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剑才化形不久,虽然已经在三界互助委员会那里登记了,但对人间的各种东西都还不了解,既不知道医院是什么,也不知道“吊盐水”是个什么操作,只当天问性命垂危,看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垂方一看她这幅表情就知道她肯定想歪了,一副过来人的口吻给她解释:“用不着担心,他现在正被一群神医照顾着呢,根本不会出事的,顶多就是遭点罪……”
当着她的面他没好意思说,就天问之前也给他们找了不少麻烦,遭点罪也是活该。
天子剑却不信,她抿着唇泫然欲泣,又不甘心让眼泪落下在人前示弱,用力吸了吸鼻子咬着牙说:“天下名医难寻,你只说有人救他我或许还信,许多神医照顾他,一看就是用来敷衍我的!”
垂方:“……”
垂方难得安慰人就得到了这样的结果,一时间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翻了个白眼不再多话。
张玄定赶紧来当和事佬:“哎,他说的是真的,如今神医可多了,大家都有本事。”
“你要是不信,跟我一起去看看不就好了?”
天子剑差点就痛快答应了,但她似乎又想起之前天问并未带她走,只把她留在这里,还说自己并不是她的主人。
她迟疑着开口:“我、我能去吗?他见到我会高兴吗?”
她低着头,一副被主人抛弃的小狗模样,司南星蹲到她身边:“你想去吗?”
天子剑扭头看了司南星一眼,迟疑着微微点了头。
司南星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就麻烦你作为我们冥府食堂代表,去慰问一下玄安观的天问师叔吧。”
天子剑缓缓眨了眨眼,她也不太清楚“代表”是什么意思,但听起来总算是师出有名了。
她忍不住微微笑了笑,朝他点了点头:“好,那、那我就帮食堂的大家,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那边张爱梨正好已经帮忙打包好了外带的食物,递给天子剑一半,忍不住多交待了一句:“如果、如果他不认你,也不必太过在意。”
“你或许可以找找别的人生理想,这是杀鸦走之前告诉我的,我也、我也告诉你。”
天子剑似懂非懂地睁着眼,许久之后才垂下眼,茫然捏紧了手里的外卖盒:“可我是他的剑。”
“若无人执剑,我就是天下至锋,也不过是一块无用之铁……”
司南星拍了拍她的头:“也没有一下子就想开的,你有什么话,可以试着和他说一说。”
“他也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剑活了,就跟当爹一样头一遭,肯定也是不知道如何跟你相处的……小芳,我当年第一次见到你,是不是也吓了一跳?”
他朝垂方挤了挤眼睛,希望他编点靠谱的,谁知道垂方摸着下巴正儿八经地回忆了起来:“慌张倒是不慌张。”
“但也一脸可失望了。”
天子剑抬起了头,似乎稍微感了点兴趣。
垂方“啧”了一声:“这没个正形的玩意,一脸失望地说——怎么不是个红袖美人。”
司南星:“……”
他觉得身后烛幽君的眼神似乎有些炽热。
他原本只是想安慰一下这位小姑娘的,并不是想祸水东引啊!
李妙还一点没有眼力见地幸灾乐祸:“小老板原来喜欢红袖美人,这我们青丘多得很啊!红狐狸可多了!”
李宜仙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他“嗷”地一声叫起来,立刻不敢再幸灾乐祸,老老实实地低下了头。
张玄定拎着外卖,左看看右看看:“那什么……咱们要不还是先走吧,毕竟我们那几个师叔师伯的,也都上了年纪,饿不得……”
天子剑赶紧动身:“那我们回头再说。”
“也对,只是去看看,又不是不回来了。”司南星笑起来,帮她提了提手里的外卖盒。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说这种话。”垂方挑了挑眉毛,“跟立flag一样,麻烦对你自己的嘴有点敬畏之情。”
司南星:“……那要不你跟过去当个保镖?”
“不用。”天子剑站在张玄定身边,有些骄傲地扬起了下巴,“我身为剑灵,可不需要别人保护,小老板放心,我定会护好这个凡人的!”
张玄定无言:“……谢谢您,我叫的车在那边转角了,咱们走吧。”
他一边带着天子剑往外走,一边交代她,“你一会儿可别说奇怪的话,我怕人家把咱们当成奇怪的人。”
“噢。”天子剑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司南星目送他们远去,忽然扭头:“我这个时候说马蹄糕可能差不多快好了,他们知道会不会哭出来?”
“不会不会!”李妙积极响应,“少一个竞争对手是一个!没吃到就是他们没有缘分!可不是我们不给他们吃啊!”
“对对!”一手鲜花饼,一手糯米鸡的勿善君也抬起头,“先前不都说了,有缘的才能吃,嘿嘿!”
