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永不沉寂的繁华都市。
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有数不清的故事……好的,坏的,都在这座城市里上演着悲欢离合。
竹取澈坐在车里,像条没有脊椎的软骨动物那样趴在方向盘上,毫无半点精气神可言。然而就算这样毫无淑女礼仪可言的动作也被她做得很好看。
原因就在于她的那张脸——是典型的东西方混血儿的脸。
这里并不是说只要是混血儿就会好看的意思,而是竹取澈绝对属于那种“生来就长得好看的混血儿”一员。她的眼窝很深,鼻梁高挺,乍一看像个五官深邃的外国女生,但仔细看的话又能在这张面孔上找出属于东方人的细腻痕迹。
她已经无聊到用手当做梳子梳理了一下自己棕褐色的短发,又瞄了倒后镜一眼,镜子里那双淡蓝色的瞳孔清澈可见。此人一边感受着劣质空调吹出来的阵阵冷风,一边心里思考着那个目标到底何时会从眼前这栋大楼里走出来。
竹取澈之所以那么不耐烦是有原因的。
——因为本月新番《我的妹妹才不可能是男孩子》第一话将在今晚11点准时放送,这个二刺猿生物特意提前买了独家视频网站的会员,就等着杀进去围观第一波热度。
她想起弹幕网站的创始人当年信誓旦旦地说:“我们绝对不会收用户一分钱!我们小破站用爱发电!”
谁知道一年后该网站就推出了制度完善齐全的会员收费项目,委实让人忍俊不禁。
唉,美少女的大好人生,应该去做点有意义的事情,而不是在这里等一个秃头佬。女孩子暗暗心想。
吉田佑,在外人看来他只是乐团里的一个孤僻寡言的小提琴手,勤勤恳恳,从不犯错。但在另外一些人眼里——比如竹取澈的感知中,他完全就是一个葛朗台式的魔鬼。
今晚的演出终于结束了。
当看到第一个观众走出音乐厅的时候,趴在方向盘上的无脊椎生物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快点快点,她还赶着回去追番!
没过多久,竹取澈看见了提着琴箱、穿着黑礼服的中年小提琴手正在沿着石质台阶往下走,混迹在散场的人群中,对方似乎毫不显眼。
竹取澈立刻朝他按喇叭,打远光,白色的灯光闪来闪去。
“哔哔!”
破本田车发出了刺耳的鸣笛,吓了附近之人一跳,但短发的女孩根本不在乎,因为吉田佑已经看过去了。
中年男人见到了车子和车里的人后,当即调转方向很自然地走过去,上车后随口说出他家地址——竹取澈之前最穷的时候经常去他那儿蹭饭吃,还帮忙搞家务,简直再熟悉不过了。但他如今这般理所当然的姿态弄得竹取澈好像是个滴滴司机在这里专门等他一样。
这老男人真是不要脸。
“我跟你说,坐我的车可是要收费的。”竹取澈熟练地翻出一个从计程车上掰下来的计价器黏在车头,小机器开始计费,而坐在后排的吉田却笑了起来。
“你我之间还算计那么清楚做什么?”他虚情假意地说。
“不算清楚的话,我早就在十四岁那年被你卖到非洲黑工厂打工了。”女孩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那是你师父的嘱托,他要我照顾好你。”中年人依旧在笑,只是倒后镜里看起来颇为油腻,“等等,你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明货已经……”
“解决了。尸体就在后车厢,一枪爆头,啪,好可怕。”
“作为动手的人你是怎么一脸假装害怕地说出这种事情的?”吉田佑问她,“阿澈,你今年还没十六吧?”
“十六岁零四个月。”她懒洋洋地将手搭在方向盘上,“但秃子你别忘了,我是被战争雇佣兵带大的孩子,杀人这种事对我来说就好像呼吸吃饭一样简单。”
“我有头发的!别叫我秃子!”关注点完全错误的吉田佑十分愤怒地抚摸着头顶的那几根所剩无几的头毛,随后气势汹汹地质问竹取澈,“话说你为什么还不点火起步?你的计价器已经在原地算我三千円了。”
“我才十六岁啊这位叔叔,又没考驾照,你竟然指望未成年人非法行驶?”
“把这大半个月来在东京连犯下五起连环杀人案的变态杀手在三天之内找到并且一枪爆头的疯子还在那里自称什么不能非法驾车?”他踢了踢驾驶位掉皮的椅背,非常不客气地开口,“快开车!我女儿今天8岁生日,我答应要回去替她庆祝的。”
竹取澈挑了挑眉,不以为意地挂挡,放手刹。车子顺利地开动了。
“替我祝小美生日快乐,那孩子向着人老珠黄的境界踏出了坚实有力的一步。”
“我女儿还没到青春期就被你个混蛋这样诅咒……你给她的礼物呢?”这个当爹的依旧不要脸的问。
“后备箱里的无头尸体难道还不够吗?”
