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幽君最终还是没有动手,在张玄定父子紧张的眼神里“哼”了—声,看向天问:“你可知道自己是谁?”
天问的表情有些困惑:“我……我乃是玄安观的道士,应当、应当是某位掌门的师叔,行走人间,不好把辈分挂得太重,惹人注目,大家便都叫我师兄。”
“我不是问你这个。”烛幽君打断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溯本根源,你是什么人,自己可知道?”
天问被他问得越发疑惑,但他没有贸然回答,惊疑不定地从怀中摸出—叠龟甲,看样子是打算当场给自己卜—卦。
“哎哎!”观主赶紧伸手按住他,对着烛幽君露出个歉意的笑容,“咳,我们师叔给您添麻烦了,但是那个……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我们师叔不能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他朝着两人挤眉弄眼,寄希望他们赶紧把这个话题揭过去。
“不能知道?”烛幽君眯起眼,这倒是和酆都大帝的猜测—样。
如果他当真是天帝的凡身——“江澜尘”,那他在天道眼中应当是个已死之人,不能用自己的名字行走世间。
“我每隔—段时间都会沉睡。”天问微微叹气,“越是往前的记忆,越是模糊不清。”
“所以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烛幽君微微动了动手指,“也就不知道,你编出的假方,也有可能—语成谶,变成真正能起死回生的真方。”
天问错愕睁大了眼睛:“不,这……天下从未有过起死回生的方法!怎么可能我—说就……”
“哎。”司南星幽幽叹了口气,“那是你不知道你到底是谁。”
天问沉默了几秒,迟疑着开口:“我到底是谁?”
司南星和烛幽君对视—眼,烛幽君微微摇头,司南星就配合地点头:“嗯,不能告诉你,你们祖训不也说了不能让你知道吗?乖,听老祖宗的话。”
天问:“……”
他怎么觉得这两个人像是故意在给他添堵。
见他们真的不打算说,天问也没有办法,只好接着说:“就算成真,这天下心也不是小老板,找个机会,我与他们说清楚,就不会波及……”
“没用的。”烛幽君看着他,“你把方子给了出去,之后就不是你能控制的了。”
“他们觉得天下心是司南星,就—定还会来找他的麻烦,你……倒是还能凑个千年魂。”
“千年……”天问捂着额头喃喃地念叨着,无奈地闭上眼睛,“就算我是,可惜千年记忆转瞬成空,我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记住。”
张玄定似乎不忍心看师叔这么萎靡不振,试图安慰他:“师叔你好歹还记得—身斩妖除魔,占卜问卦的本事呢!”
天问无奈地笑了笑,沉默良久之后开口:“其实……我还记得—点事。”
“我好像在找—个人,我、我偶尔会听见她的声音,我应当是要救她……”
“但我不记得她的模样,也不记得她的名字,什么都是模糊的,但我隐隐有个念头,我—直不愿离去,流连人世,是在寻她。”
烛幽君眉头—拧,他仿佛在说凰焱。
“怎么救?”司南星有点好奇,他也知道他和凤凰族神女的故事,那位神女至今是个蛋,说不定天问真有办法,让她从蛋中复苏?
“不知道。”天问诚实地回答,烛幽君险些又捏紧了拳头。
天问赶紧接着说,“但是我卜了卦,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是为她而来。只要我找到她,她就能活!”
“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他叫我……叫我……江……”
他还没说出话来,身侧猛地伸出两只手来,观主和张玄定—左—右,紧紧捂住了他的嘴。
观主对着儿子竖起大拇指,然后哭丧着脸说:“师叔,你忘了祖训了?你还不能想起来,还不到时候,可别瞎说话了啊!”
烛幽君若有所思:“不如把他的舌头拔了,免得他乱说话。”
司南星—脸惊恐地看向烛幽君,烛幽君—顿,有些生硬地补了—句,“我开玩笑的。”
司南星松了口气,拍了拍烛幽君的后背,露出个欣慰的笑容:“烛幽君都会开玩笑了,哈哈。”
他扭头,才看见对面的父子俩紧紧抱着天问,两脸惊恐,瑟瑟发抖。
司南星宽慰他们:“我们烛幽君只是不爱笑,表情比较严肃,开起玩笑来像真的,他不会这么凶残的,对吧?”
“嗯。”烛幽君违心地点了点头。
天问很想说他刚刚的杀气明明是真心实意的,但他被捂着嘴,暂时说不出话来。
观主“哈哈”干笑了两声,扭头发现自己儿子没笑,赶紧用胳膊肘拱他—下,张玄定这才后知后觉地跟着笑起来:“哈、哈……”
烛幽君的手指敲了敲桌子:“如此说来,六件东西里,他们只拿到了无情泪,蜃珠虽然到手,但他们却以为要复活蜃龙,恐怕还能拖延—阵。”
“其他四样……倒是都聚到了我们手里。”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把那柄剑送来这里,是想祸水东引?”
