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玉就抿唇,改了下口,淡淡道:“小的直言,五小姐的笔法矫若游龙,笔走游蛇,有自己的特色。小的以为很棒。”
顾瑾棠半信半疑:“真的?”
顾予桁拍了拍妹妹的肩,勾了勾唇:“国子监的首席监生都这样夸我妹,你还疑心什么?”
徐子玉真诚的道:“五小姐的悟性极高,若是加以练习,定能学到小篆笔法的精髓。”
顾瑾棠弯了弯唇,说:“我以前写的是颜体。今日看了子玉的帖子,也挺想学习小篆的。”
徐子玉垂眸。他虽然无权无势,但也是国子监的首席学生,如果要给一个闺阁小姐单独授课,无论如何,他都是觉得于礼不合的。因而骨节分明的手指紧捏着书卷,没有作声。
顾予寒微微颔首,就道:“就劳烦你多加指点了。”他转身嘱咐卫奴:“将府里珍藏的典籍送给他,任他挑选。”
徐子玉瞳孔微微收缩,顾家簪缨世家,收藏的典籍都是珍稀的孤本,多少学生求而不得。他拱忙手道:“小的不敢。”
他还只是一个监生而已。
顾予寒淡淡的道:“只若你能传授真才实学给棠棠,这都不算什么。”
徐子玉微微陷入了沉思。
顾予桁则不同,直接让人包了一幅王安石的名画《秋洛图》,还有一套极贵重的笔墨纸砚,又眸光沉沉道:“我妹妹的考校就交给你了,如果出了任何差池……”
顾瑾棠:“…………”她忙打断了二哥:“二哥,说什么呢?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出差错的。”
顾予寒仿佛看出了徐子玉的心思,漫不经心的提点道:“子玉,你有前程似锦,不必管那些繁文缛节。只要是棠棠认可、喜欢的,我们不论什么,都会给她。”
“自然,我们也会给你相应的回报。”
“放心。”顾予桁眉心一挑,补充说道:“我们定不会薄带你。”
徐子玉瞳孔微微收缩。
徐子玉捏着书卷,虽然面上不显,但其实内心已经起了波澜。——顾予寒和顾予桁两位少爷均是俊美无俦,权势滔天,手腕残酷。但在这个妹妹跟前,却都把这个妹妹当成了掌中宝,这是他全然没有想到的。
他没有说话,却也没有表明他的态度。
顾予桁这才微微俯身:“怎么样,二哥的这个礼物,你很是喜欢吧?”眼角微挑,一副跟妹妹讨赏的神色。
顾予桁的眼睛和顾瑾棠生的一模一样,勾人的桃花眼,宛如妖孽,能让人直接陷进去。
顾瑾棠虽然心里清楚,能有幸师从在顶级学府国子监的学生。此事除了权倾朝野又桀骜不驯的二哥,还有谁能办到呢?
但徐子玉明显还不太认可自己。她自然不能强人所难。
于是,顾瑾棠便说:“若是子玉心存顾虑,也没事。等我将这份字帖写完,你再决定,可以吗?”
徐子玉抬眼,没想到顾五小姐这么好说话,略微有些震惊。他拱手道:“小姐请今日请将这字帖练习完毕,小的隔日再来给小姐看看。”
顾予桁面色一沉,补充道:“棠棠,记得休息,不可太过劳累。”他挑着唇角,沉了沉嗓音,带着些磁性:“——毕竟,就算是学业不好,也可以有万贯家产可以继承。”
顾瑾棠“…………”
她心想,她现在哪里劳累呢。她前世想读书,都还找不到这么好的老师呢。
这么想着,她就拿起狼毫笔起来。
见妹妹已经开始醉心学习,顾予桁忍不住指节屈起,懒懒倚在榻上问:“棠棠,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补补身体。”
云枝却笑道:“二少爷,小姐想吃的点心,我们小厨房都备着。”
顾予寒冷冷瞥顾予桁一眼:“我们出去,不要打扰棠棠习字。”
顾予桁却道:“棠棠不吃,那我去给芜荑准备。”
云枝真是哭笑不得。自从二少爷这次回来,就像是全然变成了小姐的忠仆哥哥!完全围着小姐团团转。
简直恨不得寸步不离。
第一日的功课到傍晚,就算差不多了,顾瑾棠叫云枝陪她出去逛逛永安院。
这是她搬进来的第一日。顾瑾棠忍不住感慨,顾家现在真的是富庶至极啊。她前世在锦朝院感受不到,搬进永安院以后才感受到了庭院的华贵,甚至可以和后宫不相上下。
永安院的庭院极大,是一个三进的宅院。有东厢房、暖阁、西次间,还有一个暖房,佳木茏葱,玉兰花开得正盛,是大哥专门给她备着养花的!这都是翻修以后的。
可惜她在上一世,却就没有进来的资格。
徐嬷嬷端了银耳汤过来,还有一小碟松子百合酥,还柔声说了句:“房姨娘来了。就在东暖阁。”
顾瑾棠略略生出疑惑。
房姨娘虽是大理寺卿的嫡女,但家族落魄以后,她的父亲降职,她便入了顾府做妾。她也是父亲生前最宠爱的姨娘,后来抬为贵妾,生了一对庶子庶女。她从未恃宠生娇,侍奉母亲,毕竟母亲的家世在那。
但前一世顾家倾覆,房姨娘却是保全了自己。
如今老国公爷去世,房姨娘就失了最大的倚仗。娘家又失了势,还能在后宅里保全自己,也是有自己的能力的。庶女顾明澜更是和顾锦瑟交好,得主母喜爱,她还生养了庶子顾慎瑜傍身。
但她之前不得家人喜欢,从乡下回来以后,和房姨娘也很少走动。
只见房姨娘今日穿了身藕色织金缠枝纹锦通袖袄,戴了一对纯白如玉的珍珠耳坠,身段纤细,眉眼娇媚如江南的春水。
顾瑾棠露出笑意:“姨娘来了。”
房姨娘先是行礼,将一缕长发捋至耳后,柔声笑了笑:“姐儿回来这么长时日,妾身都没有来拜见。是妾身的不是。”她微微低下眼睫,低眉顺眼:“妾身和澜姐儿之前被大少爷禁足,这才没能来见一见小姐,还望小姐不要怪罪。”
顾瑾棠坐在临窗大炕上,给海棠花修枝,笑着说:“姨娘照顾弟妹辛苦。我怎么会怪罪呢?”
