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端详着手里的灵草药,自语老祖完全是在努力克制心里的震动。
他在外游历几十年,就算在百丈蛮荒里也没见过灵气这么充足的虎仙火,这叶片上的花纹真如虎皮那般栩栩如生。
轻轻抚摸叶面,还能感受绒毛在指间的触感,跟药房里的那几株简直像两种药材。
“你这灵药,是你种的?”
“回老祖的话,是仲儿种的。”
“已种下多久了?”
“这是第二茬,刚种下三个月左右。”
详细地计算了下时间,曲仲老老实实地回话。
“什么!第二茬?”楚寻背着的手都颤抖了,他们要花费许多精力去找的药材竟然就被如此轻描淡写地带过了。
努力地深吸了两口气,他连忙又接着问道:“那你以前炼制的草药呢。
虽然看出来几位长老和掌门的眼神不对,可曲仲还是只能如实回答:“炼了丹药,喂灵兽们了。”
“什么?这么珍贵的药草你就喂灵兽们了!”
长老们气节,西峰掌座枕叶甚至没控制住自己的威压,一股灵气向着曲仲就扑了过来,震得他下意识地踉跄了两步。
要知道虎仙火可是炼制筑基丹的主要药材,对西峰这些炼气期的弟子来说何其重要。
西峰每十年一次的比试里前三名的弟子才能得到一枚筑基丹,由此可见这丹药有多稀少。
可现在他听到了什么?竟然喂了灵兽。
“灵兽们筑基本就比修士难,我自己种的草药给它们有何不可。”
勉强稳住身形,曲仲也起了微微的怒意,他讨厌这种修为上被压制而后产生的无力感。
他的草药,爱给谁就给谁!
“你……”枕叶被噎了一下,体内的威压下意识地加重了些。
唰唰——
树上的凤凰猛地站起,漆黑的眼珠盯着楚寻,身体里发出赤红的光芒,使得梧桐树的叶子都摇摆起来。
“好了!你一个长辈还觊觎小辈的东西。”
一挥衣袖,自语老祖怒目而视,轻飘飘地就灭了枕叶的威压。
看看宗门现在的情况,自语老祖只觉得失望至极,宗门里的几个掌座也是年轻气盛,做事冲动不计后果。
虽然他们的初衷是为了宗门好,可难免显得急功近利了些。
脸色难看地后退了几步,枕叶一甩袖子,竟然红了眼眶。
曲仲:不是吧!被师尊说了一顿,竟然要哭了!
“师尊,我这也是为了宗门啊,您这些年不在宗门,不知道现在宗门都成个什么样子了。”枕叶委屈地回道。
此话一出,另外几人也瞬间沉默了,特别是曲飞白,他作为掌门,是最清楚这些年宗门的没落。
东宁宗现在筑基期上的弟子已经有几千人,可灵央宗只有上千人,两门之间的差距已经不知不觉出现。
师弟枕叶是西峰的掌座,他对现在的情况十分自责,每每都会亲自出宗门去寻灵药。
现在见到这么多的灵药材被浪费了,心里的情绪才会一下子没控制住。
“枕师弟,这是我这个掌门之责,不怪你。”
伸手按住连眼角都已经泛红的枕叶,曲飞白这么些年来,还是第一次喊他师弟。
“师兄,当初师尊将宗门交给我们,是我们无能!”
楚寻也上前把手搭上了枕叶的另一个肩头,低头间,眼眶也不自觉地渐渐变红。
曲仲:“……”
看几人咬着牙的样,曲仲心里升起丝丝愧疚,有些后悔刚才不该顶撞枕叶。
他能看出这几人的无奈和心酸,就像是刚才他面对枕叶威压时的感觉,明明很努力,可还是只能看着宗门一步步没落直至消亡而无能为力。
而且他们心里应该很是清楚这片修真大陆的残酷,若是不强,只有等着被灭的份。
作为宗门的领头人,他们才会急得失了分寸,做出冲动之事。
“罢了罢了,此事休要再提,你们几人的心思老夫懂,可这也不是你们强抢弟子灵药的借口。”
朝几人挥了挥手,自语老祖上前几步,把灵草药放到曲仲的手心里:“好好修炼。”
转身又看了几眼沉默不语的弟子,自语老祖长叹口气:“走吧。”
几人点头,现在没人再觊觎这片药圃,特别是枕叶神色还有些羞愧,他心里想了许多。
走了两步之后他转身朝着曲仲地方向拱了拱手:“是我想歪了,师叔向你赔罪。”
“师叔您是缺筑基丸?”曲仲突然出声问道。
“嗯?”弯腰的姿势一顿,枕叶有些糊涂地点了点头:“确差不少。”
“你等等啊。”
先伸手喊住了几人,曲仲转身朝屋子走了几步隔空取来了自己的戒子袋。
这些人早说啊,这批灵药草是种给孟仙的不能给,可是这筑基丸他有很多啊。
甩着袋子走到枕叶身边,曲仲示意他:“师叔,你把衣摆展开。”
枕叶:“……”
“就是这样展开。”见对面的人傻掉了,曲仲连忙牵起他的衣角,示意把衣摆做成个兜子的样。
等枕叶一头雾水地牵好后,曲仲把戒子袋反过来,就像是倒糖似地往外抖着。
哗啦啦——
一颗颗混圆的深紫色药丸从戒子袋里掉落,一颗接一颗,就好像没尽头似的。
而枕叶的嘴已经张成了圆,怎么也合不拢了。
这些药丸,不是筑基丹是什么!
