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牵手

江肃内心一片通透,甚至不想再继续追问方远洛与傅闻霄的爱情故事。

红缘值都已经到账了,他们两究竟是如何走到一起的,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江肃想到此处,恨不得立即起身,要同两人告辞。

可他出现在此处,好像就是个错误。

傅闻霄已经看见了他,自然不会轻易令他离开,面带微笑出言阻挡,客客气气道:“江少侠,你也要多注意一些。”

江肃立即回答:“我不喝酒的。”

“你还年轻,一定要好好养生。”傅闻霄只当没听见江肃的这句话,坚持要将自己的话说完,“否则等遇到心上人的那一日,只怕就来不及了。”

方远洛闻言,那头不由垂得更低了,看起来似乎已散失了所有生活的希望,江肃却还能回应傅闻霄,道:“我没有心上人,只有心上剑。”

“缘分这种事,谁也不能轻易断言。”傅闻霄看着江肃,道,“若非江少侠有意撮合,我与远洛也难有今日。”

江肃:“……”

江肃未曾想过,原来傅闻霄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被人戳破这种伎俩,他心中不由略有一些尴尬,想着自己怎么也算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侠客,结果却对别人的情爱之事如此关心,这未免太过像是爱嚼舌根的长舌妇了。

他只好同傅闻霄一笑,搬出自己曾用来欺骗盛鹤臣的借口,道:“傅神医,你知道我门派的止水剑法,想要修入至深之处,便需得断情,可若不见世间情爱,又如何能断情呢?”

可傅闻霄一针见血,直接戳破了江肃的借口,道:“若想体验世间情爱,江少侠,你该自己来。”

江肃:“……”

“你观他人爱恋,不过如走马观花一般,浮于表面,什么都看不清。”傅闻霄道,“可你若切身体会,那感觉自然就不同了。”

“我有切身体会,我切身体会可多了。”江肃仍在努力辩驳,“你看我那无数藏剑——”

傅闻霄:“他们能与你交谈吗?”

江肃:“……”

傅闻霄:“他们只能听你说话。”

江肃:“这又不要紧……”

“若只能你说,他却难言,这算是什么体验世间情爱。”傅闻霄微微挑眉,“江少侠,我看你是纸上谈兵,头头是道,若到切身体会,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江肃:“……”

傅闻霄说的话,江肃竟然……无法反驳。

这段时日他本来就是硬着头皮往上冲,他自己可没什么恋爱经验,因而应付得也十分为难,简直焦头烂额,每日都不知道该要如何才好。

只不过纸上谈兵这种事,他也没有办法的啊!

他的剑又不能活过来,这也不是什么仙侠或者灵异小说,他倒是想听他的剑同他说话,可这种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他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

“江少侠若真想武功进益,还需的自己亲身体会一番。”傅闻霄认真道,“江少侠的好友那么多,若请一人助你,我想没有人会拒绝。”

江肃:“……”

江肃莫名从傅闻霄的话语中,觉察到了一丝报复的意味。

这也算不得是太大的恶意,可就像是要对他恶作剧一般,铆足了劲同他诡辩,就是为了设计他,对他进行一个无伤大雅的小小恶作剧,好将他之前胡乱给方远洛出主意报复回来。

啧,这也太护短了,恋爱中的人,果然不一样。

“不必了。”江肃干脆拒绝,“这种事情,太容易假戏真做了。”

他心中可清楚得很,自己身边心怀不轨之人甚多,他若是随便找一个人,想来确实不会有人拒绝他,可之后若是发生什么,那可就不好说了。

“那江少侠便寻一个最不容易入戏的人。”傅闻霄左右一看,已抬手朝着江肃身后指去,笑道,“江少侠,你看木少侠如何?”

江肃:“……”

江肃闻言回首,李寒山不知何时也到了此处,显然是来寻他的,此刻见傅闻霄忽而抬手指向他,竟不由一怔,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略有些局促,迟疑片刻后,抬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江肃却觉得傅闻霄说得……很有道理。

他怎么忘记了李寒山!

若说他身边所有人都可能对他心怀不轨,那李寒山必然是最单纯的那一个,对他绝不可能有半点其他心思,毕竟在这个世界,江肃觉得,只有李寒山同他一般,是个实打实的钢铁直男。

和这样的铁直男走在一块,江肃很放心。

只不过江肃还是有些不解,李寒山不会对他心怀不轨,也不会入戏太深假戏真做,可若是如此,他找人来演这一场戏的意义,不就没了吗?

