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棠红着眼睛抬眼看他,只见胤琛的脸清冷而且俊美,他道:“再不吃就凉了。”又吩咐随从将客房整理出来。
顾瑾棠低头夹菜,咬唇点了下头。
“容……公子。”等到吃得差不多了,顾瑾棠磕磕绊绊的道:“那我先去用水,可以吗。”
胤琛“嗯”了一声。
顾瑾棠望了眼窗外,风雪还没有停下的意思。派人前去打探,封堵的官道也还没有恢复通畅。
顾瑾棠心底发虚。
夜深人静,风雪稍歇。
顾瑾棠沐浴完出来,跪坐在攒金丝的软垫上。她穿了一身香罗汗衫,头发垂在肩侧。在胤琛私宅还是有点害怕,怯怯的问:“你要吃糖吗?”
胤琛眼眸微眯。
顾瑾棠摊开雪白如玉的手掌,里面有几颗麦芽糖。她在府里有一个习惯,每天睡之前都会吃糖。
胤琛眼眸微沉,散漫道:“好。”
顾瑾棠道:“给你。”
顾瑾棠也会想外男的问题,但她转念一想,谁敢怀疑胤琛呢。这院子隐秘到了极致,也没人敢随意猜测的。
顾瑾棠入客房歇下以后,胤琛坐在书房里批阅书文,听到内室有女孩的喃喃声,软绵起伏。他走近内室。
顾瑾棠的睡容并不安稳,穿一身香罗汗衫,一头墨发完全铺散在垫子上。玉雪可爱。
胤琛忍不住掐了一把她的脸颊,只见粉嫩的脸颊微微泛着红色,身形纤弱,睡容乖巧。嘴唇微微张合,吐出几个字来。
他俯身才听清是:“要哥哥……”声音迷迷糊糊的,带有一丝这个年纪的闺中女孩特有的娇软。
胤琛眼眸一沉:“……”一双凤眸多了一丝危险的意味。
哥哥?是指的顾家兄长么。
胤琛冷笑一声。
随从低声叹了句:“陛下从来对谁没这么怜惜的。”
胤琛眼底瞬间变得冰冷:“朕怜惜她么?”
随从一愣,随即跪下去,陛下的喜好是从来不让人知道的!可顾家小姐不同,陛下厌恶女色,她是唯一一个近得了陛下的身的。接连数次,都是如此。
今夜五小姐来陛下的青朴书院又怎么会是误打误撞呢?实则也是陛下的圈套啊……
这可真是,啧。
翌日一大早,顾瑾棠起身的时候,胤琛已经走了。
锦衣卫已经将回府的官道疏通,是胤琛身边的特意来禀报的。顾瑾棠揉了揉眼睛,在云枝的伺候下梳妆完毕。
一夜的风雪停下,而忠国公府已经翻了天。
“五小姐回来了!”见到了五小姐的马车,是卫奴亲自前去禀报的。
昨夜整个京城骤降风雪,多处官道都堵塞了。
而且宫中发生了大变,姬刑的老师入宫毒杀陛下。宫中的却只是陛下的替身,真正的陛下不知所踪。但发回的旨意是“就地处决”,姬刑的老师就被一箭射死在了宫门前!
只有顾予寒自己知道,这也是他和顾予桁设计扳倒姬刑的一环。
而在永安院中,以薛七为首的护院跪了一地。
“棠棠。”顾予寒见到顾瑾棠,紧抿的薄唇终于隐隐松动。他疾步走过来,顾瑾棠看见大哥脸色泛白,道了句:“你昨夜在哪,没事吧?”
“大哥。”顾瑾棠解下斗篷,笑笑道:“我回来啦。我没事啊。”
顾予桁也同时走过来,脸色难看极了,“抱歉,棠棠,二哥以后都和你一起。”他握着妹妹的手腕翻来覆去的看,确认妹妹无事以后,才暗自舒了一口气。“你昨夜在哪宿的?”
昨夜若不是宫中大变,他也不会想带棠棠提前先走。棠棠玩心大起,而他前脚刚到国公府的时候,京城就大雪封城!
“我没事……”顾瑾棠笑着说了几句,“我昨夜住的酒楼,就是我们猜灯谜的那家,掌柜的人不错,特意留了我上房。”
她知道闺中的名声重要,特意从偏门回来的。那里守门的嬷嬷不多,还都是和她熟识的。“大哥,二哥,你们可都要为我保密啊。”
顾府的眼线遍布整个京都,如果她直接说宿在了青朴书院,还撞上了胤琛。难免惹得哥哥们担忧。
顾予寒垂了垂眸,打量着妹妹的神色。薄唇微动,又冷冰冰的道了句:“薛七,五十杖。”
薛七立即磕头领命:“没护好五小姐,属下领罚!”
顾瑾棠脑子一沉,这都是她支开薛七,让他先回府禀报的,忙拉住顾予寒的袖口道:“大哥……其实是我让他先走……”
“棠棠,不必多说。”顾予寒顿了顿,才又温声说:“五小姐见不得血光,自己出去领。”
顾瑾棠第一次看到大哥和二哥如此紧张,她就知道这一次自己是救不了薛七了。她咬咬唇,都是自己害了他。
外面杖棍落在人身上的声音接连传来,有些沉闷,还有一队护院,都挨了罚。但没人发出声音。
顾予桁见妹妹眉眼间不高兴,上前来,搭着顾瑾棠的肩道:“好了,棠棠,没事了。你看看,二哥给你找了什么来?”
