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惊璆拨了拨窗前流苏,目眺远方爆了绿的一排香樟：“要不等我陪你去？”
毫不意外遭到拒绝：“不用。我一个人能行。”
“哦。”勾扯流苏的动作一顿，然后松开，收回来。“路上小心。”
他听盛明安说挂了,‘嘟——’干脆利落结束通讯,不像他拖拖拉拉,陈惊璆扯了扯唇角，目光落在玻璃窗里的倒影，用一种严苛的标准审度那张脸。
太锋利,不够正气，容易产生距离感。
盛明安或许更偏爱和善温柔的人。
陈惊璆给自己判死刑，身后一道包厢门打开，随他来谈合作的叶柄过来喊：“陈总，里面热闹，等您进去玩。”
陈惊璆回身进包厢，叶柄在他转身的时候正好抬头看了眼,乍见陈惊璆冷寂锐利的眼陡然打了个激灵，刚起的醉意一下子吓没了。
木呆呆站了一会，冷风吹来,叶柄惊醒，进包厢坐下后偷偷观察陈惊璆,见他正和对面一群老总推杯换盏,游刃有余,渐渐以为自己刚才看错了眼。
酒席持续到晚上六七点还没散,一众人赶下场，去了洗浴中心。这时的老总们纷纷脱下爱家顾老婆的面具，跟到家一样熟门熟路点了伴作陪，还有人干脆在露天温泉里拉着伴做事。
陈惊璆垂眼,下身围着白色浴巾，腹部和手臂都覆着精壮的肌肉，身高腿长，五官深邃，不笑的时候是一张高级厌世脸，特别引人注目。
全场老总里就他一个没伴，人群里的李总戏谑道：“怎么没人给小陈总介绍一个伴？”
有人赶紧出来说：“是我考虑不周到，来个人去挑最漂亮年轻的——哦，小陈总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这群都是老饕，荤腥不忌。
陈惊璆随口拒绝：“不用了。我喜欢一个人。”
李总：“还是年轻人容易害羞。”他推了身边一个漂亮女孩过去，还劝陈惊璆：“小陈总是没体验过人间至乐的滋味。”
那漂亮女孩早注意到陈惊璆了，一群老总里就陈惊璆最年轻帅气，英姿勃发，还有腹肌和人鱼线，这身材连她看了都脸红。
她游过去，抬起手，温热的水珠滴下来落在赤裸的脚背上，漂亮女孩羞涩的笑：“小陈总，您要不看看我？”
说着那手便朝陈惊璆的脚踝而去，不料落了空，陈惊璆向后退了两步，只看向李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我有喜欢的人。”
众人愣了下，才知他最开始拒绝的那句话‘我喜欢一个人’的意思是有了心上人，所以希望身心都忠诚于那个人。
必定是很喜欢了。
李总也不强人所难：“哈哈哈我们都懂……年轻的时候谁心里还没有一个白月光！”
其他人跟着笑，纷纷忆往昔单纯岁月里的小美好。
陈惊璆抿唇却没参与这个话题，他心里的那个人不是白月光，而是圣洁的神明。
……
昏暗的酒店房间里，高级灰大床躺着一个人，同色系被单从头盖到脚，隐约传出些许动静，在寂静的空间里不断放大。
“你天赋绝佳，天资聪颖，做人有原则……陈惊璆，”那声音清冷，像水珠滴在玉盘，说到此处停顿了几秒，喊声：“哥。”
手机录音播放到此结束，房间突然静寂，下一刻是蓦然响起的粗喘被无限放大，被单猛地掀开，陈惊璆做了噩梦似的弹起，背靠床头，颓然不已的样子。
***
元宵结束，已是国历三月。
蓝河科技成员按照盛明安列表中一一对应的科研团队或国企、集团找上门联系，当然求合作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蓝河科技寂寂无名。
被鸿芯碾压性按在地上打的时候，更加难以令人信服。
盛明安落地甬城，单枪匹马杀到南大光电子公司前台约见其总经理沈问冰，工作人员打量他半晌询问有没有预约。
盛明安：“你说是张群芳教授介绍的。”
前台如实说了，得到回应：“请上六楼。”
盛明安道谢然后进电梯来到六楼见沈问冰。
沈问冰人到中年，既是南大光电甬城子公司的总经理，也是研发光刻胶团队的灵魂人物，曾被张群芳教授带过几年，因此颇给几分面子。
见了人，盛明安先做自我介绍。
沈问冰拊掌：“我认识你！”他笑说：“业内的人估计都听过你的名声，你找我有事？”
双方都是科研人员，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盛明安也不拖泥带水，摊开带来的资料，直言道：“沈先生的团队有没有意向研发arf光刻胶？”
