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哈米什·华生,前军医,得到过政府授勋,从战场上回来后,很快就凭借着自己过硬的专业知识和热情周到的态度,有了自己固定的病人,收入可以说是比较稳定的,加上本人还长得英俊,很快就成了婚嫁市场上第一档受欢迎的存在。不久前,他就成功赢得了未婚妻玛丽的芳心,搬去了和她同住,很快就要步入婚姻的礼堂,成为人人艳羡的人生赢家。
现在怀疑人生中。
华生仔细检查了下福尔摩斯的胸膛,确认那儿没有什么漏风的缺口,能让一个人的手掌插-入、拔-出。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华生抹了把冷汗,去窥坐在不远处沙发上的瘟疫医生。
因为对方戴着鸟嘴面具,华生无法得知他具体长什么模样,而且华生现在不自禁地将目光落到对方仅有露出来的一只手上。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漆黑的布料上,好像发出了像是玉石一样的光泽,好看到令人恍惚,而就是这只手,在刚才穿过了福尔摩斯的胸膛。
华生想到这儿,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
福尔摩斯根本没当一回事:“这是我的朋友兼前室友,华生。你知道他吧?”
顾青:“你好华生医生,叫我顾,或是瘟疫医生。”
福尔摩斯坐在对面,前倾着身体观察着顾青。当然了,他没有透视能力,无法隔着鸟嘴面具看到顾青的脸:“不能叫你的全名吗?这和你做这样的打扮有关系吗?”
顾青没有回答以让福尔摩斯获知更多可以进行推理的信息:“这是单方面了解吧?”
福尔摩斯撇撇嘴:“你还真是不忘初心啊。那,你的最终目的是繁衍吗?不不,我对这个没有探索欲。”
顾青“欸”了一声:“那我真是松了口气。”
不想玩火上身的福尔摩斯往后缩了缩:“完全没感觉出来。”
这时华生弱弱地开了口:“……我刚才很担心你,福尔摩斯,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福尔摩斯:“真奇怪,我都没意识到你还在。”
华生朝他翻了个白眼,拉高了声音道:“请让我理一理,顾先生你,不管你是从哪个兔子洞出来的——”
顾青动了动手指:“我知道这个比喻。”
福尔摩斯凹着姿势,一边躲着他的手指,一边作说悄悄话状:“说个笑话,女王很喜欢那本书。”《爱丽丝梦游仙境》这本书中写了一个万事只知道砍头的红心王后,不少人都认为那是在隐射维多利亚女王。
顾青多看了一眼福尔摩斯,再次意识到他是个活泼的、使人跳出固有印象去看待的福尔摩斯。
华生深吸一口气:“总之,我就当顾先生你的审美和我们的不一样,所以你才会来找福尔摩斯寻求进一步的往来。我想说的是我们有句话是入乡随俗,像刚才那样几乎和谋杀差不多的事是绝对禁止,我们不能搞得那么血腥好吗?”
顾青不得不为自己辩解一句:“我很有分寸的。”
华生叹气:“关键不在这!在我们这儿,我们有一套约定俗成的流程。我们相识,相知,相恋,然后缔结一段婚姻关系,而在你们这个阶段,你们可以去约会,比如说去有情调的餐厅吃饭、去戏剧看戏、去公园散步啦等等。”
福尔摩斯严肃道:“华生,你少说了。”
华生:“嗯?”
福尔摩斯:“在‘缔结婚姻关系’之后,还少了‘进入了坟墓’。”
华生:“……”
顾青“哦”了一声:“新娘吃掉新郎吗?”明明只是在正常说话,可华生直觉地让自己不要去深究。
福尔摩斯在那儿假装思考了下,接着说道:“差不多。”
华生:“…………”
华生心累不已,不想再去融入这个怪人圈了,他去摸了下内侧衣袋,想掏出怀表看一下时间。
顾青摩挲了下手边的木棍:“你的提议我记下了,华生医生,祝你和你的未婚妻用餐愉快。”
福尔摩斯道:“前提是华生你不要戴那条奇丑无比了的手工围巾。”
顾青用陈述的语气问道:“他未婚妻的作品。”
福尔摩斯:“显而易见,还是早期作品。”
“……玛丽说她很高兴我戴。算了。”华生一把拽过那条他用来表达对未婚妻爱意的围巾,忿忿地往外走,末了还是不甘心,扒着门来了句:“知道吗!一段健康的关系中,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要寻根究底!”
“他不会再戴了。”X2
华生:“…………”可恶!