他俯身贴近棠棠耳旁,薄唇勾了勾——他专程请了人。是昨夜国子监的监生,还都是那日灯会上的贡生!
如意院在不久之后就有一场考校,顾予桁知道妹妹担心,特意给国子监祭酒柳大人打了招呼,挑了几个品学俱优的贡生过来,特意给棠棠补课。
顾瑾棠心下一沉……国子监监生?
她前世在后宫,一般都是太后给她讲。但国子监的人,她都没有接触过。但最正统的学识,的确都是师承国子监。
她果然桃眼微微亮起来,仰头问道:“那些贡生,他们在哪呀?”话音还没落,就已经转身往里走。
顾予寒凉凉看了顾予桁一眼。顾予桁则回看了他一眼,俊美的脸上不乏一丝挑衅。
他这个二弟,果然是懂得如何赢得妹妹的欢心,顾予寒冷冰冰移开了视线。不过看见妹妹被多一人爱护,他是欣慰的。顾予寒眸光淡淡。
顾予桁则宠溺道:“棠棠,慢点,他们又不会跑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永安院,前几日嬷嬷帮着顾锦瑟搬出去,如今已经修整好了。国子监贡生就等候在西次间。
按照官阶,监生们都还只是学生,并无官阶,自然比不得顾家少爷这些天之骄子的少年权臣。但他们自有读书人的风骨,出身朝廷顶级学府。见到顾予寒和顾予桁时,也都是神情淡淡,嘴唇轻抿。
“棠棠,日后你就自己挑老师吧。”顾予桁抬了抬下巴,环视一顾:“你放心,薛太傅的考校,二哥定能祝你一臂之力。”
为首的学生叫徐子玉,眉眼清隽,风姿如玉。是通州经过层层遴选上来的贡生。他一早就听闻顾家的五小姐是乡下抱回来的,知道她不学无术,也深知“烂泥扶不上墙”的道理。
“若是五小姐真心向学,我们就先从练字开始。”徐子玉拿出字帖,是小篆。他师承颜公的风骨,在京城都是数一数二的。
虽说这顾五小姐从来名声就不怎么样,但那张娇艳如牡丹、带着浅笑妩媚动人的脸撞进他的眼眸时,徐子玉还是微愣。
若不是有几个权倾朝野的哥哥,他自然不会来。所以他想先给这位五小姐下马威,叫她知难而退。
顾瑾棠是从心眼里称赞徐子玉的,但徐子玉态度冷淡,她就能约莫猜得出他的心思。只是这小篆是她没练过的,她写的都是簪花小楷,小篆也一时半会模仿不来呀……
“好吧……”顾瑾棠抱着帖子,若有所思点点头。
“棠棠,大哥来吧。”看出了顾瑾棠的难处,顾予寒方才温柔道。
顾予寒取出了狼毫笔,俯身。骨节分明的手指包住了顾瑾棠,开始一笔一划的教导她。
他平日里公务繁忙,大多都在掌管着军中之事,但从前也是翰林院的骄子。在书文方面,自然会比顾予桁更胜一筹。
大哥身上带着淡淡的檀香,手指骨节分明,悉心的包着妹妹的手掌。顾瑾棠打心眼里认可大哥,没想到大哥的笔法功力这么深厚!
每一笔都遒劲有力,自带有力度和风骨。写完以后,落笔就是一个浑然天成的小篆。
顾予寒带着棠棠示范完了一个完整的“颜”字以后,温柔的道:“棠棠,看明白了么。”
即使是国子监的翘楚徐子玉,也不得不佩服。
顾瑾棠顿了一下,认真道:“大哥,你可以再带着我写一字吗。”
顾予寒欣慰的摸了摸她的头,微微点了点头。他在妹妹跟前,总是有用不完的耐心。
同时还叮嘱着写字需要注意什么。
顾予桁也不甘示弱:“棠棠,这套狼毫笔,是二哥特意送给你的。都是在江南重金打造,沿着运河入京。”
顾瑾棠哭笑不得,一只狼毫笔,加一套笔墨纸砚,她怎么会特别讲究这些呢?
顾予寒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不要打扰我与棠棠练字。”
顾予桁:“…………”
唯独徐子玉在边上,仿佛吃了闭门羹,什么话也插不上。他垂首,静立在边上。
见到五小姐坐在桌案前,一笔一划,认真的练着自己的字。坐在金丝楠木圆凳上,身体僵直,容色娇媚。更是一丝不苟,丝毫没有不敬之心。
不仅仅是二位少爷耐心充足,素日里只听闻他们日理万机,现在却像是有用不完的时间。
好几个时辰过去,顾瑾棠终于放下笔墨,歪头,眼尾里仿若有钩子:“你看看,我写的怎么样?”
徐子玉定定看了眼,这是一个“棠”字,正是五小姐的小字。徐子玉有点不可置信,五小姐的字体虽不那么有力,但带了几分娟秀,浑然天成。
……这是毫无基础的人吗,如果真的毫无基础,一下午怎么可能能到这个地步!
顾瑾棠怎么可能像传言中那样愚笨?
徐子玉陷入了沉思。
但他本着国子监的严谨原则,正准备在完美的字体上再挑出一些错处来。
“五小姐,恕小的直言……”
但正在这时,“咳咳。”顾予桁低咳了两声,声音微勾,嗓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磁性。
顾予寒和顾予桁的目光同时凉凉扫过来,极致危险,徐子玉只觉得全身都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