀,将短刀插入墙面的缝隙里,一点点地爬上了地面。
这边的地牢入口被一处高大的围墙给围绕起来。竹取澈小心翼翼地攀附上去,发现不仅有两队黑衣的恶鬼士兵坐在地上休息,还有一个背着巨大青铜钟的黑皮肤胖子在转悠,旁边甚至有几条凶恶得不像是正常生物的狗!
没办法咯。
竹取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石头,往角落方向一扔。
石头掉在沙地上,发出“啪”的脆响。
几只狗最先反应过来,它们甩着舌头和口水冲过来时,在石头上闻到了生人的气息。
“嗷呜!嗷呜!”
它们东张西望地吼叫起来,具有强酸属性的口水跌落在沙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这时恶鬼士卒们立刻也跟着警觉,认为有异。唯独那个相扑选手身材的胖子依旧呆呆地迈着八字步,扛着比人还高的青铜钟在走来走去。
但大家都并未注意到,此时的围墙最边缘处,一道白鸽虚影恰好沿着围墙虚虚地闪过。
逃课成功!
这是竹取澈没有让任何士卒注意到自己的前提下,成功溜进了地牢入口。
虽然她并不畏惧这些小兵,一发高爆手.雷下去绝对能炸懵逼他们,但是当前的最紧要之事情是前往仙峰寺为屑老板求药,再晚一点他可能就要领便当了。
竹取澈进入地牢后,发现通道左侧居然有一顶小小的帐篷。确认没有敌人气息后她颇为好奇地靠近,结果只看见了一具被刀枪杀死的骸骨与一些早已腐朽殆尽的商品。
看起来像是个行脚商……
这一回,少女在对方的怀里找到了一个小小的钱袋子。里面装的也是那种黄澄澄的纯金金币,虽然数量没有七面武士的战利品那么多,但也是两三把的分量了。
竹取澈立刻喜滋滋地收下了钱袋子。
反正行脚商先生已经作古多年,应该不在乎生前这点利润。
“谢谢您啦。”
竹取澈双手合十,朝他拜了拜,表示感谢这位不知名赞助商对自己的投资。
告别了赞助商先生,竹取澈继续往里头跑。沿路又遇上了先前那种逼着别人下腰的抱抱怪,这回混血少女有经验了,一路加速狂奔,完全无视了这些行动缓慢的抱抱怪,一路冲到了地牢尽头。然后一座宛若古代矿工下井时的机械框架伫立在面前。一旁的架子上有个机器把柄,明显是让人摁下去。
竹取澈伸手一摁。
木质把柄断了,断口处满是白蚁啃噬后的痕迹。
嗯?!
你这产品不合格啊!
这下电梯升不上来了……少女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将钩锁固定在地面与器械框架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垂放下黑暗之中。
缓缓下降的过程伸手不见五指,一片漆黑,唯有一旁的机械框架还在。
毕竟,这是个“电梯厢”。
四百年前的战国就有电梯结构吗,还是不用使用电力,而是水运或者其他动力的那种古代产品,牛逼。
当她感觉到脚尖触碰到什么东西时,低头一看,发现果然是“电梯”的顶端外壳。
OK,到了。
打碎电梯外壳后,竹取澈终于跳进了这台沉在地面上没有升起的废旧电梯里,她钻出来后,发现眼前环境依旧一片昏昏沉沉的,东方的太阳尚未升起。但通过【通透世界】的夜视加成能力,少女能够发现这地方像是一座寺庙内部。
毕竟墙上挂有已经褪色的佛像画作,供奉台上也有安然念经的泥质佛像,台下有几个看着就虚有其表的腐烂蒲团,地面则是铺着整齐的灰白色方砖,可惜这会儿都碎裂到不剩下几块是完好的了。
竹取澈感觉自己有点累。
心累,身体也累。
在发现佛像画作下方还有一尊早已熄灭的鬼佛后,她先去点了一下蓝色鬼火,然后没有急着出发,而是掏出金拱门外卖开始吃起来。
炸鸡汉堡这种东西虽然平时看来是垃圾食物,但在这种高强度的不断战斗之下,却是热量提供的好帮手。
想想吧,她这一天都做了什么。
在飞机上睡了一觉,醒来就遭遇雷暴坠机,闯入诡异的水生村,杀了一个紫衣忍者和一个叨叨逼逼的女鬼,遇到了宫本教授又掉头回营地,太宰治生病,自己又跑出来求药,一路上杀鬼杀怪游水爬山等等不足道哉……
混血少女感觉自己猛男疲惫.jpg
“咦?外来者?”
