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刀削

风过天地无声,而梁山伯的耳边却是徘徊着马文才的那一句“我喜欢你。”

最后,梁山伯将马文才一把推开,他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而后梁山伯便要转身离去,马文才一把拉住了梁山伯的手将他拉到了自己面前。

“你做什么?”梁山伯开口问道。

只见马文才将梁山伯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然后才开口道:“我身上有大小伤口二十余处,其中一道被敌军砍在大腿之上,随行的军医都说我失血太多怕是救不回来了,可是我却想着我在伯母灵前发过誓此生会照顾你一辈子,于是我撑着活下来了,梁山伯,我喜欢你呀。”

梁山伯偏过了头,不忍再听,身在战场无论死伤都不足为奇,可是偏偏他却心痛。

“佛念放手吧,不可能的。”说完,泪水盈了梁山伯的眼眶。

“我是随波逐流之人,并非先生那般洒脱,佛念,你爱错了人。”

梁山伯自幼丧父,活在亲戚的接济之中,母亲教他谨小慎微,那么他便一步步如履薄冰,在私塾和书院中做个透明人。

“可是山伯你哭了。”马文才将梁山伯的头扳过来一字一句地说道。

梁山伯垂眸,他道:“不过是山风迷了眼,松手马公子。”

说完,梁山伯挣了一挣便从马文才手中挣开了。

马文才看着梁山伯转身离去,身上宽大的衣袖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配着上面的墨竹纹,像极了要化鹤归去。

马文才伸手想要去抓,却只抓到了山风。

梁山伯的心中乱得很,他不知道同窗的同学为何会对他起了心思,只是他的手在触及他的胸膛的那一刻,自己便想要应了他,太过荒谬了。

自己应了他,家中族人要怎么看他,去世的双亲要怎么看他,即便他可以不在乎一切,而佛念还有他的父亲,他的父亲绝不会同意自己的儿子同一个男子在一起,更何况佛念是二品执金吾,自己何苦污了他的名声。

梁山伯苦笑,这是一场孽缘。

梁山伯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在家中坐了一个时辰后猛然惊醒,收拾了行礼后便租了一辆马车往会稽去了。

没错,他是在躲马文才。

而马文才在梁山伯走后便独自一人在风中站了许久,他想不明白山伯为何流泪也不愿接受自己,还有那一声“马公子”着实伤了他的心。

马文才在山中一站便是站到了天黑。

等月光洒在他身上的时候,马文才在猛然发现自己已经站了这么久了。

“怎么在这里站了这么久?”提灯出来的谢灵泽开口问道,身边陪着他的是杨戬。

马文才见他们突然出现连忙拱手行礼道:“见过两位先生。”

只见谢灵泽面带笑容地问道:“你还未说为什么在这里站了这么久?可是有心事?”

马文才闻言顿了顿,最后开口道:“确实为心事所困。”

说完,马文才便低下了头,脑海中闪过的都是梁山伯那一句句“不可能。”

“说来听听。”谢灵泽开口道,其实他看到马文才独自在山里吹冷风的时候便已经猜到是发生了什么。

马文才闭眼道:“先生,我喜欢梁山伯。”

谢灵泽点了点头,原本以为自己会迎来一顿责骂的马文才不由愣了一愣。

只见谢灵泽开口问道:“你喜欢他可是喜欢到只想与他共度一生?”

“自然。”马文才斩钉截铁地开口道。

“可是愿意为他不娶妻,不生子?”谢灵泽接着问道。

马文才看了谢灵泽和他身后的杨戬一眼,他道:“若是同两位先生这样,那么文才愿意。”

对他而言,娶妻何用,娶一个不爱的人,那么那个人只能如同自己母亲年复一年地独守空房,最后抑郁而终,想到自己母亲临终所说的话,马文才想他绝不娶自己不爱的人。

“你不娶妻,不生子,你又该如何面对你家中的父亲?”谢灵泽又开口问道。

“马家儿郎众多,从旁支过继也不是不可以,子嗣之事不用担心,父亲那里我会亲自去解释,再重的家法我都一一受着。”马文才说道。

谢灵泽看着他,眼中满是笑意,他道:“既然你心中已经有了决断,那么还不快去追。”

话音一落,马文才如梦初醒地往山下跑去,连一声告辞也未来得及说。

谢灵泽看着他那急乱的模样不由一笑,然后转身对杨戬问道:“你不是带我出来看昙花吗?那就走吧。”

杨戬点头,将谢灵泽往山坡带。

谢灵泽到了只看到黑漆漆的一片,有些无言。

“先生闭眼。”杨戬说着便用双手捂住了谢灵泽的眼。

等杨戬松开之时,谢灵泽便看见山坡上成片的昙花同时开放,其中还有萤火虫在舞动,仿若花海之中的星轨。

“真漂亮。”谢灵泽开口赞叹道,“月色幽昙,萤火星轨,应当是神迹。”

