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怀疑观月先生总是在用各种理由留他下来,而且他有证据。
一开始,他只是每天各种找借口,让少年帮忙搞这帮忙弄那。后来借口用完了,就开始问他想不想去上学。
少年坐在饭桌上被问到这句话的时候,人都傻了,一双蓝蓝的眼睛睁的圆溜溜的,看向了观月先生,毫不犹豫地拒绝:“我不要。”
“诶?为什么啊?阿玉说,你平时都在自己看金融类的书。”观月先生说:“呐呐,其实你是想要学习的,对吧?”
“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做这种事情。”
少年冷冷地说完,但是又总觉得语气不太妥,只好又不情不愿地补了一句话:“学校里教的,太傻,而且那些所谓的日本学生……哼。”
混血被看不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就是近几年,大家因为对颜值的看重,这才稍微态度好了些,但是只要一被人知道是混血的孤儿,态度画风立刻就180度转变,就好像他们生来就流着肮脏的血一样。
观月先生笑:“是吗?我看你在看**教授的视频,还以为你会想去呢。”
少年捏紧了筷子,暗自低下了头。
就算他不去,也可以……
“如果你想去的话,英语可是要通过考试的,而且应该也是要有上过学的记录的吧。”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观月先生道:“你才十六岁,还来得及。”
过了好几天,他自己就灰溜溜地去找观月先生了。
“我想去上学,但是。”少年抬起头,眼里满是坚毅:“先说好,就算我到了国外,也不会花你的钱。而且这笔账,我是要还清的。”
“我这个人,生平最讨厌欠别人人情。”
可这样一来,他便要却欠下观月先生很大很大、很难还得起的人情。
观月先生眉眼带笑:“好啊。等将来等你有钱了,就请我过电视剧里那种三等人的生活呗?”
一旁的电视里,刚好放的是倒卖贩子从那些中华倒腾来的碟片。
电视剧很古旧,放的是香港TVB的《封神榜》。
少年疑惑地望过去,小小的电视屏幕里,黄妍对父亲黄飞虎说:“从前,我过的是三等人的生活,等吃、等睡、等死。但是我嫁给杨戬以后,我过的就是一等人的生活!我每天等杨大哥回来,一起过清贫但幸福的日子。”
少年不懂中文,平日里也听不懂中华街上街坊邻居的讲话,但是他却牢牢地记住了这一幕。
他很疑惑,中华的三等人还有人抢着去做的吗??
少年因为没上过学,只能进普通的公立高中。
就这,还是校长看在他是极为罕见的理科天才的份上收下的他。
填身份资料的时候,少年因为没有姓氏,笔锋可疑地顿了一下。
“其实你也可以填我的姓氏。”观月先生建议。
“哼,我才不要当你的儿子!”
他拒绝的干脆,观月先生也没有勉强,甚至还拿出手机给他查查好听的姓氏。
少年上学就和以前在横滨生存一样,极为勤奋刻苦。
尤其是外语这样从来没学过的东西,他就像是一块海绵一样,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这样能够让他变成人上人的东西。
晚上回到家,观月玉枝还要辅导他继续学习英语。
她舍弃了晚上画画的时间,帮他做错题本和单词册。
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好,附近的邻居都开始以为少年是被观月先生收养的孩子,但是只有少年知道,他不是。
——
唯一有些让少年担忧的是,观月玉枝的异能力,开始了迅速的生长。
她开始不能控制自己异能,甚至情绪波动都必须很小,否则很容易误伤他人。
渐渐地,原本活泼的观月玉枝,开始安静起来,在学校也不得不独来独往,尽量避免与他人的接触,只是寂寞地蜷缩在画室里,日复一日地画着一个人的画。
“听哥的话,你一定要控制住你的异能,再忍一忍,等哥有钱了,就给你搞个八百平米的大床,几个公顷的豪宅,你想随便脑谁就脑谁,知道不?”
离开日本的时候,少年已经很习惯对观月玉枝的称谓了,完全就是以兄妹相称,但是独独对观月先生,他还是坚持不懈地叫他“观月先生”。
可能是出于对自尊心的保护,亦或是想要憋一个大招的心理吧,他始终没有说出那句话。
“裕也好厉害!”
在夸奖孩子上,观月先生从来不吝啬形容词,每天不把他从头到脚夸上几遍根本不会停的,今天这样的话,只不过是最普通的形容罢了。
“哼,我真正的厉害你还没见识过呢。”
上飞机前,他在关卡口对观月先生说,语气里有着属于少年人的春风得意:“你可要等我回来,别再没事去危险的地方乱晃了!”
“你就放心吧!”
“我还欠你好大的人情没有还上呢!听到没,别又当耳旁风,说了你多少次你就是不听!”
“裕也好啰嗦的说~”
“我啰嗦?谁要啰嗦你!哼!”
