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枝望着露出笑的李大丫,呆呆地愣住了。
她好久都没有见过姐姐笑了，上一次还是她从河里摸了两条鱼回来，让她们的晚餐有了着落。
那时候李母还怀着孕,哪怕家中的所有事都要姐姐一人操心，她也从不说累，反而想尽了办法把她养大,地上爬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不论是什么样的,她都尝过。
可后来就变了，姐姐被迫嫁入了孙家，从此没再回来,即便回来后，也常常郁郁寡欢，沉默不言。
春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从李父与李母的只言片语中,她也能听出很多信息,比如姐姐不再是完璧之身,比如孙家的禽兽行为……但春枝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尽可能的抱住姐姐，让她不要再去寻死。
河里的水好冷，哪怕姐姐不怕，她也会怕。
“姐姐……”春枝抱紧了李大丫,蹭了蹭她的手,轻声说道，“我不怕，姐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李大丫颔首应下,冷静的跟在几个壮汉身后，在他们怀疑又担忧的眼神中，她却并没有任何反抗，也很少跟他们说话。
领头的壮汉心底有些发慌，他总觉得李大丫或许是在憋着什么坏，毕竟上一次他企图带她离开时，可没有这样简单。
那三个力气极大的小子呢？
壮汉不愿意再走空，哪怕上次三个小子揍了他们一顿，也老老实实的给了银子，可这次是上头指名点姓要的人，他不敢疏忽。
“你别想逃跑，我不会放你们离开。”壮汉冷着脸警告道。
李大丫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抓紧了春枝的手，被无视的壮汉顿时更不高兴了，沉声道：“你们现在的卖身契都在我手里，别以为你还有什么卖身契……没了，你想离开也是做梦，不管走多远，我都能把你们找回来！”
他这次特意多带了人，生怕再遇上之前那三个小子，但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这两个女子也很配合……越是配合，他心里就越没谱。
任他在说什么，李大丫都没有再理他，春枝仰头看向姐姐，目光中带着坚定：“不怕的，姐姐去哪儿，春枝就去哪儿。”
李大丫笑笑没吭声，依旧乖顺的听从他们的吩咐，甚至还在途中做了饭，她的手艺一向不差，几个壮汉也都稍稍放松了戒心。
等临近县城，半途歇脚时，她才蹲下身凑在春枝耳边说了几句。
领头的壮汉一脸戒备：“你想干什么？别想逃跑，你若是逃了，李家也会遭殃！”
“他已经把我们两个都卖了，从我们离开李家开始，他遇到什么，跟我们不再有任何关系，我们姐妹俩对他们仁至义尽。”李大丫平静地说道。
对上那双平静的眸子，壮汉突然心慌不已，正当他准备叫人捆住这两个丫头时，腹部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李大丫轻描淡写的提起包袱，牵着春枝离开。
“你……站住！你对我们做了什么？”豆大的冷汗从他额头上落下，疼得他几乎寸步无法移动。
“没什么，”李大丫头也不回，“食物相克，半个时辰就会好。”
“抓住她们！绝不能让她们跑了！”壮汉不甘心的指挥道，但他身边的那几个人也都没了任何力气，疼得在地上打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丫头离开。
春枝忍不住往后看了好几眼，见他们都没有追上来，眼睛亮亮的看向李大丫：“姐姐真厉害。”
李大丫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很荣幸，她有这样一个机会，可以做她的姐姐。
没了生存的威胁，春枝露出了孩童本性，牵着李大丫的手晃呀晃，嘴里还哼起了小曲儿，等走到一半才想起来问道：“姐姐，我们要去哪儿呀？”
“去县城。”李大丫想了想，脸色依旧沉静，“去找二狗他们怎么样？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在县城住下来。”
