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山习武多年,能有如此成就,靠的便是勤学苦练与一丝不苟。
他以为天下所有事学起来都该如此,可如今贺灵城却与他说莫要太过在意,这难免令他觉得为难。
这种事情,他这么多年的习惯,怎么可能说改就改!
贺灵城见他还要较真,只好深深叹气,认清了眼前事实。
少主这个人,他是真的带不动。
他还是放弃吧。
贺灵城合起那本书,尚在犹豫是否要将书再交给李寒山看一看时,乌歧总算忍不住走上前来,一副不堪忍受教内欺凌博暴力的模样,鼓足勇气冲贺灵城道:“你可以将书还给我了吗。”
贺灵城住了皱眉,道:“你不是有很多本吗?”
乌歧:“我没有!”
李寒山也委屈说:“可我还想再看看,我还没研究过另外一个人的动作呢。”
一个人都画得这么差,另外一个人想必也好不到哪儿去吧。
贺灵城听李寒山如此说,更加觉得头疼,当着二人面重新翻开这本书,也不理会两人言语,认真翻看了几页,心想,总不可能每个人都画得有问题吧。
仔细观察之下,他果真发现了端倪。
这书内画的小人的确是有些扭曲了,可扭曲的大都是在下面的那一个,或许是为了体现出妖娆妩媚,就差没将身子拧成麻花,正常人的确做不到这种动作。
可除了在下的人姿势古怪之外,上头的那个人……还是很正常的。
贺灵城沉默片刻,有了全新的想法。
他想过了,少主和江少侠都是男人,做这种事时,总得有个上下之分,而出于私心,他更希望少主能够在上面,好重振魔教雄风。
既然少主觉得下面这人姿势扭曲奇怪,常人难以达成,那让少主学习上面那个人的动作就好了嘛!至于往后江少侠要怎么办……江少侠自己一定能领悟。
贺灵城咳嗽一声,重新提出自己的建议,将书摊在李寒山面前,道:“少主,你认真看一看,上头这个人的姿势,还是很正常的嘛。”
李寒山果真凑上前,认真钻研,而后点头,道:“对,这才是个正常人啊。”
贺灵城:“少主,那你就学上面这个人吧。”
李寒山却皱眉:“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贺灵城直接说道,“我翻过了,这本书上面这个人的动作全都是正常的,你拿回去好好研究,剩下的事,等你研究透了再说。”
李寒山哦了一声,竟也真的伸手接过了那本书,塞进怀中。
乌歧:“……”
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两个人要凑在一块看小黄书,还看得如此理直气壮,一点也没有中原人该有的背德禁欲感!
乌歧有些委屈,站在二人身后,用那一口并不周正的汉话,难得说了个长句。
乌歧:“这本书是窝和波斯的旁友借的,你们不要弄坏了,窝还要还给他的。”
贺灵城回过头,挑眉:“朋友?”
他的眼神看得乌歧心慌,乌歧也不知自己为何紧张,咽了口唾沫,又说:“他……他还有不少这样的书,少主要是想看,等肥魔教之后,我再去找他借。”
贺灵城咋舌:“你的朋友就是你吧?”
乌歧:“……不是。”
“你不用掩饰,我知道你们波斯人都很开放。”贺灵城道,“这书画得也着实放得开,比起中原春宫的委婉,你们确实玩得蛮大的。”
乌歧:“我是大食人!这不是我的书!”
贺灵城一点也不相信。
他二人忙着争吵这书究竟是谁的,李寒山却已经将那册子在怀中藏好了,而后想了想,将手中烤鱼塞到乌歧手中,握紧乌歧的手让他将烤鱼拿好,道:“这本书借我几日,这算是书资。”
乌歧:“……”
乌歧看了看手中烤鱼,再转头看向肩上伸长脖子努力去够烤鱼的黑猫,毫不犹豫地妥协了。
“我那儿还有好几本书。”乌歧认真说,“少主要是想看,找我便是。”
贺灵城:“啧,你朋友果然就是你自己吧。”
乌歧:“……”
乌歧不理他,只是看着李寒山,挥了挥手中的鱼串,好以此来告诉李寒山,若是想看这种书了,拿鱼来换就好。
他二人平日都沉默寡言,如今竟也真的能依靠这么简单的几个动作来交流,李寒山明白他的意思,冲他点了点头,又转头看了看,顺手抓住一个魔教教众,问他江肃去了何处。
那魔教教众目睹一切,而今简直满心莫名,他不明白为何护法副使还有少主要凑在一块看西域春宫图册,还如此耐心钻研,这画面看起来太过诡异,偏偏少主还将那书收好拉住他,要问他江少侠去了何处 。
教众以为,少主这是要去找江少侠一道看春宫图了。
可怕,太可怕了。
看不出来,沉默寡言的少主竟然和教主差不多喜好,不,可能比教主还要直接一些,毕竟教主可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看春宫图。
教众脑中风起云涌,面上波澜不惊,只是默默抬手,给李寒山指了个方向。
李寒山点了点头,放他离开,而后二话不说,直直朝着那方向便快步走了过去。
他这段时日都是如此,离开江肃身边之后,总是想要快些再见到江肃。
可在这魔教教众眼中,这件事,那就更不一样了。
呵,男人。
总是被下半身欲望所驱使的男人啊。
不就是为了看春宫图吗?少主今日走路的速度都不一样了呢!