司南星好笑地看着这群没良心的妖魔鬼怪,去冰箱里取出冰冻好的银耳马蹄糕。
这马蹄糕还没切割,是整整一方块,外表晶莹剔透,里头点缀着舒展如雪莲的银耳、殷红或明黄的碎花,看起来就像是被暂停了时间冰封的飞花雪境。
李宜仙忍不住掩唇:“哎呀,这么漂亮的糕点,给李妙吃,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李妙茫然地抬了抬头,有些委屈:“老祖宗……”
司南星把切分的活让给垂方,垂方一把小刀耍得虎虎生威,刀刀笔直,将马蹄糕划分成大小均匀的长方形小块,就是店家按模具做的,都不见得有他划分的标准。
几个花妖捧着点心,爱不释手,罕见地没有着急吃,反而东看西看,舍不得下口。
张爱梨一瞬间和她们心有灵犀,小声提议:“我帮你们拍一张照吧。”
她们凑到一起,看着张爱梨摆弄手机,李妙不甘寂寞地凑过去:“这个我也擅长,我还能修图?”
“什么修图?”牡丹一副爷爷奶奶辈头一次见美x秀秀的惊奇模样,“这色调怎么变了?”
烛幽君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他悄悄往后退了两步,压低声音对司南星说:“我又预感,这几个妖怪很快就要缠着我说,想要买手机了。”
司南星目露同情,同时不由得生出一种……烛幽君是有一群叽叽喳喳不省心闺女老父亲的错觉。
……
另一边,张玄定带着天子剑刚刚在医院门前下车。
天子剑头一次坐车,还显得有些拘谨,但所幸除了坐得笔直浑身紧绷,宛如马上就要被老师点名叫起来回答问题的小学生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异常的表现。
他们才刚刚下了车,天子剑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我刚刚差点以为又回到了剑匣之中,这世道当真是变幻无常。”
“我现在觉得若是有许多神医,似乎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了。”
张玄定笑了笑,他每次想起这位就是平日供奉在自己道观里的镇观之宝,都不由产生一种,既是面对老祖宗又是面对眼看着长大的孩子的复杂心情。
天子剑一脸新奇地站在医院之前,东看西看,张玄定正要开口,天子剑骤然变了脸色,一把拉住他的领子往后一带:“小心!”
他刚刚站着的地方落下一道剑气,在水泥路上斩出一道一指宽的裂缝,张玄定反应迅捷,迅速从自己腰包里掏出了一把折叠桃木剑。
他大概自己也觉得这东西太像个玩具了,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天子剑说:“我这虽然看起来小儿科一点,其实是特地请擅长机关术的老前辈改的,是把好剑!”
然后天子剑眉头回答,她拧着眉头看向天上。
天空宛如墨染一般迅速漆黑,医院门前的人流不算稀少,那一道突然出现的剑气让他们炸开了锅,然而他们却没有发现,这儿还有两个人影消失不见了。
天子剑皱眉看着不过几个呼吸就已经漆黑如墨的天空,四周已经迅速被白雾笼罩,看不出原来的街景,她手中金鳞宽剑现身,即便在这黯淡的雾中空间,也熠熠生辉。
“我们被人拉进小世界了。”天子剑缓缓巡视四周,她的灵念没法看穿这白雾之后的人影,只能先防守,等待对方出手,“你站在我身后,三步之外,五步之内。”
张玄定比划着脚的长度赶紧挪了过去,小声问:“这样行吗?”
“行!”天子剑话音未落,一道银光一闪,她宽大的剑身抡动,宛如一朵金莲,将那暗中袭来的剑光挡住。
天子剑微微挑了挑眉毛:“剑傀。”
“什么东西啊?”张玄定有点心里犯嘀咕,更担心身在医院的师叔现在怎么样了。
“练武场架子成精,自己想做天下第一剑客。”天子剑高傲地昂起下巴,“不过可惜……”
“我不过正在防守,还没出剑。此等无名之剑,不值一提!”
以她周身为圆心,四周骤然炸开千万道剑气,白色迷雾轰然消散,躲在一处木偶人一般的剑傀执剑拼命抵挡,他黑木一般的身体不断被剑气划过,响起“叮叮咚咚”的金铁碰撞之声,被剑气推得节节后退。
天子剑低喝一声“跟上!”,自己脚步一跃,剑锋所指,根本不挑对方的弱点,只冲剑身而去!
剑傀手中长剑铮然断裂,毫无生机的脸上却微微有了变化——嘴角却勾起一个笑容。
天子剑瞳孔骤缩,一脚把他的躯体踹了出去。
剑傀的身体宛如断线的傀儡顺着力道摔落在地,脑袋却自动脱离,高高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