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一夜的时间,锦朝院的事传遍了国公府,这国公府的天就变了。顾予寒从前最偏爱四妹妹顾锦瑟!而不怎么亲近才寻回来的小姐顾瑾棠。可昨日却非但因五小姐顾瑾棠罚了顾锦瑟,但亲自为顾瑾棠篦发、给她去樊楼买蟹酿橙。
从前苛待过顾瑾棠的婆子丫头们更是被一夜之间打了板子,丢出了府。这样的风头转向,可谓是太过明显。一时之间谁都不敢再看轻锦朝院那位了。
翌日一大早,顾瑾棠尚且没有睡醒时,就瞧着管事的杜嬷嬷亲自带着下人,非但送来了最好的红罗炭、还有几匹蜀锦、暖缎,为樱草色,触感极柔软,丝线更是细腻,泛着莹莹柔光,比原先老太太下发的更好了!
杜嬷嬷云枝认识,可是二太太身边的红人,也掌管着整个后院的庶务。从前知道二太太不喜欢五小姐,自然也对锦朝院也不上心。
她手下的人怠慢小姐,犯了督察不严的过错。所以昨日大少爷让人给打了百多个大板,又掌了嘴,魏嬷嬷被扔出府去的时候,腿上的肉全都烂了,只剩半口气。早就震慑住了杜嬷嬷。
杜嬷嬷也挨了棍子,她是个聪明人,如今一大早忍着伤,亲自将最好的蜀锦亲自给顾瑾棠送过来。
云枝却挑眉:“今日是什么风,竟然将杜妈妈给吹来了?”
“这个时节,也并非是蜀锦上贡的时候,杜妈妈又怎么会弄到这么多蜀锦的。”
杜嬷嬷又惶恐,只敢忍痛陪笑道:“许多东西都是叶侯命人送来的,都是特意给五小姐一人的。五小姐是夫人的嫡亲小姐!原早该如此。都是奴婢的疏忽。还望五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宽恕奴婢。”
云枝就翻了下白眼:“但从前也不见妈妈过来一趟。”
顾瑾棠心里清楚,杜妈妈不过是奉了母亲的命,就淡淡道:“从前的事可以既往不咎,从此以后再犯,杜妈妈,就不是今日这般轻轻揭过了。
“五小姐说的是!”杜嬷嬷心底不安,从前胆小怯懦的五小姐怎得一夜之间就变厉害了,嘴上还是紧着道:“还有一事,大少爷已给宫里的太医院叮嘱过,若是五小姐身体不适,自当立即请太医上门诊脉。”
顾瑾棠抿抿唇,她如今尚且只是一个不得宠的嫡女,怎么能劳动太医院的大驾?
就道:“多谢大哥的好意了,不过原先的郎中我觉得够用。”
杜妈妈赶忙道:“话不能这么说,您的身子更重要!”
“我当这里怎么这么热闹,原来是管事的人来了。”正在说话间,这时,隔扇外传来一阵带着笑意的声音。顾瑾棠抬头一看,来人不是大太太周氏又是谁。
只见周氏着一身藕荷色折枝海棠纹罗衣,外罩蜜合色交领夹袄,端庄又贵气。一双凤眼夹杂着三分笑意,叫人如沐春风。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搬了一大堆补品来。
顾瑾棠回想了一下,虽上一世她与这位大伯母并不十分相熟,但大伯母却从未苛待过她。况且在国公府覆灭时,母亲重病,大伯母身为将门之女,也没有弃国公府于不顾,反倒是照顾好公府女眷、为公府脱罪四处奔走。
打心眼里来说,她是敬服大伯母的。便笑笑道:“大伯母今日怎么过来了?”
“我要是不过来看一眼,竟不知你这里的丫头这般欺上瞒下,目无尊卑!”周氏坐在紫檀木贵妃椅上,一下变了脸色:“昨日才听说你这的下人竟不给你足数的衣料、炭火,你可才是国公府的嫡小姐,怎可叫他们这样磋磨?”