沈问冰一愣：“我们krf光刻胶技术还没突破，一下子大跨步到arf，这……”
光刻胶又名光致抗蚀胶，其作用是提高加工精度、保护硅基材料使其不受腐蚀，技术壁垒也很高，目前全球九成市场被美国和日本独占。
国内厂商只掌握中低端g线和i线光刻胶技术，高端的krf和arf被国外垄断，arf之后还有光刻机进入3nm时代的euv光刻胶技术。
盛明安：“沈先生，未来半导体是极紫外光刻机的天下，未来的光刻机是asml的时代。asml是一个套着风车国的皮子，内里全是美帝白皮掌控的集团。半导体上游、中游已经被垄断几十年，等16、14甚至是10、7、3nm的高阶光刻机被研发出来，国内的技术壁垒再被拉开二十年、三十年。未来的智能科技岂不是说被拿捏就被拿捏？”
沈问冰：“你想说什么？”
盛明安：“研发国产高阶光刻机。”
沈问冰头疼：“我听张教授说过你在津市的蓝河科技当顾问是不？听我说，这些打着‘造芯’旗号的项目多半雷声大雨点小，你要真对这方面有意思，不如去申市的微电子科技，那才是正儿八经有可能造出国产光刻机的地方。”
盛明安：“蓝河科技已经跟微电子科技达成技术合作，将深入交流核心科技。”
沈问冰顿住，狐疑：“真的？你们谈下了微电子科技的合作？”
其实还没，但不妨碍现在的谈判，盛明安相信陈惊璆的能力。
盛明安面不改色：“不仅微电子科技，我们还同落地津市的中环、华芯达成战略性合作，”这些龙头老大们落地津市、加入基金会，四舍五入也等同于蓝河科技和它们达成战略性合作。
“我们的人已经在接触光电所负责9纳米线宽光刻技术的甘教授团队，凭借我和陈——”盛明安乍然想起没多少人知道陈惊璆是蓝河科技的副总，于是改口说：“凭我和张教授、申市光机所的关系，谈下这份合作不在话下。”
沈问冰这回意动：“又是高阶光刻技术，又是高端光刻胶，你们是想联合国内所有的半导体公司和国家研究所共同打造高阶光刻机？那你们蓝河在这里面扮演什么角色？别是空手套白狼那套，全国各个科研项目问一遍，套齐了，造成光刻机，最后变成你们蓝河的东西。”
盛明安淡声说：“您放心，蓝河负责最难的光源系统。”
沈问冰闻言一震，略显犹豫：“asml、尼康和佳能目前同时研发16纳米制程的极紫外光刻机，不一定会是asml一家独大。”
盛明安：“从第四代arf光刻机诞生，尼康和佳能的差距就已经出来。”
第四代光刻机之前，市场属于尼康和佳能，连美国的半导体产业都被日本牵制。但自从尼康和佳能拒绝并错过浸润式光刻技术，而阿斯麦尔捡漏并成功逆袭至今，明显差距拉开。
“美帝不会坐视尼康壮大。”
这是实话。
美国早对日本掌握先进高阶光刻机技术不满，以前隐忍不发是无可替代，现在有了asml，日本的尼康和佳能就可随意踩死，因此这些年不断对日采取芯片关税增加和罚款等政治措施进行打压。
沈问冰：“我需要时间考虑。”
盛明安：“您考虑清楚。”他盯着沈问冰的眼睛说：“这段时间我会留在甬城，您有疑问尽可以找我。”
沈问冰点头。
krf技术还未解决就跳到arf不仅难度成倍增加，项目通过率估计也悬。
送走盛明安，沈问冰一个人留在办公室里看他留下的资料。
资料准备齐全，看得出蓝河的野心和计划。
盛明安回酒店，在群里发言：[arf光刻胶项目可行。]
平静的研发部群聊立即沸腾：[！！立项了吗？！]
[盛神超牛逼！]
[国内技术还停在krf光刻胶项目研发中吧？一大步跳跃到arf光刻胶没问题吗？]
[arf光刻胶可用于193纳米光刻，极限应该是7纳米，如果是高阶光刻机，arf光刻胶不可或缺。]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盛神我爱你（红心）。]
[负责说服攻克9nm光刻技术项目的甘教授的我，今天被说‘蓝河？没听说过。’，还被问‘这么厉害？那么，有谁看得上你们，跟你们达成合作？’，我哑口无言。]
[现在，我知道怎么回答了：）]
以上说话的人是林成建，而他这番话启发了群里其他人，大伙沉默少许，排队似的发同一句话[我也知道怎么做了]。
陈惊璆很晚才看到这些消息，他私问盛明安：[谈成了？]
盛明安：[没有。]
陈惊璆将群里的发言截图发过去，附言：[？]
[……你骗他们？]
[怎么能说是骗？]盛明安云淡风轻：[这叫语言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