江肃疑惑看向傅闻霄,提出自己心中的疑惑,傅闻霄却同他笑一笑,道:“江少侠,当然不是如此了。”

江肃神态认真:“愿闻其详。”

“此等情爱之事,你我虽不精通,可花时清却不一样。”傅闻霄道,“你可以去请教他,让他写一份爱侣之间必然会做的事,而后再对照一一体验,到了最后,必然会有不一般的体会。”

江肃:“……有些道理。”

李寒山也已经走到了几人的身边,听见了江肃和傅闻霄的对话,只是没头没尾的,他不明白两人的交谈究竟是什么意思,好奇问:“你们要做什么?”

不想下一刻江肃和傅闻霄二人都立即看向了他,傅闻霄先对他上下打量一遍,而后开口问江肃:“江少侠,你觉得这主意——”

江肃:“挺不错的。”

李寒山:“?”

江肃办事向来直接迅速,他若认定了目标,那便不会再多加拖沓,而在他看来,傅闻霄的建议的确不错,且不说体验人间情爱是否能让他武功突破,单就这个向花时清取经的办法,便已足够他学习多年了。

想想看,若花时清真给了他那份列表,那往后他要撮合别人,岂不是就容易多了吗?

只用对着那表格,一件一件把事情拎出来,对照着让他们去做,到最后不就成了吗!

太好了,这种好事,他怎么能错过!

而江肃也是个有实验精神的人。

在不知这些策略是否有效之前,若有机会可以去实验,他当然很愿意亲身去试一试。

李寒山这么正直,试试就试试,反正也不可能会出事。

想到此处,江肃干脆拉住了李寒山的胳膊,要带他去见花时清,一面还不忘同傅闻霄道谢,道:“傅神医,若我真进步了,我一定要好好感谢你。”

傅闻霄但笑不语。

从头到尾,只有李寒山满头雾水,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他只能追问江肃,道:“我们为什么要去见花时清?”

江肃便将整件事从头到尾同他解释了一遍,原还担心李寒山会有不愿,可不想李寒山干脆点了点头,直接便答应了。

李寒山甚至有些抑不住心中欣喜。

他都已经做好了二十年后再同江肃表达心意的准备了,如今凭空出来一个机会,让他在现在就能提前体验二十年后的感觉,这种好事,他何乐不为!

二人几乎一拍即合,一同奔去寻找花时清,江肃直接便将自己想要花时清帮忙做的事说了出来,那花时清一怔,显是觉得这方法不靠谱极了,可他再一看江肃是想与李寒山一道做这件事的……

他好歹也算半个邪道中人,此事事关少主,他应该极力撮合才对!

花时清立马就去寻了笔墨纸砚,抬笔正要朝纸上写字,江肃却又拦住了他,微微蹙眉,看向李寒山,道:“此事……定然不能持续太久。”

李寒山只能点头。

江肃问他:“魔教何时要动身?”

李寒山想了想,答:“应当得到三四日后。”

江肃便点头,道:“那就等魔教动身之后,这件事便暂且先停下来吧。”

李寒山没有异议。

江肃这才看向花时清,说:“三天时间太短,你若是写了太多事情,我们一时半会儿也做不完。”

“这样吧,我交给你们十个锦囊。”花时清想了想,说,“做完一件事后,再同我来拿下一个锦囊,统共也只有十件事,应当不会太难。”

江肃答应了。

花时清又与他一笑,道:“那可否请二位先出去?这些事,若是江少侠与少主提前知道了,便没什么意思了。”

江肃点头,正要出门,走出几步,却又折返回来,认真看向花时清,道:“不可以有太过亲密的事。”

花时清一怔,噗嗤笑出声来,急忙摆手摇头,道:“江少侠放心,不会太出格的事情的。”

江肃这才放了心。

他同李寒山一同在外等候,要不了多久,花时清已拿了一个锦囊出来,面上带着笑意,将锦囊交到江肃手中,道:“江少侠,拆开来看一看吧。”

江肃解开锦囊,将里头的字条展开,便见上头只写了两个字。

「牵手」

江肃微微蹙眉,道:“这件事……我早就已经做过了啊?”

不仅做过了,还做过好几次,并没有什么独特的感觉。

花时清却摇了摇头,道:“这一回不一样。”

江肃不解:“有什么不一样?”