一个苍老的女子声音突然回荡在这个房间里,竹取澈吓得毛都炸了,猛地拔刀跳起来,嘴里还叼着半个残余的汉堡,紧张地左右环顾。
“唔……是谁!”
竹取澈连忙拿下汉堡,这才喊得出口。
然后她惊恐地发现,是画作在说话。
画作上刻画着一位千手佛像,只见这位佛像慈眉善目,千手各自做出不同手势,唯独最顶端的两手合十。同时一轮金光在起脑后浮现。
“无需惊恐。”
那个声音像是意识到了她的不安,连忙开口。
“我只是……有些意外如今还能看见外来者罢了。”
竹取澈这时候冷静下来,无论如何,这苇名城中能够跟自己交流的人,多半还有几分理智可言。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出言恐吓我?”
那个女声犹豫了数秒,还是温温柔柔地回答:“我是御子,我并无任何恐吓阁下之意。”
竹取澈:……
竹取澈:你他妈的骗小狗呢?御子平田九郎是男孩子,还是我家老祖宗!驾鹤西去好多年了!
不过表面上她还是配合着对方这个假御子的话语点了点头,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就继续问:“那么这位……御子小姐?请问您有何贵干?”
“请不要再往前走了。”假御子诚恳悲伤地说,“前方的仙峰寺早已不是修佛论道之地,在许多年前,它便沦为血肉恶窟。我不知您是误入此地还是其他什么状况,但是……往前走的话,实在太危险了。”
“那可不行。”竹取澈认真地反驳道,“我的朋友中了【蚀心之毒】,有人建议我过来这边求药。我必须去仙峰寺走一趟。”
假御子发出一声惊呼,“【蚀心之毒】么?那可有点麻烦了……所以您是来求药的吗?”
“是的。”
这一次,假御子沉默了许久,不知在思考什么,但最后还是长叹一声:“那您就来吧,庙里的僧人都是修‘不死身’的怪诞生灵,沿途请务必小心。”
“多谢提醒。”
竹取澈谨慎地表示口头感谢,这个时候少女忽然注意到,假御子这个当地人称呼这种毒素的方式,竟然与三个月前才抵达苇名国的宫本航大一模一样。
难道……这种毒的名称,也是记载在祖先临终遗留下的手记上?那为什么在最初那个名为“佑夏君”的同伴中毒发狂时,宫本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呢?
…………
……
与此同时,营地里。
太宰治感受到胸腔里传来剧烈的疼痛与瘙痒,当即咳嗽起来。
他咳出了黑色的血,过高的体温令他满身冷汗,汗水顺着脸颊流下。
迷迷糊糊之间,他又醒过来了,眼角的余光也瞥见了躲在座椅旁边的那只灰色小企鹅。于是黑发年轻人的手指动了动,软糖连忙一溜烟地跑过来查看。
“她让你留下来了吗……咳咳……”太宰治用仅仅能动弹的手指摸了摸软糖的毛发,苦笑起来,“真是辛苦她了……”
软糖歪了歪脑袋,正要说话,忽然听见机舱外传来老人的脚步声,连忙撩起被子钻进太宰治的被窝里暂时躲藏起来。
年轻的港口黑手党首领没有说话,也没有驱赶这只小动物。在这种场合下,他依旧分得清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手里拿着湿巾与解毒剂的宫本航大进来了,见怪不怪地替病人擦去嘴角和被子上的毒血。
“还有意识吗?”宫本教授沉声道,“津岛君,我建议你不要总是醒来,会耗费不必要的精力。等下次醒来时,你要么毒发死去,要么就是被救。”
“我明白了……”黑发年轻人低声回答,鸢色的眼睛注视着老人手里的那一碗不明液体。
“喝了吧。”宫本教授吃力地扶他半坐起来,尽管病人的身体并不重,但他已经是个老人了。太宰本人则是温顺地喝下这些含有延缓毒发作用的缓解药水。
直到看着黑发年轻人喝下药准备继续睡一会儿,宫本航大站起身,正要离开,却没想到身后那人问道:“宫本教授,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啊?津岛君,你说吧。”
“为什么要在水里放入你自己的血呢?”太宰治睁开眼,直视着老人略微佝偻的背影,“用解毒药剂的气味来掩盖血的腥味,又用红糖水的甜味来压过热水中的异样……从刚才我就想问了,为什么要这样做?”