说着周氏瞧了杜嬷嬷一眼。杜嬷嬷不免心底一抖,心里都发凉。
周氏原就看不惯叶氏和老太太如此偏宠养女顾锦瑟,竟反倒真的冷落了自己的亲生女儿。顾锦瑟非但不是国公府的亲生女儿,又娇纵、无礼,鸠占鹊巢,以嫡女自诩,处处看不上乡下回来的顾瑾棠。
顾瑾棠不着痕迹的笑着吩咐云枝:“伯母今日好生生气,快去给伯母倒一杯茶。”
周氏喝了口茶,叹了一口气,又道:“听你大哥说你身子不好,我那正好有些上好的补品,给你拿过来了。若是有什么短缺的,也记得同伯母说。”
自打重生回来,顾瑾棠就被这些人的变化给弄晕了。她心下微微诧异,还是道:“多谢大伯母。”
而周氏的贴身大丫鬟翠微也出去了,正在廊檐下给锦朝院的下人们训话。
周氏抬眼睨了那杜嬷嬷一眼,训道:“从前不见你们上心。如今还是被大少爷给打服了,紧赶着跑过来。你既知道棠姐儿身体不好,还在这一直叨扰。若是有个头痛不舒服的,你们可担待得起!”
杜嬷嬷赶紧跪下道:“奴婢不敢!”
赶走了杜嬷嬷,顾瑾棠笑着对周氏道了声谢。周氏摆摆手,才拉着她的手说:“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可是你亲伯母。长房子嗣凋零,我也只有瑾沁一个孩子。可你那母亲,竟这样对你,可真是……”
顾瑾棠心底有些动容,大伯母向来心直口快,如果不是存了几分真的心思,也不必专程过来这一趟。上一世,大伯母惟一的女儿顾瑾沁亲近顾锦瑟,更与二太太亲近,反倒与大伯母的关系就疏远了。
“知道了,知道了。”她就抱着周氏胳膊笑着撒娇说:“若是无事,大伯母也可多在我这院子里来坐坐。正好我才回来,房中庶务也多,还要劳烦大伯母替我整顿下人。”
周氏只觉得顾瑾棠生的美貌动人,打心眼里喜欢,含笑应“好”,又不忘道:“正好,我今日过来也给你教训下那些个不服管教的奴才!”
说了会子话,已到晌午了,老太太身边的墨兰却来了,站在帘子外头道:“五小姐,老太太请您过去葳蕤堂用饭。”
顾瑾棠让云枝出去回话,道大伯母同她一同过去。
今日的葳蕤堂气氛却有些不同。小娘房氏和顾明澜尚且正在禁足,况且就算是解了他们的禁足,房氏也不敢让顾明澜这么早出来。
堂内坐着的,只有老太太、叶氏和顾锦瑟,不像往常一样亲热。
顾锦瑟那日也是吓住了,眼下还有乌青。但母亲昨日专门宽慰她一夜,她虽与叶侯不亲近,但却是个大哥顾予寒一同长大的!还有二哥顾予桁,三哥顾予白,他们都最疼爱她。
他们兄妹的情分绝不是常人可及。说不定,大哥昨日也只是心情不好罢了。
“寒哥儿难得和老太太用膳,”叶氏让崔嬷嬷给顾予寒先盛一晚暖胃的松茸鸽子汤,笑道:“正好,顾予桁也快从京畿回来了。锦瑟,你二哥辛苦,你可要好好陪你二哥说说话。”
而今日叫人意外的,是顾予寒也在。
顾予寒一向公务繁忙,即使是在公府里,也常在书房单独进食,但今日却专程过来了。他眸光冷淡,只是瞧着顾瑾棠过来时,才抬起了眸子
顾锦瑟心头一喜,二哥顾予桁从前最疼她,他回来定不会让她受委屈。这几日心底的阴总算褪去了些。
“二哥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顾锦瑟立即软声问。
叶氏低头喝了一口汤,“看你二哥的家书,就这几日了。”
顾锦瑟喜上眉梢,得意之情差点溢出,却刚好迎上了大哥冷漠的神色,吓得她身体都僵了一下。
“都是兄妹,何必弄得如此。”叶氏察觉到了顾予寒的态度,嗔怪的看了予寒一眼,“奴才你也罚了,你舅舅也走了,难不成还打算同你妹妹一直僵持下去?”