“这这这……”
“师尊您快看,全是筑基丹。”
曲飞白捏了颗在手里仔细地闻了闻,最后终于确定这就是筑基丹,而且还是高品丹,是筑基丹里最好的一种。
今日在这灵兽园里受到的惊吓已经够多,现在自语老祖已经有些麻木了。
接过筑基丹扫了一眼,他只是“嗯”了声,就静静地看着曲仲倒丹药了。
面前那个年轻人神采飞扬,嘴角还挂着淡淡得意,好像自己倒地不是价值万金的丹药,反倒是像几颗枣子一般简单。
“仲儿这孩子真是……”
“这孩子像他娘!”曲飞白也感慨,眼里好像又见到了那个肆意张扬的女子。
那个对宗门长老们也是这般不惧的调皮妻子。
两人感慨间,戒子袋里的丹药终于倒完,曲仲笑嘻嘻地说::“这筑基丹我有啊,我还有驻丹丸。”
这一年多他闲来无事除了修炼就是炼制药丸,几乎每天都在炼丹,可周围的这些灵兽们现在都已经筑基了。
所以炼着炼着就积存了许多!
他的任务本就是帮助宗门,这些丹迟早他也是会献出去的。
现在只不过是提前了些,对于他来说也差不多。
“什么?驻丹丸?”枕叶惊诧。
“这一袋都是,爹,给您,袋子记得还我。”
这回他没有再倒丹药出来了,干脆把一袋子药丸都甩给了曲飞白,笑盈盈地退后了两步。
“这……一袋子都是?”
几个已经活了上千年的修士齐齐傻眼,眼睁睁看着曲仲冲几人弯腰告辞之后冲进了树林里,不知又去哪了。
直到已经没了人影,自语老祖才轻咳了两声,先御剑飞上了天。
几人沉默不语地飞回了议事殿。
接着才打开了戒子袋,把袋子里的丹药全部都倒了出来。
堆!
他们只能用堆这个字来形容面前放着的这些药丸。
就这么堆放在桌上,廉价的就像是坊市上散修们用来欺骗凡人所做的丹药一般,随意地摆放在桌面上。
跟药房里那几颗用翠玉盒所装的驻丹丸一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若不是他们确信这就是筑基丸,恐怕会以为曲仲是来戏耍他们的。
“这到底是多少颗?”
看了半天,枕叶艰难地问出了声,就连喉结也跟着滚动了几下。
“上千颗吧。”
“上千颗?有了这些丹药,我们灵央宗恐怕一夜之间就能多上几百位筑基弟子。”
想到这种可能,楚寻的心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更何况还有那些驻丹丸,这些更是珍贵。
“那各峰就都去安排吧。”自语老祖摆了摆手,脸上露出明显的疲态。
“是,师尊。”
几人连忙告退,走之前每人的戒子袋里都是满满的丹药。
人一走,大殿上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曲飞白还安静地坐在原地跟自语老祖两人相对无言。
对于今天之事,两人心里都有些波澜,完全动摇了道心。
曲飞白感觉自己从今日才第一次认识了这个儿子,心里有感慨,更多的是内疚。
而自语老祖想得就要多多了,林子里的药材,曲仲身上的功法,还有那只动了杀意的凤凰。
若不是今日他先一步呵斥了枕叶,恐怕树上的凤凰早就冲他而去了。
还有林子最深处的那只灵央宗五大守护兽之首的老凤凰,到底跟这只凤凰是什么关系。
他在红凤凰动怒时也明显感受到了来自深处的灵力波动。
那只沉睡了上万年的守护兽,难道快要醒来了!