观月先生和观月玉枝逆着光,站在关卡处看着他,冲他挥挥手,一大一小的身形几乎融入了刺目的光芒之中,一如他们初见的那一天,阳光辉宏盛烈明媚。
少年走上了飞机。
他离去的轨迹在蓝色的天空上划下一道奶白的痕迹,渐渐地与这对父女的命运线偏离了。
就像是两条相交的直线,在短暂的相会以后,就这么永远而又决绝永不相见。
……
两年后,观月先生为了救治在横滨混战中被不幸误伤的孩子,被流弹击中,不治身亡。
又过了两年,观月玉枝跳楼,据官方说法,死因是自杀。
这份人情,他最后还是没有还上。
“骗子。”
“就欺负老子善良是吧?!”
查到了真相的青年站在横滨灰暗的天幕下,却怎么也望不穿这稠密的铅灰云层。
……
柳川又一次登上了前往美国的飞机。
这一次,却是一个阴雨绵绵的深夜,连空气的温度都和他一头扎向泥水淋漓的深坑里一样的冰冷。
而以前的普通二等座客机,却换成了私人飞机。
这一次,却再也不会有照进窗里的阳光了。
柳川望向舷窗之外,眼神逐渐偏移悠远,就好像在怀念着什么。
这时候,飞机的门突然开了。
少女的身上淋地湿透,手里却提着一个防水包,里面沉甸甸地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
她原本白皙的肤色被雨水冲刷的青白,水滴滴滴答答地从她的乌黑的发梢一滴滴落下,就好像那天被她让人拿着桶,从厕所隔间外从头到脚泼下去的观月玉枝一样狼狈。
但是还是很好看。
少女抬起没有高光的漆黑鹿眼,原本清纯可爱的面容就好像被注入了一段墨汁,看上去是那么诡异而又快意。
奈良京子走到他身边,放下了那个沉甸甸的防水包:“有关石野凉和那些什么人的证据资料,全都在这里了。”
“我希望,你能让他们变成下一个分崩离析的奈良财团。”
柳川还是坐在那里,好像对她的话闻所未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阿玉留下来的U盘里,居然还特地说明,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了这一切,一定要保护你,把你当成妹妹来对待。”
奈良京子不屑地冷笑一声,如同幼女一样清纯可爱的脸上竟然显现出了几分离奇的妖艳:“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我是不会跟你一起去美国的。”
柳川抬起没有温度的蓝色双眼,声音古井无波:“留在日本,你肯定会死。”
“那我就像姐姐一样去死。”她说。
奈良京子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卷起衣袖,上面是一条浅淡地快要看不出来的红痕:“你看,这姐姐也有这样的伤痕。小时候,她为了保护我,胳膊上被拔火钳打出了很多扭曲的疤痕,你不知道吧?那是为了我。”
她像是精神已经有点不正常了,捂着脸嘻嘻嘻地笑着,让人心生畏惧:“两年前,你在艺术馆告诉我姐姐的真正的死因的时候,我就发誓,这仇恨,必须有一部分让我来了结。”
“现在我做到了呢~姐姐~”
奈良京子好像又恢复了短暂的正常,但是那也只是短暂的一瞬间。
任谁来看,都能看得出来,她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太正常了,所谓正常的一面只不过是她从小到大被调教出来的面具罢了,甚至已经连同真实的她,长在了一起。
她放下了双手,好像又是那个可可爱爱的女孩子。
奈良京子的声音软萌,但说出来的话却异常狠毒:“在他大选的时候爆出这件事,一定会很有趣吧!与几十年前涉外俱乐部无异的孤儿院,特别的孤儿产业链,富人的愉快游戏,跳楼而死的怪谈少女……你一定要给我看一场好戏啊。”
她小声自言自语着,走向了飞机门口,看她的样子,好像身边有着一个看不见的“姐姐”一样,整个人如同吊线雏人偶一样,极为诡异。
“她们”就像小时候千百次的亲密交谈一样,商量要怎么在事发以后宰了那头猪好。
奈良京子还在无意识地呢喃着,恍如梦游一般,走向了门口。
“姐姐最喜欢我了?对不对?是不是呀?姐姐~”
“啦~啦啦~~”
她的哼唱声,被无情的飞机门给关在了门外。
奈良京子的救赎已死。
——
柳川的手机铃声响了。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备注。
【弗朗西斯·斯科特·基·菲茨杰拉德】
——备注:Boss。
柳川不再犹豫,直接接起了这通电话。
他口音是极为标准的美国上东区口音,完全听不出那个曾经在泥地里打滚的街头不良的风味。
这里的每一个字符,都是那对父女曾经给予自己的。
他很后悔。
“喂?您好。”
“对,是我,观月裕也。我已经解决了,现在准备回国。”
良久,他挂了电话,却在一般光明一半黑暗的机舱里,轻轻地说出了那个从未说出口的称呼。
“爸爸……我很厉害吧?”