“先生喜欢就好。”话落,杨戬挥手,只见那些昙花花瓣从花萼上脱落,汇成银带穿梭在萤火虫之间,最后银带散去,漫天昙花落下汇成花雨。

谢灵泽看着这一切,真的是极尽梦幻。

花雨中,杨戬取出了一颗用昙花灵气汇集而成的珠子,他道:“这些昙花是我从太清天求来,亲手养了三年,只为这一夕开放,现在将这些昙花灵气汇成的珠子送给先生,对先生有好处。”

说完,杨戬便伸手替谢灵泽戴在了颈项之上。

谢灵泽低头看着胸前的珠子,他道:“这里已经挂了一半天眼了。”

杨戬闻言笑道:“多挂一个也无妨。”

谢灵泽想了想,取出了一串银心铃挂在了杨戬腰上,他捏了捏杨戬的腰后道:“明日把它给我挂在脖子上。”

杨戬摸着铃铛微笑,没有回答,这铃铛上刻的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以及谢灵泽的名字。

谢灵泽看了看杨戬然后道:“走吧,山里风大,吹着不舒服。”

说完便拉着杨戬的手往回去的方向走。

而在另一边,马文才听了谢灵泽的话立马往梁家奔去,等他赶到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

马文才看着这空无一人的院子,心中知道梁山伯这是在躲自己,心中有些气恼。

等马文才沉下心来想想后便知道梁山伯会去哪里了?想来也只有会稽城了,毕竟离中正评品只有一个月了。

马文才知道了梁山伯会去会稽城,但是会稽城如此大,找人困难重重。然而马文才一点也不慌乱,因为评品结束后会有一场宴会,那个时候去找人一找一个准。

于是,心中有了主意的马文才便策马回了家。

转眼一月便过,在会稽城中待了许久也未见马文才寻来的梁山伯安了一丝心,为了今日的评选开始做准备。

衣裳依旧是白衣,只是上面绣了精致的鹤纹,倒也不显得寒酸,穿上后只衬得梁山伯气质飘渺如仙,脂粉这些东西倒是不用上了,梁山伯看着镜中人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知为何,自从他去了书院后,肌肤白得比女子更胜三分。

收拾整理一番后,梁山伯便去了中正定下的地点参加评选。

这评品若是没有谢灵泽的推荐信,自己也不是谢灵泽的弟子只会被评一个下下。梁山伯此次不求上品,只求能得一个中品,莫要负了先生的期望便好。

评选的地点是一处郊外的亭子中,因这位王中正是个雅人,所以亭子在还准备了曲水流觞。来的人有各个世家的子弟并一些寒门,梁山伯安静地站在其中,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无人与他说话,他也乐得沉默,等到中正唤他名字时,众人才知道他们中间还藏着这样的人物。

“可是梁山伯?”坐在上位的王中正开口问道。

“正是。”梁山伯垂眸答道。

“可是师从谢灵泽?”王中正再次开口问道。

“正是家师。”

王中正看着面前人平静的面容心中点了点头,又问了《论语》、《诗经》、《离骚》中的几个问题。

最后王中正道:“不愧是谢灵泽教出来的学生,上上。”

“多谢王中正。”说完,梁山伯便向王中正行了一礼。

王中正见他不卑不亢的态度心中越发地满意了,于是鼓励了几句便让人退下了。

接着便是其他的学生来接受考校,王中正是做惯了这些事的,这些人的家世如何,学问怎样,又跟那些大世家牵扯着关系,他心里有一杆明称。

选拔结束后,王中正开口道:“未落选的便都留下来吧,陪我这个老人家玩曲水流觞。”

众人自然应是,虽有几个落选的愤愤不平,但也不敢再此放肆,被人一拉二劝之后便离开了。

宴会开始,仆人们送上了美酒糕点与时令水果。

梁山伯是第一次玩这种游戏,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酒杯不由愣了愣神。

旁边的人见他许久没回神以为他不会作诗便替梁山伯取了酒杯,大笑道:“既不会作诗便喝吧,谢灵泽的学生也不过如此。”

说完便强行将酒喂进了梁山伯的嘴里。

不会喝酒的梁山伯被呛出了眼泪,一杯酒下肚便脸色红,双眼迷离。

而赶到的马文才看见的正是这一幕。

马文才翻身下马将那人一脚踢进水里,然后扶住梁山伯关切地问道:“山伯可有事?”

梁山伯喝了这烈酒脑子正昏昏沉沉,听到了熟悉的人的声音不由拉住了骂人的袖子道:“带我走。”

马文才闻言马上将人打横抱起,然后对王中正道:“王中正,我的好友喝醉了,请恕我先带他离开了。”

说完,马文才便抱着梁山伯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