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星和烛幽君率先出了画中界,司南星招呼着外头的道士们留下来吃饭,自己往厨房去。
身后天问一行人堪堪走出来,他叫了司南星一声。
天问站在画中界前,凝眸看着司南星:“小老板,你可曾想过=,自己究竟是谁?”
司南星回了回头,一脸莫名:“我司南星啊。”
天问哑然失笑:“不,我是说,你看看身边这些奇人异士,看来和冥府一派渊源颇深,就没想过自己或许与他们有什么更深的联系吗?”
司南星伸了个懒腰:“兴许五百年前……哦不对,五千年前是一家吧,反正我下面有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但他们没告诉我,应该是有我暂且还不知道的缘由,我就暂且当个无知无觉的凡人好了。”
烛幽君脸色有些古怪,欲言又止。
天问沉沉看他,垂头叹气:“也罢,有时不知道反比知道了要好,我如今……反而更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司南星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开口:“前尘往事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你纠结自己以前是谁就跟纠结自己的家世一样,属于无可奈何还徒增烦恼的事情。”
“不如想想自己以后做谁。”
天问定定看着他,忽然抱拳,长舒一口气:“多谢点拨,是我方才……”
司南星收回手:“不客气,反正也是我网上看来的。”
“你要是听听这种话就能好,我教你,网上搜一下鸡汤。”
天问一腔感动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僵硬着缓缓放下了手。
司南星指了指张玄定:“你要是不会搜,问问年轻人,他肯定会。”
天问下意识点了点头。
司南星拉着烛幽君往厨房走:“行,那我做饭去了,你们随便坐,别客气啊。”
道士们面面相觑,狐狸热情地帮忙招呼他们:“打牌吗?”
垂方踹了他一脚:“你傻啊,这是群倒是,会算卦的,你和他们打牌,小心裤衩子都输掉!”
道士们连忙摆手:“我们怎么会在这种事上动用方术……”
“你看,他们说了不用。”李妙热情洋溢地奔进去抬桌子,“来来来,坐下坐下。”
“哎,不是……我们也不好赌……”
道士们连连推拒,但还是稀里糊涂被狐狸拉上了桌,李妙信誓旦旦:“放心,又不来钱,算什么赌!”
“输的人,就……弹一个脑瓜崩!这样总行了吧!”
强迫在桌前坐下的道士谨慎地问:“是……人类力道的脑瓜崩吧?不是妖怪力道的吧?”
“当然啦。”李妙哈哈大笑,“要是妖怪力道的,你们头不就飞了吗!”
几位道长尴尬地也跟着“哈哈”笑了两声,求助般看向自己师叔,可惜师叔正拉着张玄定,问他什么鸡汤,怎么喝呢。
司南星进了厨房,刚刚只提前炖上了土豆炖牛腩,其他的菜还没动手。
元宝虾这菜一般小朋友都爱吃,酸甜开胃,不仅虾肉好吃,连虾壳都想让人再吮一吮,恨不得连一丝余味都不放过。
一只只足够大的虾从水中取出,先剃头剪指甲,剪去虾脚虾须,接着在腹部划一刀,有这一刀之后,油炸时候它就会鼓起,看起来会更像元宝。
虽然司南星觉得也不是很像,但好歹寓意吉利,反正大部分形似的菜名取得都很抽象。
起油锅,宽油烧热,然后把处理好的虾倒入油锅中,伴随着大虾下锅的刺啦声,黑青色的虾迅速变得白里透红,腹部的壳肉微微绽开。
不到半分钟就可以捞出,在吸油纸上控油,用水、蜂蜜、盐等调制一份勾芡汁。接着另起油锅,倒入炸好的大虾和勾芡汁迅速翻炒,等到大虾的身上裹上一层漂亮的晶莹外衣,越发透明诱人,就可以出锅了。
司南星在盘底铺上一层花生碎,这样虾壳外也能粘上一层花生碎,口感更丰富。
司南星本想招呼李妙进来装盘,但他和道士们似乎酣战正浓,龇牙咧嘴顶着通红的脑门不肯认输,幸好张爱梨及时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飘进来说:“小老板,我来吧。”
天子剑从刚才起就没什么精神,这回看见张爱梨做事,也忍不住跟在了她身后,看了看司南星问:“我也能帮忙吗?”
“能。”司南星笑弯了眼,拍拍她的脑袋,“麻烦你了。”
也不知道这群妖怪一个个都什么毛病,怎么干活都抢着干呢。
垂方忍不住交待:“别落地啊,你飘着送,别洒了。”
天子剑瓮声瓮气地“哦”了一声,学着张爱梨把菜端到保温桌上。
垂方惊讶地挑了挑眉毛:“这丫头刚刚在里面挨揍了啊?怎么突然这么老实。”
“受打击了,你少说两句吧方婆婆。”司南星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的主人未必期待她的化形,这会儿正伤心呢。”
垂方撇了撇嘴:“怎么这么想不开。”
“先前没化形的时候,还能说自己没长脚,跟着谁让谁用没得选,这会儿都长了脚了,她原来的主人要是没眼光,一脚踹了他便是,干嘛为难自己!”