无人回答,雨还在深沉的夜晚无休无止地下着。
……
我还没看完这些资料,就忍无可忍地合上了电脑。
“这可真的是……”
我忍不住捏紧了拳头,可是想了好一会儿,又看向了福泽谕吉:“您说,这些人,最后能够罪有应得吗?”
福泽谕吉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是就奈良财团的结局来看,多少能窥出一丝他的行事作风吧。”
曾经横踞关东奈良财团目前已经被完全拆解出售,而财团会长,也就是奈良京子的“养父”的消息至今石沉大海,怀疑真的如同前面这个“石沉大海”一样,被浇成水泥柱子扔东京湾了。
就新闻报道来说,财团大部分的股份都被美国人收购了,还有少部分被别的财团势力瓜分,至于没用的产业,也全部清算售卖了。
柳川的行事风格,无意是狠辣的混乱邪恶,可是却是成功报的了仇的手段;
观月玉枝拥有的是守序善良的品质,最后却被推向了深渊。
我沉默了。
我不知道这是好结局,还是坏结局。
但是,应该是相较于原来的世界线,比较好的结局了吧?
这就是文豪野犬绚烂异能掩盖下的,横滨小人物的故事,而又与故事息息相关。
如果石野凉议员倒台,是不是发生在D大街上的谋杀,就会就此终结呢?
而山际小姐,也不会化作鹤见川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
我回到了织田作家,万万没想到的是,开门的竟是太宰治那小兔崽子!
太宰治身上披织田作的睡衣,白嫩的小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睡意,而他瞧我的眼神就仿佛一个看小三上门的正宫一样,三分薄凉,三分讥诮,三分打量,还有一分漫不经心。
他深深地凝视了我一眼,幽幽道:“织田作还没回来。”
我惊了:“为什么?普通下层员工也要加班吗?!”
“所以我决定明天让压榨他的无良上司来见我。”
太宰治说这话的时候,黑色的秀发好像无风自动,和那些天凉王破口吻的霸总没有半毛钱区别。即使他身上穿的是棉质绵羊图案睡衣,也好像穿了最炫的高奢风衣,整个人散发着牛逼的气场。
我在心里提前为让织田作发际线后移的凶手点了一秒蜡。
我决定,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在太宰治生日的时候送他一副五条悟的同款墨镜,让黑宰做人不要这么高冷,也来沾沾我们皇城根棉鞋老大爷的地气儿。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的声音。
近而,就是哗啦作响的钥匙声。
太宰治头顶的呆毛一竖,瞬间无师自通吾王的独门秘籍,好像竖起来的雷达一般。
他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腕,焦急地催促我:“快点快点!织田作要回来了!”
我一愣,虽然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想着他总不会干出什么特别过分的事,还是放任太宰治把我拽到了房间里面。
“我们先躲起来,然后出来锵~锵地吓他一跳,好不好?”
太宰治好像已经完全被客厅里的冷空气冻醒了,或者说他愿意在他认为有趣的事上花功夫。
他开开心心地说着,把我倒拖着塞进了一个柜子。
下一秒,他就咔擦一下关上了门。
我听到了柜门上锁的声音。
我:“????????你妈的!!”
柜子外传来了心机宰治如同林中小鸟一样欢快的声音,他屁颠屁颠儿地迎向了他心爱的织田作,恨不得不遗余力地一屁股坐实了自己的织太tag!
我刚想破柜而出,谁想到再一拍上去,柜门上的缝就没了!
雾草?怎么这就没了?那我怎么回去?!!
我再一仔细一摸,真的没了。
老干净老平整的一面大木板了,特别像我的衣柜……等等,仔细一摸也不是很像!
不会吧,不会还要穿吧???
我:……很好,你很好,太宰治!
你**的给我洗干净**在家等着!
等爸爸从异世界回来非打不死你这个小作精不可!
我沉着一张惨白的俏脸,向反方向的木板一推。
一开门,嗖嗖的寒风就从我的四周灌了进来,四下冰天雪地,茫茫的白雪吸收了肉眼可见的所有阳光,照的我眼前一阵恍惚。
这是哪里啊?
推开柜门以后感觉就暖和一点了,隐隐还有那种乡下小土屋里烧柴火的味道,半是熏人半是好闻,还夹杂了一点食物的香气。
我一脸懵逼地和小屋里的孩子对视了五秒。
嗖嗖的凉风吹过我的脖子边,凉的就像被日轮刀划过的刺冷。
“对不起!打扰了!”
我“哐”地一下就把柜门再次关上了。
柜门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听起来是那么的耳熟……
“唔唔?”
“唔唔唔?”
“唔~~?”
——
我:“……”
救救孩子吧!为什么为了作者推进度,倒霉的总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