等离开221B,来到了大街上,被冷风一吹,华生头脑清明了一些。从之前到现在,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不得了的问题,可一时半刻又没想起来。眼下看着贝克街上来往的行人,目光滑过结伴的男女,华生顿时“嗷”了一嗓子,引来路人侧目。
华生不好意思低下头,装作整理衣服的样子。
‘那两人都是男的啊。’
都因为他们俩太理所当然了,自己也稀里糊涂地被带着走了,没有意识到这最根本的、最明显的一点。要说是反感,那倒是没有,大概是因为福尔摩斯那家伙平时太不解风情了,一副要孤独终老的架势,现在能有个人跑来想要他发展下,比起计较对方是男是女,还是这件事本身更叫人在意。
啊,就让他们怪人凑做堆去吧,他这个正常人就不去掺和了。
华生拎着围巾离开了。
值得一提的是,他没有再戴那条围巾,让他郁闷的是玛丽根本就没有问起这件事。
转回到贝克街。
在华生离开后,顾青陷入了思考状态:“一段健康的关系吗。”
福尔摩斯耸耸肩:“让我看来,是使社会基石得以继续稳固的、大部分时候和理性、逻辑相悖的某种事物。你如果想追求这个的话,我绝对不是个好选择。”
顾青说道:“这种事情是因人而异的吧。”
“你——”福尔摩斯战术后仰,“其实也不太懂吧?”
顾青笑了笑:“‘也’这个词用得恰到好处哦,福尔摩斯先生,不过这样会更有趣也说不定。”
福尔摩斯目光灼灼:“那让我们继续咸水鱼与淡水区的问题吧。”
顾青将这理解为“让我们继续互相了解”,所以他不答反问:“如果让你自己来说的话,你认为你像什么淡水鱼?”
福尔摩斯:“比尔特鱼。”
顾青:“你胡乱说的吧。”
福尔摩斯:“你难道认识所有淡水鱼吗?”
顾青:“判定你撒谎还用认识所有淡水鱼吗?”
福尔摩斯想想也是:“不过你要怎么横向对比呢?”
顾青:“我会用工具书,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还是找出了自己的工具书,将名副其实的淡水鱼品种指给顾青看。顺带一提,如果非要将自己比拟于淡水鱼的话,他点名了鳟鱼。
——小巧活泼,爱逆流而上的捕猎者。
他自己则坐在旁边,习惯性地点燃了烟斗,任由烟草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稍微将鸟嘴面具往下拽,露出半截面容的顾青思索了下:“我注意到了你这次没将烟斗拿反。”
“……我抽运河船烟斗丝。”福尔摩斯眼睛越发亮了:“我就知道你不知道,你可能通过远观知道了一棵树,却无法知晓树上每一片叶子具体是怎么样的,因为你没有亲身在树木间长期钻研过——你在看什么?”
顾青实话实说:“看你的大脑。嘛,还是算了,如果直接复制知识和经验的话,那我又何必来这里呢,不过说真的,福尔摩斯先生你有一颗迷人的大脑呢。”
福尔摩斯迟疑了下才道:“谢谢?”
顾青:“为什么还要加问号?”
福尔摩斯这下有点想翻白眼了:“因为你一副‘这颗大脑很好看,我收藏了吧’的口吻啊。”
顾青:“哈哈。”他笑得格外灿烂,在一定程度上柔化了他那看起来过于锐利的、不似真实人类能拥有的美丽了。
福尔摩斯还在意的是:“不反驳吗。”
顾青停了笑,认真思考了下才说道:“倒也不是,我想我还不至于只和单独的一颗大脑相会,那未免太浅薄了。”
……
……
“我承认我浅薄至极,所以请务必不要为我展示你是如何一边烹饪皮鞋,一边钻研烟灰种类的。”
顾青才不在意什么覆水难收呢,他现在可以能从各种意义上做到覆水可收哦,再说眼下主要是福尔摩斯实在是不拘小节,不将221B变得更脏乱、更令人窒息就不罢休,而哪怕顾青能不受侵扰,可光是感知到的反馈信息就让他难以忍受了。
福尔摩斯:“不是你说的要实践出真知吗。”
顾青翻脸比翻书还快:“请不要用你浅薄的认知来衡量我的。”
“你单纯就是因为有洁癖吧。”福尔摩斯已经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毫不客气地指出了这点后,他那双明亮有神的眼睛转了转,冷不丁地说道:“那你是要从我的大脑中搬运知识吗?”
顾青不禁看向他,真心实意道:“你狩猎未知的决心还真是令人惊讶啊,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反问:“你真感到惊讶了吗?”这个人分明很了解自己,还有意无意地透露出了他能做到的新奇之事,那又怎么会预料不到自己会提出这样的想法。
顾青故意曲解道:“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惊喜。”
福尔摩斯没说什么了。
顾青将鸟嘴面具全都拽下来,顺放在胸前,看得出来他确实很期待,在动手前他有多说了句:“我要再确认下,你真的要不设防地向我展露你的大脑吗?”
福尔摩斯:“你这次怎么没那么爽快了。”
顾青眨了眨眼睛,展露了和语境不符合的俏皮:“只是想得到一份免责声明罢了。”
福尔摩斯:“……”
顾青:“哈哈,别紧张,大家都是第一次。”
福尔摩斯:“…………”
在福尔摩斯想要反唇相讥时,顾青有了动作,他伸出手指搁在了福尔摩斯的太阳穴上,接着朝他示意抬头看。在乱中还算有序的贝克街221B二楼起居室内,有像宇宙星图一样的全脑成像显现了,荧荧的光芒还点亮了略显昏暗的起居室。
顾青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那谨谨有序、流畅精密的神经网络,情不自禁道:“真漂亮啊。”
被星光笼罩的福尔摩斯难得呆愣起来,感官都要忙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