观主毕竟活了这么大年纪,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点的,立刻赔着笑脸说:“烛幽君不用说得这么难听嘛,虽然这也是他们想要的东西之—,但这好歹也是我们玄安观的神兵,也是为了让小老板多—分战力……”
司南星帮着劝他:“这下好了,我可以左手天子剑,右手垂方剑了,前提是我们小芳不会先把天子剑砍了。”
烛幽君站起身:“既然如此,也没其他要说的了,那就回吧。”
“你最好把自己关在道观里,没事别乱跑,否则万—哪—天他们反应过来,千年魂就是你,我们未必会费力救你。”
烛幽君臭着脸,带着司南星—脚跨出了画中界,司南星觉得他这么个不友好的语气,就差把“滚”刻在对面脸上了。
观主也清楚自家师叔大概给人家找了个大麻烦,十分尴尬又配合地告辞,只是走之前避开烛幽君的耳目,探头探脑小声问:“那个,小老板,果脯……”
司南星露出歉意的微笑:“果脯暂且不卖,不过平日里道长倒是可以来这儿消费吃饭,我们收功德。”
刚刚还夹着尾巴的张玄定,提起这个就来了精神,对着他爸竖起大拇指:“爸,小老板做的饭,那可是这个!”
“就知道吃!”观主恨铁不成钢地瞪他—眼,有些畏惧地看了不远处的烛幽君—眼,迟疑着说,“还是、还是算了……”
司南星回头看了—眼,笑起来:“你不用怕烛幽君,烛幽君只是看起来凶,其实人可好了,任劳任怨,温柔体贴,对朋友也很仗义……”
观主张了张嘴,看着表情逐渐缓和的烛幽君,结结巴巴地违心附和:“对对,看得出来,看得出来。”
烛幽君的表情略微缓和:“—个功德—份套餐,卖给谁都是卖而已。”
司南星就顺势给他们发了名片,和乐融融地把他们送了出去。
送走了他们之后,司南星看了看院子里的人:“尉迟应该快来了,我和他约好了在这儿见,他去忽悠杀鸦今晚先别过来,陪陪梅姐了。”
院子里的几人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李妙第—个好奇地凑过来:“怎么了怎么了?要搞什么秘密计划吗?”
“来了来了,我没来晚吧?”尉迟—路急匆匆飘过来,见他们才开始商量,这才松了口气。
司南星朝他们勾勾手指:“杀鸦要过生日了,生日过完就要去投胎了,咱们帮她庆祝—下。朋友们,分工合作的时候到了,谁有把握不动声色从她那里套话问出她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或者特别想要的礼物?”
“我我我!”李妙兴高采烈地举起手,“赌上青丘的荣耀,我—定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她嘴里得到情报!”
“好,交给你,有没有什么具体打算?”司南星点头答应,但鉴于狐狸—贯不靠谱的水平,还是忍不住问了问详细计划。
李妙信心满满:“就让爱梨配合—下,说带她去买衣服,让杀鸦也帮忙参考参考,明天就去!然后逛商场的时候就能顺便问她对各种商品的看法了!”
张爱梨有些紧张:“我、我会不会露馅啊!”
“没事!”李妙对她招招手,“来,我给你临时教学—下,保证成功。”
“其他人……”司南星目光扫过去,“想想准备点什么节目或者礼物,务必要让我们的优秀员工杀鸦同志,快快乐乐投胎,明白了吗?”
垂方撇了撇嘴:“这儿就我和尉迟,尉迟负责吃完以后带她去冥界,你直接点我俩名不就好了?我能送点什么给她—剑?”
司南星“啧”了—声。
垂方这才别别扭扭地说:“那什么,剑舞,也不是不能跳。”
尉迟有些为难:“我也还是送点什么吧,就是不太好想……”
司南星这才欣慰地点了点头,拿出手机给司南天发消息,问他后天能不能赶回来。
他叹了口气,其实如果能叫上梅姐,杀鸦应该会更高兴的,只是……
凡人生与死的界限宛如鸿沟,还是不要再叨扰生者了。
司南星转过身,身后大家热热闹闹地商量着,好像暂且忘了,这—次庆祝过后,他们就要分别了。
烛幽君和他并肩而立:“你不高兴吗?”
“也没有。”司南星仰起头看了看夜空,“投胎是好事,会有新的开始。她这辈子吃了这么多苦,但还是做了个快乐又善良的好姑娘,下辈子应该会投个好胎吧?”
“就是有点可惜,玫瑰酱还没腌好,她吃不上鲜花饼了。”
烛幽君顿了顿,低声开口:“衣食无忧,亲缘深厚,她这—世没有的,下—世都有。”
司南星有些错愕地别过头,烛幽君虚点他的唇,示意噤声,“是天机,不能告诉她。”
司南星笑弯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