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幽梨从床上醒来,见慕玄依旧坐在窗边没挪动过,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丝愧疚。
回想起昨晚。
她突然喷了他一脸茶水,当时她都做好被他削一顿的准备了。
可他居然一个字都没说,只是默默起身,掐了个清洁术,随后回到窗边开始闭目打坐。
之后,不管她再找他说什么,他都一概不答,也不睁眼。
后来,她实在是熬不住了,见他丝毫没有要挪动地方的样子,于是默认他这是把床留给她了。
除了最开始她无故昏睡了三天的那次,这一夜,是她穿来之后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有个峰主守在一旁,他如果要捏死她,就像捏死一只蚂蚁,她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担忧也没用。
同样的,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来找她的茬,那么他捏死那些人也跟捏死蚂蚁一般。
所以,她十分放心。
高枕无忧的一晚,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她醒来后浑身舒畅,这越发让她觉得要为慕玄做点什么。
要不,她给他做个早饭去?
幽梨蹑手蹑脚从床上起来。
不对不对,他都辟谷好多年了,还吃什么早饭?
那她还能做点什么呢?
她打着呵欠从床上挪到桌边,倒了杯水,一小口一小口抿着,视线漫无目的地投向窗外。
此时天光尚早,窗外晨雾还未散尽。
经过夜晚的喧嚣,整个荒径城仿若陷入沉睡之中。
空旷到极致,安静到极致。
就连窗边那人十分轻浅的呼吸幽梨都听得一清二楚,她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到了他的脸上。
虽然她现在看到的这张脸平平无奇,可幽梨脑海中却不自觉浮现出那日匆匆一瞥,翩若惊鸿。
原书里,他被塑造成一个高高在上的、冷血的仙尊。
因为被算计背叛而黑化,复仇时杀红了眼,屠戮了许多无辜的人,最后遭致天劫,下场极度惨烈。
这样一个人,简直无人能靠近。
可是这些时日的相处,幽梨总觉得他并不像书中那样的冷情。
他只是功成名就得太早,太过顺利,人人都敬他、畏他,却无人能与他交心,久而久之,他便像世人看到的一般难以接近了。
如果一开始,幽梨只是为了能有个粗大腿可抱,才努力获取他的信任,提出帮他寻药。
这一刻,她却是由衷的觉得,像他这样耀眼的一个人,不该落得那样的下场。
她想帮他,不遗余力的,不仅仅是治好他身体的伤,还要在不久后,当那道背叛的伤疤被揭开,她要帮他走出心魔,破除他命定的劫难。
这才是她真正,也是唯一能帮他做的事情吧。
正思虑之际,窗边的人豁然睁开了眼,将将与她对上,他的目光明明平静无波,却仿佛瞬间就能穿透她的心。
幽梨心中莫名升起一丝被抓包的羞耻感,脸颊也随之变得绯红。
如果让他知道,她一个小藤妖,居然在想帮一个仙尊渡劫,如此不自量力,会不会被笑掉大牙呢?
“咳咳。”她赶紧垂眸,尴尬地放下水杯,站起身来,“青羽师兄,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慕玄被她一问,从愣怔中醒过来。
脑海中却盘旋着许多的问号。
她刚刚为什么一直盯着他?
还有,被他撞破之后,她为何会脸红,眼神又为何闪躲?
昨晚她言辞间不还满是对慕玄仙尊的仰慕吗?怎么今日又对着他面红耳赤?
还有昨晚她对宣都罗的殷勤,虽说她解释说对宣都罗示好是为了教训茂衡,可她那时眼中的欣赏是骗不了人的。
这小妖,一双眼睛只看得到浮华的皮囊。
肤浅!
越想,慕玄心头越发莫名的烦躁,尤其想到她满眼星星地夸赞宣都罗长得好看时的样子,当真是不知羞!
他站起身,状似不经意地抚了抚并没有褶皱的衣摆,像是嫌弃衣服脏了一般,指尖轻弹,原本烟灰色的朴质衣袍瞬间换成了白衣翩翩。
而他的面容也随之变回了本来模样。
“青羽师兄你……”幽梨被眼前的景象恍得迷了眼。
“走吧。”
不等她反应过来,他扔下这两个字,当先朝门口走去。
出了荒径城,慕玄将阿星放出来,载着二人继续向西飞行。
幽梨好几次想开口问他,只是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到最后,还是慕玄先开口问她:“一直看我做什么?”
看他做什么,当然是看他怎么突然就不掩饰了,他这是打算暴露多少秘密给她呢?
她这条小命当真是被他拿捏得死死的了么?他已经毫不在意被她知道得更多了么?
尽管猜不透慕玄的用意,幽梨却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指着他的脸,茫然道:“青羽师兄,你的样子怎么变了?还有,到底哪个样子才是真的你啊?”