面对质疑,宫本航大终于半转过身,苍老的神情在机舱内显得明灭不定。
“啊,你都看到了?”他淡淡地说,“——只是后手罢了。保证那孩子不会死于外面,保证津岛君你不会因【蚀心之毒】而彻底发疯的无奈措施……不到万不得已,它是不会发作的。请相信我,我并没有要残害二位的意思。”
“是不是那个意思,还要当事人自己来评判才显得公正吧……咳咳。”太宰治的脸上露出了习惯性的冷酷笑意,然而还没装完逼就开始咳嗽起来,“你口口声声自己和另外两个同伴一起在这里住了前两个月,为什么我并未发现营地里有另外二者的生活迹象?这里无论是床榻的铺设、洗漱用具还是其他,都像是单身汉的数量。”
“他们出事后,生怕惹来那些怪物,我就立刻搬离旧营地了。”宫本教授回答,“你太多疑了,津岛君,那毒已经开始腐蚀你的心灵了。”
“多疑吗?”太宰治忍不住笑出声,“真的只是我多疑吗!”
宫本航大没有回答,只是阴沉着脸看着他,手中握住的空碗像是握住了一柄武器。
“咳咳咳!”他咳嗽得厉害,又吐出了几口血。
见他吐血,老人叹了口气,拿起一旁的湿巾,跪坐下去,替太宰擦拭掉下巴上的黑血,“你还有什么疑问,一并说出来吧。”
“很多啊老爷子。”黑色卷发的年轻人眯着眼睛微笑道,“阿澈是我的笨蛋女朋友,那家伙虽然看起来很莽但在遇到危险时总有意想不到的直觉和骚操作在指引她脱离危险。但是……这样一个依靠直觉而活的小笨狗居然对你在水中放血的行为没有丝毫察觉,说明你的确不是想要害我们……”
“喂喂,这样说女朋友是不行的!”宫本航大忽然板起脸,用隔着毛巾的手指捏住太宰治的下巴,表情凶狠地像是要把他的脑袋摁进龙泉川冷静一下,“快点给我向那孩子道歉!”
“我为什么要道歉……你又为什么要生气呢?”太宰脸上的笑容一收,露出本性中那种恶劣又直白的糟糕事物来,然而言语冷得像是一根冰锥,“宫本教授,她是我‘女朋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发怒?”
宫本教授愣住了。
“除非,阿澈是你的什么人。她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你不会害她,还会担心她……再结合前面许多情况来看,在我看来,你的身份有两个。”
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水生村的祭祀山洞里、对于本地的密道了如指掌、独自生活在外围的营地中、“恰好”就在三个月前出的飞机事故、宣称有同伴存在却根本没有多人生活的迹象、知晓苇名国众多不为人知的隐秘和传闻、自称同样是平田九郎的后裔……
“当然啦,最重要的是,我所持有的‘书’没有显示出你的过往与身份。”
太宰治面带微笑,投下重磅结论。
“……书?”宫本航大面露迷茫之色,似乎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别装傻啦,宫本教授。”太宰故作好心地劝告道,“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你与这块神弃之地的核心力量牵连颇深,以至于‘书’不得不屏蔽了你的相关情报。第二种可能当然就是,你……曾经持有过‘书’!不然你是不会算到在多年以后的某一天有个人会误入苇名国,替你去做一些你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结合目前所有情况来看,宫本航大先生,你既是某一位前任持有‘书’的主人,也是苇名国里某个重要的人物。”
黑发年轻人勾起了唇角,露出了宛若少年般无害的笑容。
“我是该叫您宫本教授好呢?还是……平田九郎先生好呢?”
宫本航大——不,应该是被称为“平田九郎”的老人微微地垂下了眼,那满脸的沧桑皱纹中,蕴藏着过往四百年的疲惫时光与流浪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