吉田佑震惊了:“把变态杀手的尸体给一个八岁小孩当生日礼物,你简直丧心病狂。”
“谢谢。”混血少女很有礼貌,自认为彬彬有礼。
恰好剧院一出来的前方道路就有个红灯,她把车顺着车道暂时停下,兴致勃勃地问他:“既然你不喜欢别人的尸体,那么用你自己的如何?我现在掉头把你拉到什么荒郊野外将你谋杀,剁成不同形状后打包寄给小美——保证那孩子能度过一个永生难忘的生日宴会!啊哈哈哈!”
吉田佑呆呆地看着这位混血少女,眼神像是在看新的变态杀人狂。
竹取澈也不继续吓唬他了:“啧,跟你开玩笑的嘛,怎么还当真了呢。”
“不……我刚才觉得你完全能够做出这种事,还在想遗产留给谁。”
“留给我留给我!”竹取澈恬不知耻、迫不及待地报名,“我保你妻儿一世无忧!”
“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在我才死不瞑目啊!”吉田佑大声骂道,“开车啦!绿灯都亮了!”
说得也是。
毕竟后面排队的车已经在不耐烦地按喇叭了。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后,吉田秃子一边刷手机一边突然问她:“阿澈,你最近忙吗。”
混血少女十分谦虚:“还好,作为业界知名的未成年雇佣兵【海绵宝宝】,我平时的工作也不是很忙。”
他眨巴着眼睛,问道:“你想让你的名气更大吗?不如加入我们的部门……”
竹取澈哈哈大笑:“秃子,又在卖安利了?”
“你少来问候我的头发!”
“嘿嘿,我说话就这样,有本事给我发奖金。”
“…………”
一说到发奖金这种事,这个葛朗台就可耻地沉默了。
竹取澈通过倒后镜又看了一眼装作无事发生的吉田佑,在心中摇了摇头:想卖安利?我看你想屁吃来得更快!呵,败犬就这样灰溜溜地夹着尾巴逃走吧!
其实竹取澈知道吉田佑是属于这个国家的某个隐秘部门的外围人员,然而这狗比中年人一人拿三份工资——上级部门的,乐团的,还有……她的抽成。
他是竹取澈的“工作”经纪人,专门帮这家伙接单赚点小钱。当年她的师父离开日本之前把小姑娘扔给了这家伙,然后就把他自己卖到南美去种牛油果了。
说句实话,竹取澈搞不懂师父为何沉迷这种游戏方式,他以为自己是冥王雷利啊?没钱就卖给天龙人。
此时竹取澈又听见身后这位油腻男子在那里继续唠唠叨叨:“……奖金是不可能的,你又没有加入我们部门,谈何而来的奖金?再说了,我知道你一直很缺钱,你这些年为了钱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至少我没有把你杀了呀。”
吉田佑瞪了这混蛋少女一眼,这才说道:“新工作,了解一下?”
“你说呗。”
竹取澈就当是听车载广播的心情那样回答。
“我手头目前有个单子,帮被抢的私人银行在警方之前找到劫匪,因为里面有些东西不方便暴露在官方面前,酬金是两百万円……你有兴趣吗?”
“打发乞丐的事情别找我。”她一边开车,一边脑子满是今晚的新番。
“那么替富婆寻找失踪的昂贵名犬这种事你也不感兴趣吧。”
“哈哈,比起找狗,我更喜欢吃狗肉煲。”
“国际黑衣组织发出高额赏金,缉拿他们组织中的某个卧底,据说是英国军情六处出身……”
“他们组织里还有正常敬业的犯罪者吗?”竹取澈撇了撇嘴,“别搞我啊秃子,酒厂那群家伙惹了很麻烦的,我知道你想让我扛不住然后向你求救,最后加入你们的部门……”
吉田佑讪讪一笑,不用回头她都能想象出这位中年人脸上的尴尬。
快乐的时光总是飞快度过的,眼看熟悉的拐角处出现在视野里,竹取澈意识到快到他家了。
而吉田佑的内部网站上忽然刷出了一条新的任务。
“喂,阿澈,这里有个订单,我觉得适合你。”
“啥?”
“横滨近几年来炙手可热的外来势力鬼鲸帮发布悬赏令——要取一个月前刚刚成为港口黑手党新首领的脑袋。”
“要对付港黑?不要不要,换马甲很麻烦的。”
“你师父又欠赌债了,账单已经寄到你家了。”吉田佑幽幽地在她耳边说,好像一个没有头发的贞子那样幽怨逼人。
竹取澈犹豫片刻,还是问出来:“师父欠了多少?”
“一个亿。”他说,“美金。”
纵然酷炫如她,此刻的内心也涌起一阵弑师的不孝念头。
“他妈的!我迟早有一天要在这个老赌鬼的坟头玩蹦迪!”竹取澈忍无可忍地骂道,“这个鬼鲸帮出多少钱?”
“五千万美金。港口黑手党这些年压着他们打,最近的首领交替所带来的动荡让他们看到了新的契机。”
“单子我接了!让那个什么黑手党的首领洗干净脖子等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