慕玄身形一晃,这……似乎不是他设想中她应该有的反应啊!
“这很重要吗?还是说你觉得我之前的样子更顺眼?”他并不回答,反倒是反问她。
“呵呵。”幽梨干笑两声,挠了挠头。
她怎么知道重不重要,而且她哪敢评论他什么样子顺不顺眼啊!
她只是很担心,他如果经常这样变来变去,她一不留神唤错了称呼该怎收场?
万一她喊出一声慕玄仙尊,那她是不是当场就小命休矣?!
慕玄并不知道她此刻心中的百转千回,只是期待中的夸赞一直迟迟未出,他的心不由得一寸一寸沉了来。
先前,他怎么就一时冲动,做出了这样的不智之举。
他转回身,目视前方,不再与她交谈。
天地间黄沙滚滚,越是靠近大荒界,眼前的景象越是荒芜。
时不时,一阵风夹杂着飞沙走石,卷起漩涡,呼啸着与他们擦肩而过。
早在出发时,慕玄便已施了防风术罩住二人一鹅,他们在阿星背上倒还稳当。
只是,这荒径城再往西本该是人迹罕至的地界,这一路他们却在云端远远地看到几波跟他们往同一个方向去的人群。
“青羽师兄,这些人都是去大荒界的吗?”尽管隔着老远,幽梨还是十分谨慎地凑到慕玄身旁,半捂着嘴,压低了声音。
虽说慕玄仙尊不出世已有经年,如今修界能认出他的人大多已不会随意行走,可他这模样太过瞩目,总归是个隐患,还是尽量少些人看到的好。
鼻间突然传来淡淡幽香,一回头,慕玄便瞧见她怂怂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丝浅笑,意识到之后,他又立马收起笑意,不着痕迹地往一旁挪了挪。
幽香散去,他定下心神,掐指施了个隔音术,目光投向远处一行御剑飞行的人,眉心微微蹙起,“前有梵紫门的人,后有大洞仙宗的人,那几人,是无为门的,看来,他们都知道了。”
“啊?知道什么?”他没头没脑的话听得幽梨越发迷糊,没留意到他施了隔音术,她生怕二人的对话传出去,于是又跟上两步,仰头凑近他。
慕玄面色一窘,开口的声音也莫名暗哑,“我施了隔音术,你不必如此……”
“哦。”
他的话还没说完,幽梨听到隔音二字,立马收起了小心,快速退回先前的位置,甚至还轻舒了一口气。
慕玄:……
她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如此干脆?!
明明刚才是他嫌她凑得太近,可见她这样,他心中竟生出一丝不愉。
“他们知道什么了?”幽梨着急追问。
慕玄心中郁结,转头不去看她。
幽梨:……
这仙尊,还真是喜怒无常,难道这修界的人也有更年期?
这也不对啊,他可是峰主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就连那些宗门的宗主门主还有长老们都比他大上许多呢,谁到了更年期也轮不到他到啊!
她滴溜溜转到他的另一边,轻扯了扯他的衣摆。
“青羽师兄,他们知道什么了?”幽梨心中好奇未解,不得不再次出声询问。
身旁的女子明媚懵懂,一双杏眼忽闪忽闪地注视着他,原本心中的郁结不知怎的,来得快去得更快,转瞬便消散无踪。
慕玄清了清嗓子,别开视线,不去看她,“他们跟我们一样,知道大荒界提前开启了。”
“可是他们怎么会……”话才开了个头,幽梨的脑海中突然冒出原书中的设定,到嘴边的话不由得一顿。
刚刚,慕玄说他们先后遇到的要么是梵紫门的人,要么是大洞仙宗的人,现在看到的这群,是无为门的人。
慕玄说这些人跟他们的目标一致,都是奔着大荒界去的。
联想到昨日,他们在荒径城还遇到过以宣都绮罗为首的宣都宗一行人。
而这几个提前知道消息的宗门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的门中,都有一个峰主。
原本,幽梨是想要问那些人怎么知道的?现在,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可她却不能让慕玄知道。
因为慕玄如果据实回答她,只有峰主的修为,才能在大荒界结界松动的瞬间感知到,那么她就应该继续追问他第二个问题: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但是很显然,这第二个问题,慕玄更加不好回答。
所以,她这个问题要怎么问,才能让慕玄好好回答,且不对她产生怀疑呢?
唉,编故事的日子,心好累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慕玄:老婆居然夸别的男人好看,我要让她看看谁才是修界第一美男子!
幽梨:他什么时候才能收起他这张祸国殃民的脸啊?提心吊胆好累好累。
慕玄:老婆居然对我的脸视而不见?!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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