……
李寒山在那个六扇门捕快周洲身边,找到了蹲着同周洲问话的江肃。
江肃不用回头便知道身后之人是李寒山,他见周洲抬首看向他身后,他头也不回,直接便道:“周捕快,这是我的好友,木一川,那日就是他从河上将你救起来的。”
周洲急忙一抱拳,道:“木少侠,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李寒山:“……”
李寒山虽不知为什么江肃介绍他时又用了化名,可他觉得江肃说话肯定有他的道理,便微微点头,并不言语,只是站在江肃身后,耐心倾听二人交谈。
而江肃却注意到了一件事。
当他说李寒山才是救了周洲的人时,这周洲怎么就不当牛做马来回报了?连道谢的话好像都一瞬简短了许多,这人……怎么这么不对劲呢?
他已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都同周洲问了一遍,如今李寒山收拾妥当,他们便可直接动身,结伴去周洲口中所说的汝平县看一看。
周洲身受重伤,江肃并不愿意带他同行,可周洲实在担忧徐卿言的安危,他听说江肃决定出手相助,恨不得立即挣扎起来,要同江肃一道进汝平县。
他是内伤,而此处距离汝平县也已算不得太远了,若是周洲一定要同行,江肃也不是不能将他带进汝平县中。
只是……
江肃上下打量周洲片刻,觉得这个人看起来武功就不太好,脑子也不灵光,这一看就是要拖后腿的啊。
他可不想打架的时候还要照顾身后的拖油瓶,
江肃咳嗽一声,重新在周洲身边蹲下,耐心劝说,道:“你有伤在身,还是别跟我一块去了。”
“不行。”周洲态度拒绝,“徐捕头是为了掩护我逃离方才出事的,我不能抛下他!”
江肃:“有我在,我一定会将他救出来的。”
他早就知道徐卿言不会死在此处,当然将话说得极其圆满,相信自己能将徐卿言带离那庙中。
可周洲一听他如此说,反倒是更加执着,道:“江少侠为我涉险,咳咳,我又怎么能一人留在此处。”
江肃:“……你受伤了。”
周洲:“还好,不太重,我还可以,我一定可以!”
江肃挑眉,心情逐渐暴躁。
“你还是别勉强自己了,身体要紧。”江肃认真说道,“你放心,这天下没有几个人能伤到我。”
可那周洲扶着树,还在努力勉强自己,一面努力一面握拳并在口中碎碎念道。
“努力哦,周洲,你可以的!”周洲念道,“你不可以轻易放弃,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站起来!”