“长宁城中,有一条很长的街道。”花时清认真道,“这条街道横贯长宁城南北,从城郊开始,一直到闹市。”

江肃点头,他进城的时候,走得正是那条路。

“我所说的牵手,是要你们牵着手从琳琅阁出去,沿着这街道走到城郊,再从城郊回来。”花时清微微笑着看着两人,语气温柔和缓,“这条路很长,我希望你们慢慢品味。”

江肃:“?”

李寒山:“?”

不是,就一条街而已,有什么好品味的?

江肃满心疑惑,认真思索,想着这街到闹市,有不少卖吃食的街边小摊,难道花时清是希望他们两人一道去那些摊位上品味一番?

“你是……要我们去吃饭?”江肃迟疑道,“随便哪家都可以吗?”

花时清却不作解释,只是笑道:“既然是要你们二人一道好好品味,我便不再多言了,你们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江肃茫然点头,正要离开,却见傅闻霄已走到了他们身边,似乎也听见了花时清同他们说的话,还多嘴一句,道:“既然要牵手,那从头到尾都不松开才是最紧要的。”

江肃一怔:“这我可不能保证。”

“放心,我有办法。”傅闻霄从怀中拿出一条白色手帕,将二人的手系在了一块,而后抬头便对二人纯良无害地笑,道:“这样就好了。”

江肃并不觉得有异,竟也跟着点了点头,道:“好。”

他看向李寒山,二人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一道转头离开。

花时清与傅闻霄看着二人背影,等两人走远了,花时清才轻轻叹了口气,道:“傅神医,你这一招……有些过分。”

傅闻霄还笑了笑,抬头一看天色,见远处天空阴云密布,不由反问,道:“你难道就不过分吗?”

若无意外,今日下午便要下雨,而那条街道那么长,走个来回,还要吃个饭,是绝不可能在下雨之前赶回来的。

傅闻霄看得出来。

花时清是想二人一同屋檐避雨,亦或是同伞而行,哪怕是一道撑着衣服挡雨都好,在这种时候,两个人走得那样近,总会有些暧昧情绪滋生。

兴许这次牵手回来之后,一切就会有些不一样了。

……

江肃同李寒山一道出了琳琅阁,二人闷声不言,直接便朝着城郊走去。

路上行人颇多,江肃一出现,便有许多人将目光转向了他,恨不得盯着他的脸看,可李寒山在后神色冰冷,那目光看一眼都吓人,众人便又匆匆转过目光,无人敢多看他们,一时之间,竟无人发现两人的手,正由一条丝帕,紧紧系在一块。

他们走了好一会儿,江肃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江肃:“吃什么?”

李寒山:“都行。”

江肃:“那就这家吧。”

于是两人又沉默走到了那家酒楼内去,手上系得太紧,他们只能并肩在桌边坐下,点好了菜,江肃这才疑惑不解开口,道:“他到底要我们品味什么?”

这不过是家再普通不过的酒楼罢了,想来店内的酒菜的味道与外面相比,也不会太过不同。

江肃很不解。

难道两人的手被系在一块时,酒菜的滋味就会变得不一样?

江肃不信。

二人沉默坐了片刻,酒菜上齐了,他们要去拿筷子时,江肃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等等,他被捆住的,是右手。

这让他怎么拿筷子吃饭啊!

当时傅闻霄捆住他们的手时,江肃并未多想,虽然他的右手被限制住了,可他的左手剑用得也很好,右手不能动弹关系也不大,只是到了吃饭时候……

李寒山意识到了不对劲,蹙眉问他:“我们解开?”

江肃凝重摇头拒绝,道:“无妨,我会左手剑。”

他平常使左手剑时,那左手灵巧至极,同右手并无多少区别,小小两根筷子罢了,还会比用剑更难吗?

江肃用左手拿起筷子,勉强立起拿稳,去夹小碟之中的花生米。

花生米飞了。

江肃神色严肃,再转头去夹另外的碗里的鱼肉。

他成功夹起一截,而后那鱼滴溜溜在桌上打了个滚,滑出老远,掉下了桌沿。

江肃:“……”

对不起,左手筷,他真的比左手剑要难。

……

江肃很是头疼。

花时清让他好好品味,可如今他连菜都夹不起来,如何才能品味?

李寒山犹豫片刻,开口询问:“我帮你?”

江肃挑眉摇头:“不行。”

他左手剑都使得,左手筷如何就使不得了?!

江肃聚精会神,几乎将自己浑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小小两根筷子上,他知道,拿筷子的手,一定要稳,使的是巧劲,不必用太大的力气。

江肃战战兢兢抬起手,小心翼翼落了筷,刚到那花生米的碟子中,成功夹起一颗,他激动不已,将要成功之时,却猛地听见后头传来了路九的声音。

“哎?你们也在这儿啊?”路九好奇问道,“这干嘛呢?”