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自语老祖忽地站起身,念动口诀就向后山飞去。
他要将这些事跟闭关中的师兄讲讲。
灵央宗有五大守护兽,可真正的传承老祖只有一人。
——央宗真人!
***
耳边全是呼呼的风声,曲仲疾步奔跑在林子里。
刚才他感受到林子里有灵力波动,应该是某一只灵兽要筑基,在呼唤他呢。
所以他只匆匆和几位长辈结束了话语,朝着灵力波动地方向狂奔。他要趁着渡劫云聚起之前把筑基丹送到。
“你就是个笨蛋,人家骂你你还把丹药全给他了。”
凤凰周身的红色还未褪下,此时一边吐槽着曲仲,一边跟在他身后飞着。
它现在算是知道了,这个修士没有它在身边的话,早就被人欺负死了。
不仅傻兮兮的,还没皮没脸,人家骂他,他还笑。
“师叔没骂我,他只是有点着急了。”
躲过迎面飞来的一只小鸟,曲仲还抽空转头鄙视了下凤凰:“你天天生气也没见我没给你丹药吃啊。”
“那怎么能一样。”凤凰不服,猛地扇了两下翅膀飞到他的前面:“你的药圃是谁帮你看着的。”
“对对对,药圃全靠你了。”
凤凰脾气虽然臭了点,可对他还算仗义,今天还为了保护他动怒,曲仲这句话可是真心实意地夸赞它。
可听了他的话,凤凰更不高兴了:“那你还给他们药丸。”
它虽有灵智了,可还是不太懂人之间的复杂情感,它只知道谁对它好,它就对谁好。
“因为人有时候说的话并不是出自真心,有时候啊,嘴可比脑子快多了。”
看了眼歪头不解的凤凰,曲仲又接着问道:“你说你我是笨蛋,那我死了你高兴吗。”
“嗯……”没想到这个问题还让凤凰怔了下,连脑袋上的金翎也耷拉了下来:“有我保护你,你不会死的。”
它刚才仔细地想了想,虽然平时很讨厌这个修士,可真要他死了,自己应该会伤心,因为没人给它丹药吃了。
“所以,师叔虽然语气不好,可他是喜欢我的。”
完全是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跟凤凰说话,曲仲十分有耐心地跟它解释。
“我知道了,那个修士就和我一样。”
说到这,凤凰终于有些明白了,它觉得自己又聪明了点,比起那条只知道扇翅膀的花老虎聪明多了。
刚还蔫吧着的金翎瞬间精神抖擞地抖动了几下,凤凰神气地飞上了天空,漂亮地转了几个圈。
而被它鄙视着的花子此刻刚好从旁边的林子里窜了出来。
见到曲仲在跑,它也跟在身后跑了起来,至于为什么跑,它不知道……
“你这家伙既然跑,就别扇翅膀了。”
抹了把脸上的泥土,曲仲啼笑皆非地转了个弯,离着花子远了些。
他现在每天至少要念上百遍清净诀,简直是浪费了无数的灵力,就为了洗脸。
花子委屈的小声“哦呜”了一声,还是乖乖地收起了后背的翅膀。
它刚金丹期,对身后的翅膀还有些失控,只要一激动,翅膀就自己展开了。
随着奔跑,那只发出灵力波动的灵兽终于出现在他们面前。
可是跑进了曲仲才发现,它不是要筑基了,而是遭受到了攻击。
而这只遭受到攻击的就是喜欢蹭他腿的那只黑羽兔,它黑色的羽毛上全都血迹,甚至好些地方还露出了皮肤。
更严重的地方是它的脖颈,那里有一大个口子,突突地还在冒血。
而那攻击的竟然是一只妖兽——四眸狼
这是一种对人最是凶悍的妖兽,喜欢群体作战,对上修士之后绝不会留下活口。
所以见到这种狼时,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消灭,绝不给它留下去找同伴的机会。
“小羽毛。”
曲仲大喊,同时念动术法朝那只四眸狼攻击。
墨绿色的光芒闪过,四眸狼闪身躲过,猩红的眼睛发出赤红的光芒,边转着圈边发出低声的“嗷——”
这种绝对不可能出现在灵兽园的妖兽,是如何出现在这的……
沉下目光看了眼林子深处,曲仲眉眼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