顾锦瑟也咬咬唇,捏着筷子,声如蚊呐的撒娇:“……大哥,娘亲说的对,我是你的妹妹呀。大哥原来最疼我了,我自然什么都听大哥的。”
她都如此服软了,大哥总不可能还生她的气吧。顾锦瑟心底有些恼。
从前小时候,她但凡是这样乖乖软软的同大哥认错,即便是大哥平日里再冷若冰霜,也会心软。
可这几日的大哥,变化实在太大了。她实在有些怕。
顾予寒冷冷看了顾锦瑟一眼。
他想起前世的事。
他疼爱顾锦瑟,在婚事时亲自为她商定了郡国公府的婚事却被顾锦瑟拒绝。小公爷为人谦和,定会与顾锦瑟琴瑟和鸣。即使郡国公府日渐退出权力中心,但也有好几代的累世根基,也能保住锦瑟一生的荣华富贵,还能避开漩涡中心的争夺,不叫府中出现变故、颠沛流离。
可顾锦瑟却因为嫉妒棠姐儿入宫为妃,设计失身给了大权臣右相姬刑。当日他去问她,她却梗着脖子说即使为妾她也愿意。顾瑾棠不也是做的陛下的妾吗?
可惜姬刑并看不上她,姬刑作为新晋权臣的代表,素来与他们世家大族的利益为敌。顾予寒虽是生气,但也到底是自己疼爱了这么多年的妹妹,他还是动用了朝中的关系让姬刑娶了她为正室夫人。
而即使顾锦瑟不顾国公府的颜面,这并不算什么。后来国公府被人算计,一夜之间败落。谁料顾锦瑟,他们疼爱的妹妹,竟第一时间脱离了与国公府的关系。
更以公府养女的身份,站在姬府的立场上攀诬国公府。致使他们在狱中的情形雪上加霜。
——他们被迫上了刑,顾予桁毁了一双眼睛,双腿也落下残疾,而舅舅也重伤断了一根臂。
而他这一次死里逃生,经过了细细调查才知晓,棠棠的蜀锦上的浣花锦花样也是顾锦瑟划了口子的,除此以外,顾锦瑟还经常抢占老太太给棠棠的赏赐,珍珠簪子,或是笔墨砚台。在这府里,很多人都知道,只是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不但是家人的宠爱,就连这些小东西,顾锦瑟都要同顾瑾棠争抢,以此来彰显自己的得宠。
每每看到这些证据,顾予寒心底的后悔就像毒舌一样缠绕上来。
顾予寒闭了闭眼,薄唇轻启道:“母亲,我今日去了棠棠的院子,那里太过冷清,一应器具也不全,不像是公府嫡女的住处。顾锦瑟,我记得与你的永安院大不相同。”
顾锦瑟提及这个就有些得意,永安院是当初她十岁时,老太太专程亲自请了京中的能工巧匠布置的。这才是她在府中得到长辈宠爱的标致。而顾瑾棠到底不同,她十岁才被寻回来,又怎么能与长辈平分她的宠爱?
顾锦瑟就飘然道:“怎么了?”
顾予寒面无表情的说:“顾锦瑟,你方才不是说你最听我的么。那将你的永安院让给棠棠,如何?”
顾锦瑟怔了一下,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大哥,你在说什么?”她手里的筷子掉在了桌案上。
顾予寒看了她一眼,一字字的道:“我说你从永安院中搬出来,将院子让给棠棠。”
顾锦瑟顿时就脸色白了几寸。
周氏立即就反应过来了,嗤笑附和:“寒哥儿说的不错,今日我去棠姐儿的锦朝院,只觉得那里不像嫡女的住处。倒真的是锦瑟的永安院,亭台水榭,长廊书苑,才能好给棠姐儿养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