江肃手一抖,那花生米又飞了。

他忍着心中怒火,转头一看,路九似乎是在这酒楼内吃了饭,这一回他并非孤身一人,他身后还跟着心力交瘁的白玉生,二人同江肃与李寒山打过招呼,路九眼尖,一眼就看见了两人手上的丝巾。

路九很是疑惑。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路九问道,“为什么要捆在一起?”

江肃觉得自己为人行事坦坦荡荡,做什么事都不怕对外人开口,可这件事……有些不一样。

路九成天说他是断袖,他绝对不要在路九面前承认这种事情!

江肃放下筷子,微微对路九一笑,认真道:“练左手剑。”

李寒山:“……”

路九:“啊?”

他看着江肃手中的筷子,陷入了迷惑。

可江少侠行事向来与正常人不同,路九看着江肃面上的神色,总觉得江肃生气了,保不齐下一秒就要被这魔头肆意欺压,路九一见他这笑,便恨不得立即从此处离开,管他什么左手剑,反正与他没关系。

他恨不得立即告辞逃离,白玉生要保护他的安全,带着一干琳琅阁守卫,一众人等呼啦啦从此处离开,江肃这才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再度看向碗中的花生米。

没有了路九等人的干扰,他相信,这一次,他一定能成功!

……江肃成功吃到了花生米,却始终没有明白花时清那一句“品味”到底是什么意思。

虽然过程艰难,可这菜还是他原本的味道,并没有因为他的筷子拿得不好便变得好吃些许,反倒是令他这一顿饭吃得极不安稳,从头到尾也没有吃下多少东西,待江肃与李寒山从酒楼内离开时,江肃还有些饿。

他只能在路边的小摊上,买了一块大饼。

大饼这东西好,叼着就能吃,不用手都没问题!

他们又走了一会儿,眼前已见城郊,而天色已越发阴沉,周围人匆匆归家,以免在外淋了雨,连商贩都在着急收摊。

江肃这才抬头看了看天气,觉得一刻钟内,应当就要下雨了,而且这雨一定很大,若不寻处避雨的地方,他们只怕会很狼狈。

江肃左右张望,想买把伞,又想要不要干脆在城楼下躲避,他们好容易走到了道路终点,江肃这才顿住脚步,看向李寒山,问:“要下雨了,怎么办?”

李寒山也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我不想淋雨。”

江肃也叹气,道:“我也不想淋雨。”

二人对视一眼,好似忽然便有了主意。

……

大雨倾盆而至,而傅闻霄还留在花时清处,同他学习蛊术,二人一道品茗闲谈。

“他们应当刚走到城门。”傅闻霄笑了笑,道,“那地方无人卖伞,他们只能寻处地方一道避雨了。”

花时清也轻轻笑了笑。

“我想两人在屋檐下一道避雨,见大雨倾盆,再到雨过初晴,哪怕二人各自沉默不言,之间的情感,也会与以往不同。”说罢这句话,花时清抬起头,看向外头大雨,道,“这雨应当不会下太久,天色将晚时,我们便能见到——”

他语调一顿,笑容凝固在脸上。

窗外院中,江肃和李寒山一道蹿进长廊,二人一道抖了抖身上的雨水,除了衣襟发梢略有些濡湿之外,看起来……一点也没有花时清所想的狼狈。

等等,他们回来了?怎么回来的?!

江肃看上去心情甚好,转身便对李寒山说:“我说了,论轻功,你肯定赢不过我。”

李寒山不服气:“这东西将你我捆在一块,太影响发挥了!”

江肃心情更加愉悦:“轻功这件事上,你就是不如我。”

李寒山:“解开,再来比过。”

二人小声争吵,一面走到了花时清门外,朝花时清一看,江肃伸出手,道:“我们完成了,花公子,第二个锦囊呢?”

花时清:“……”

花时清沉默许久,终于开了口。

“你们……怎么回来的?”花时清深吸一口气,“这条街这么长……”

江肃:“轻功啊。”

李寒山点头:“都要下雨了。”

江肃:“不跑岂不是要淋雨。”

李寒山:“我又不是傻子。”

江肃:“我也不是傻子。”

花时清:“……”

江肃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见桌上有茶壶,还给自己和李寒山倒了杯茶,好用来缓口气。

“路真远。”江肃深深叹气,“还有点累。”

花时清:“……”

傅闻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