烛幽君瞥他一眼:“天底下像你这样想得开的剑灵也算少见,大部分刀剑所化的灵体大多忠心护主,你……”
垂方双手枕在脑后,浮空而起,一副混不吝的模样:“那你就得去问问他了,我都是跟他学的。”
司南星歪头:“他孟西洲养的剑灵,关我司南星什么事?”
烛幽君低笑一声,解下身上的围裙,往外看了一眼:“讳恶寻我,我且出去一会儿。”
“好。”司南星应下,“剩下的蘑菇炒蛋和雪菜肉丝汤处理起来都不难,我和垂方能搞定。”
烛幽君就径直出了厨房。
讳恶君不知何时进了院子,就靠在别院的门后边,满院子的道士妖怪都没察觉。他神色晦暗不明,看着满院子跟着张爱梨飘的天子剑剑灵,看见烛幽君走近,开门见山地问:“我听说天子剑化灵了,啧,你就眼睁睁看着这些玩意蹭他的功德?”
烛幽君挑了挑眉毛。
讳恶君一脸不痛快,“当年师弟的剑化灵,他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又来一个。”
“他本就神魂有缺,我还怀疑他丢失的魂魄是不是就在垂方剑身上,否则他那一把东拼西凑的破剑,怎么化灵那么快,还偏偏和他长得那么像。”
烛幽君就看着他。
“你光看我干什么?”讳恶君拧起眉头。
“我在想……”烛幽君也回头看了天子剑剑灵一眼,“你这人前慷慨和蔼,人后黑脸抠门的鬼样子,还真是千百年如一日。”
“他缺的神魂不在垂方身上,他又不是三魂七魄丢了几魂几魄,只不过是魂力消耗而已。”
讳恶君盯着他,目光探究:“你说得这么笃定,倒像是你知道他为何神魂有缺一样。”
烛幽君闭上嘴,没有回答。
他一向沉得住气,讳恶君也不打算跟他僵持,只是冷哼一声:“你不告诉我也就算了,这都最后一世了,你也不打算告诉他吗?”
“我拐弯抹角找了不少神仙妖怪卜卦,他这一劫怎么算都是九死一生的卦象,也不知道渡不渡得过去,万一、万一过不去,你至少得让他知道,他这累世功德因何而来,他又为何而死。”
烛幽君垂下眼:“累世功德,自然是累世积德而来。”
“嗤。”讳恶君斜眼看他,“我也不是第一天在冥府当差,这么多年,大善人也见过不少了,可没一个像他这样的。他身上的功德,必定有特殊的来处,你不说便罢了,不必糊弄我。”
他今天脾气格外坏,看样子像憋了一肚子火气,居然敢跟烛幽君叫板,甩了袖子就要转身离开。
“我原本想告诉他的。”烛幽君站在原地,远远看着厨房的门,“后来越是和他亲近,便越是觉得……也不必让他知道。”
“他即便不知道那些前尘往事,也明白自己为何而活,也同样一心赤诚,没忘过自己愿为何而死。”
“你今日脾气格外大。”
讳恶君摸了摸鼻子:“我也不是冲你……”
“但我今日心情好。”烛幽君瞥他一眼,“不然拔了你的舌头。”
讳恶君:“……”
他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最后摇了摇头,正打算转身离开,司南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远远朝他招了招手,喊了一声“师兄”。
讳恶君一愣,呆呆站在原地迈不开步,等他走到眼前,才回过神来,勉强露出笑容:“哟,稀奇,你方才叫我什么?”
司南星手里端着一盘晶莹剔透的元宝虾,笑着说:“烛幽君跟我说,你今天心情不好,就这么喊你一声哄哄你,高兴点了吗?”
讳恶君笑着摇摇头:“刚刚可当真把我吓坏了,要知道,就连孟西洲也很少这么叫我。”
“那他怎么叫?”司南星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我学一学。”
“我本名业明潭,他从小性情顽劣,玩世不恭,仗着自己讨人喜欢,对谁都没大没小的。”讳恶君笑弯了眼,“他心情好的时候叫我老业头,心情不好的时候叫我笑面虎、老学究,只有撒娇卖乖求我帮忙的时候,才会叫两声师兄。”
司南星忍不住啧啧两声:“你别说,这还真像是我会干的事。”
司南星把手里那盘虾塞进他手里,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嘘,多送你一份虾,可别让烛幽君看见。”
讳恶君笑问:“为何?”
“因为我原本就说要给他剥虾了,要是他看见你有多一份,一会儿还得再哄。”司南星夸张地叹了口气,“怕不是得我亲手喂进他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