房姨娘却没起身,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大丫鬟,将手里的礼品都给云枝。有一对玉如意,还有一对花瓶。
这时芜荑跑了出来,雪白的一团直接往姨娘怀里冲。房姨娘禁不住花容失色,叫出了声!徐嬷嬷忙上前来将芜荑抱走了。
“原来姨娘怕猫啊……”顾瑾棠浅笑道:“芜荑是二哥送我的异瞳,我倒觉得挺可爱的。”
房姨娘赔笑:“五小姐喜爱的,阖府上下,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顾瑾棠眨了眨眼。
“……五小姐,之前澜姐儿冲撞了五小姐。都是妾身的过错,妾身是专门来给您赔罪的。”房姨娘不经意转了话题,柔声道:“如今特意来永安院,也是想要恭贺五小姐乔迁之喜。还望五小姐能原谅妾身。”说话间,她一双泪眸已经抬了起来。
顾瑾棠笑意淡了些。
房姨娘为了顾明澜多些倚仗,自小就把顾明澜送到了叶氏身边,把顾锦瑟当成靠山。所以顾明澜才养成了娇纵的性子。
她柔声说:“把姨娘扶起来再说。”
“姨娘今日过来,想说什么,可以直说。”顾瑾棠垂眸,手指无意识的抚动青花瓷的茶盖。
云枝将房姨娘扶起来,坐在圆凳上。房姨娘捏着帕子,神色略有些局促:“老爷去得早,我们母女又见罪于五小姐,如今实在是……如履薄冰。还望五小姐能和大少爷、二少爷说说,澜姐儿已经知错,妾身就感激不尽了。”说完,她还擦了擦泪痕。
顾瑾棠这下全然明白了。——房姨娘之前对母亲毕恭毕敬,如今顾明澜得罪了她,被大哥当场罚跪、禁足。她们在府里的日子也难过起来。
房姨娘一直在后宅低调,若不是为了顾明澜,她自然不会单独跑这一趟。
如今才解除了禁足,就第一时间来找她求情。
顾瑾棠翘着唇角,漫不经心的娇声道:“姨娘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和澜姐儿是亲姐妹,自然会比外人更亲。”
“多谢五小姐,还怜惜这个妹妹。”五小姐虽然话里有话,但房姨娘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她小心的夸赞了几句:“姑娘的口脂真好看。”
顾瑾棠今日用的是二哥之前送的玫瑰香膏,唇色娇艳,皓腕上的珊瑚手钏叮当作响。
眼皮撩起,露出一双精致的眸子,她就笑笑道:“若是姨娘喜欢我的玫瑰香膏,我就让云枝给姨娘包几盒回去。”
云枝一路送房姨娘到了门口才回来。
直到马嬷嬷进来回报说,她跟踪着湘云,那边有了新的进展。
顾瑾棠挑眉:“怎么回事?”
马嬷嬷便道:“奴婢这几日一直盯着湘云。湘云前些时候还很谨慎,一直没动静。但就在昨日出了府。”
顾瑾棠慢慢说:“湘云还有一个重病的爹,出府也很正常吧。”
马嬷嬷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奴婢特地去跟踪了。见湘云不仅回去瞧了重病的爹,还去了城西的酒楼,见了一男的。您猜怎么着?奴婢一开始还以为是湘云相好的!结果那男人竟然是房姨娘娘家的管家!”
顾瑾棠心下细细思考起来。……这件事竟然把房姨娘也牵扯了进来。
“你可确定?”顾瑾棠问。
马嬷嬷道:“奴婢自然知道。房姨娘娘家的人,上顾府见过房姨娘。因姨娘家中是罪人,奴婢好奇,那日就特意跟去看了!结果见到这男的,正是她娘家的管事。”
她抿唇,细细思考起来。房姨娘在后宅里一向柔弱谨慎,明哲保身,侍奉主母。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些动作……她就道:“赏赐马嬷嬷一些金瓜子吧!”
马嬷嬷脸色一惊,忙摆手:“奴婢不能要!”云枝却同时抓了一把塞进马嬷嬷手里。
这把金瓜子相当于百两银子了!马嬷嬷嘴都张大了。
小姐自从有两位少爷撑腰,阔绰了很多,房里的月例金银,更是额度巨大得吓人,怎么也用不完!
怎么替小姐花掉月例,也成了云枝每月忧心的问题。
“马嬷嬷这次立了大功。”顾瑾棠抿唇,笑了笑:“有什么当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