江肃不想再委婉了。
“你武功太差了,给我留在这里。”江肃面无表情直白说道,“拖我后腿。”
周洲:“……我可以做些其他事。”
江肃一点也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别跟过来,跟过来打断你的腿。”江肃一顿,又改口说,“不如现在就打断你的腿吧。”
周洲:“……”
周洲:“哦QAQ”
……
江肃当然不会真的打断周洲的腿。
他就是觉得这人实在奇怪,这种我努力我能行的架势看着他便觉头疼,再听方才周洲所表述的和徐卿言一道往寺庙查探的事情,他深刻觉得,这个周洲,可能只会拖后腿。
他当然不可能让周洲跟着他一起去,这种只会感动自己的人,还是留在贺灵城身边比较安全。
江肃带着李寒山去牵了马,忽而想起自己赶到此处,却还未来得及洗个澡换身衣服,他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湿了又干溅满泥点的白衣,这白衣一脏看起来就狼狈不堪,比路边的乞丐好不到哪儿去,可即便如此,他也只能皱眉,想着出门在外不容易,还是忍一忍,等到了汝平县内,再寻个客栈换身衣服便是。
江肃在路上将自己所知之事全都同李寒山说了,他想做什么,李寒山本就不会反对,他说要去救人就救人,李寒山觉得自己只要跟着就好。
此处离汝平县不算太远,他们不过骑马不过行了半个时辰,便已到了汝平县中,江肃先去寻了家客栈,飞快沐浴更衣,换了身干净衣物,而后方才同李寒山一道出城,顺着打听到的山寺的位置,一道赶过去。
二人出城之时,已是午后。
县中将这件事传得万分古怪,有人说是猛虎吃人,也有人说是山寺内住了专食人精血的妖怪,若夜间往山林,必然要丢了姓名,因而还是午后,街上的商贩便已经匆匆收摊,出城之路更是空无一人,看上去只觉说不出古诡。
他们顺山道不过行了一刻多钟,便已见到了县太爷的仪仗,不少县衙内的捕快小吏站在路边,他们像是刚从另一侧的一座山上下来,正要绕过这小路到官道上去,却恰好同江肃等人撞了个正着。
江肃来不及让路,那轿子便已停了,轿夫开口冲着走在前头的李寒山骂骂咧咧,闹得李寒山满心莫名,又不能随便发脾气,只能回头看向江肃,等着江肃回答。
江肃很不喜欢同朝廷中人打交道。
因而他来书中这么多年,江湖上正道各门派的人他结识得七七八八,却从未想过去认识六扇门中的人,可如今这件事他却是必然是要与朝廷打交道的,他懒得同这人多嘴,也懒得计较这县太爷是不是鱼肉百姓的狗官,只是轻轻扯了扯李寒山的衣袖,引着他一道骑马靠向路边。
可这路太小,轿子想要过去便已很是勉强了,江肃若要让开,便好走到边上的密林里头,而后再站在林间等着这县太爷早些过去。
轿子过了一半,那县太爷掀开车帘,往侧边看了看。
他或许是想看看究竟是何人这么不长眼,竟然敢挡他的路,可那目光停在江肃面上,便再也移不开目光,他看得出来这两人或许是不好招惹的江湖人,可这个……这个白衣服的,那张脸,未免也太好看了一些。
他急匆匆让人停下轿子,从轿子上爬下来,看着江肃,匆忙开口责骂轿夫,道:“怎么能让美人让路呢!”
江肃:“……”
江肃听见这称呼,便觉得浑身都难受。
他退后一步,正巧李寒山跨前一步,挡在他身前,冷冰冰看着那县太爷,眸中警示意味不言而喻,可偏偏这位大爷视而不见,只仗着自己是本地的地方官,觉得强龙难压地头蛇,这等绝世美人,他怎么也得多言几句,就算无缘沾光,也得把美人扣住了朝上送一送,那未来保不齐可就是辉煌腾达。
县太爷骂完了轿夫,又巴巴凑上前来,同江肃道:“这位美人……敢问芳名?”
江肃:“……”
江肃一身鸡皮疙瘩,又往后退了一些。
这人怎么回事?
他到书中这么多年,一直盯着这张脸,却还是第一次遇见有人敢这样同他说话。
县太爷见江肃不理他,也不气馁,又问:“不知美人要到何处去?外头天冷,骑马多累啊,若是顺路,不如与我同轿——”
江肃:“太挤了。”
县太爷:“……什么?”
江肃:“你这么胖,不挤吗?”
县太爷一怔,他没想到江肃会说出这种话来,一时竟不知还能如何言语。
江肃猜想他们或许是要回城,便又拉着李寒山,懒得再与县太爷多言,连那小道都不愿走了,干脆下了马,朝林中再走几步,想着绕过县太爷的队伍,却不料那县太爷在他身后追着他,叫了好一会儿,总算让江肃停下了脚步。
“美人,你要去那山上啊?”县太爷叹气,道,“你还是收了这心吧,天快黑了,山上可有猛虎食人——”
江肃:“它打不过我。”
“打不过你?”县太爷笑了一声,“你这细胳膊细腿,我都能拗断。”
他看江肃腰细腿长,想来是柔弱无劲的,反正他见过的习武之人,都不该是这副模样。
他方才还想这两人或许是江湖人,可如今却已觉得……那个黑衣服的应当是江湖人,而眼前这位看起来孱弱的白衣美人,应当是哪位乔装打扮成江湖人的富家少爷,反正那些无所事事的少爷们,不就喜欢干这种事吗?
江肃只是沉默。
不知者无罪,他不怪这个县官。
他只是懒得理会县太爷的胡言乱语,牵着马,转头接着往前走。
可还没有一会儿,他便觉得那县太爷匆匆追来,而后猛地顿住脚步,似乎就在他身后,而后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
他想,这汝平县的县太爷还真胖,连这手都这么粗大。
江肃想想那县官的模样,莫名一阵恶寒,他可不想被这种人搭着肩,便几乎条件反射一般按住了这县太爷的手,好像摸到了一手的手毛……不对,他太放松警惕了,什么手毛!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县太爷的惨烈尖叫,他跌倒在地,吓得浑身颤抖,连动弹都已不得。
而对江肃而言,一切思索,不过都只在瞬间。
山林之中落叶太厚,又有县太爷追着他,那脚步声交叠在一块,他竟然不曾注意还有其他东西靠近。
当然,这也是他太过掉以轻心,想着反正李寒山就在身边,他不是孤身作战,若真有危险,也能互相保护应对。
可李寒山憋着气,脑中只想将那轻浮不已县太爷揪出来好好打一顿,这回他走得比江肃要快,早已走到了江肃前头,等觉察不对回过头时,便已看见江肃站在原地,身后跟了一只白虎,伸爪子搭着江肃的肩,那利爪已从肉垫间伸了出来,也许下一刻就要对江肃下手。
李寒山心中一惊,已然拔剑出鞘,可江肃比他还快,握着那虎爪,直接拖着白虎过肩一摔,自个往后一滑闪开,而后剑在手中,他却觉得……对一只体型庞大的老虎而言,这剑,好像不太够力。
那白虎竟真的被他摔出数步,利爪抓地站稳,冲着他张口咆哮,方才吼出第一声虎啸,江肃已毫不犹豫跃上树梢,以内劲施与剑上,而后借着惯劲一跃而下,正将剑柄狠狠敲在白虎的后脑勺上。
连李寒山都听见了一声巨响,而那白虎软软走出几步,步伐混乱,砰地倒在了地上。
江肃这才将剑挂回腰中,拦住想要补刀的李寒山,道:“留个活口吧。”
李寒山:“?”
刺客要留活口也就算了,为什么老虎也要留活口啊?难道还能从虎口问出什么消息不成?
“乌歧护法不是喜欢猫吗?”江肃说,“白的,这么大,一只抵十只,他肯定喜欢,拖回去送给他。”
李寒山:“……”
李寒山再低头,看了看地上那看起来似乎有两三百斤的白虎,还有那咧开嘴里的利齿足有三寸长,猫?这是猫?!
李寒山弱声:“这不是猫。”
江肃拍了拍自己蹭脏的衣服,道:“大猫也是猫。”
李寒山:“……”
算了。
江肃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反正他听说过了,乌歧在教中养猎豹,豹子都养了,多个白虎好像也没什么。
只是江肃有些不开心。
他刚刚才洗的澡,换了一身干净白衣,这还没利落潇洒过半个时辰,转头就又将衣服全弄脏了。
李寒山站在白虎身边,研究着如何将这么大的白虎捆好拖回去,江肃清理衣服未果,见李寒山在盯着那白虎,确认不会再生事端,这才转过头,看向瘫软地上的县太爷,开口道:“这不是猛虎食人。”
县太爷呆滞原地,好像吓傻了一般,无法开口语言。
“这附近以往应当没有虎吧。”江肃挑眉,“更何况这还是白虎,你知道这白虎多稀少吗?”
县太爷只能呆呆点头,却好像完全不曾听懂江肃说了什么。
“而且这只白虎还未成年,我都能扔出去,若是成年虎,可就不止这么重了。”江肃皱了皱眉,“我想这虎,应当是有人刻意养在此处的,既是如此,我将这白虎带走,也算是为你除了虎患,你应当不会介意吧?”
县太爷这才回过神来,猛地不住点头,恨不得江肃早些将这吓人玩意拿得远一些。
“现在你我顺路了。”江肃道,“先借你们县衙用一用,借我关只猫儿。”
他伸手指了指地上昏迷不醒的白虎,县太爷又吓得咽了口唾沫,只能不停点头。
江肃看了看那白虎,一时不知该要如何将白虎送进城中,只得让县太爷唤几个人过来帮忙,先将白虎捆好了,他又给白虎补了一剑柄,确认这白虎完全昏了过去,方才将白虎捆在了县太爷的轿子顶上,自个要去牵马,跟着县太爷一道回城。
县太爷已吓懵了。
不是,这轿子……谁敢坐啊!
他转头,见江肃要牵马往前走,这才方才猛地回过神,匆匆便道:“美……壮士!啊不,猛士!猛汉!等一等!”
江肃疑惑回头。
县太爷在前恭敬伸手,摆出如同客栈伙计一般的迎客姿势,挑开轿帘。
“猛汉,您是英雄。”县太爷认真说,“这轿子,应该您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