“哇……在现场住下来吗？”春枝忍不住扬起了小脑袋，却又觉得有几分不可能，眼巴巴的看向李大丫，“姐姐，在县城住可贵啦，我们没有银子，我可以去山里住的，山里有果子，有鱼，还有山洞，他们谁都找不到我们。”
李大丫笑了下，想起从前某个小家伙跟他说过的话，若是她在人间做厨子，一定能赚得盆丰钵满：“可以试试，我去给酒楼做厨子怎么样？酒楼的食材更多，也许做出来的饭能更好吃。”
春枝兴奋道：“要要要！姐姐，那我们就去酒楼！做大厨子！”
另一边，药童领着两个小家伙也到了县城。
他们拿着画像一路打听询问，很快便找到了王秋菊的去处，但现在她已经不叫秋菊了，住在县城里最红火的如意馆。
药童沉默着卷起画像，脸色也越发难看。
两个小家伙不知道如意馆是什么地方，催着药童赶快去寻秋菊，但药童却迟迟没动。
“如意馆很危险吗？”万鼎催促药童，“如果很危险的话，我们就更要快点儿去啦，药童，你不要使小性子啊，这样是不对的。”
药童轻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不够，我们的银子不够。”
这一路他们攒了不少银子，怎么也有十两了，两个小家伙节衣缩食，什么都不敢花，只等着用银子把秋菊换出来。
哪怕万鼎见了馋很久的冰糖葫芦，都假装没看到，自顾自的向前走。
“十两也不够吗？”小白晏好奇的问道，“药童哥哥，是要二十两吗？”
药童没说话，小白晏想了想：“没关系的，三十两也不多，我们可以再去抓野味，抓老虎，多抓几只，早晚都能攒够的。”
“都不够。”药童闭上了双眼，心中生出了几分无力感，并不是愁赎身的银子，而是不知该怎么去面对秋菊，至少在秋菊眼中，他是她的哥哥，是兄长。
可他却又做了什么？到底什么都没能帮到她，反而成了她悲惨命运的最后一根稻草。
直播间里的观众也都沉默下来，面对秋菊的遭遇，他们一句话都说不出，尽管他们已经尽力去往更好的方向去想，可谁都知道，这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了。
“去把她接出来吧，重新开始，总能重新开始的。”
“对，不要担心因子的事，如果你们不够，我们这里有很多。”
“现在秋菊应该还活着吧……那种地方，真的生不如死。”
“我真的庆幸生活在这个时代……如意馆这种地方合法化，最直接的受害者就是秋菊这种女孩子吧？”
“是啊，这不光是一个秋菊的问题，恐怕还有更多我们不知道的春菊，秋菊……”
“天呐……”
小白晏望着药童：“如意馆到底是什么地方呀？药童哥哥，我们先去找秋菊姐姐，如果钱不够我们还可以挣，但我们先去看看他好不好？”
他越听直播间里的谈话越是心惊，难道如意馆真的非常危险吗？
那让秋菊姐姐一个人呆在如意馆就更不成了。
药童深吸一口气，努力做好心理建设，这才说道：“好，我们一起去看看她。”
他早晚都必须要给秋菊一个交代。
药童带这两个小家伙进了如意馆，此时是白天，如意馆正是生意清冷的时候，老鸨不耐烦的望着他们，眼神中满是鄙夷：“你们能逛得起吗？呵。还有两个小不点儿，我这儿不是帮人看孩子的地方。”
“你误会了，我们要找人。”药童说道。
“找人？找谁？这两个孩子可不是我们如意馆的种啊，少来找麻烦！”老鸨的话越说越难听，药童脸色沉了下来，打断她：“找秋菊，现在叫春雪。”
“春雪啊……”老鸨打量着他，总算想起了他是谁，不屑的笑道，“行啊，跟过来吧。”
老鸨敲开了房门，里面的姑娘慵懒的走了出来，她只着了一层里衣，白皙修长的脖颈露在外头，上面还残留着些许红痕，惹人遐思。
见药童领着两个小家伙来了，她的脸色瞬间大变，抬手便要关上门。
“秋菊。”药童唤道。
“我叫春雪，你认错人了，”她面无表情的说道，“嬷嬷，送走他们，我不认识。”
“秋菊姐姐！”小白晏叫了一声，她瞬间僵住，目光扫过两个小家伙，艰难的别开视线：“你们别来寻我了，我已经不是秋菊，我叫春雪。”
“秋菊姐姐不想跟我们回去吗？”小白晏问道，“这里很危险，也不是秋菊姐姐的家。”
“家……”春雪自嘲的笑了一声，“哪儿还有什么家？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对你们已经仁至义尽了，不要再来找我，我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说罢，她砰的一声关上房门，房中响起了极力压抑而又细微的抽泣声。
门外的三人停了许久，竟说不出一句话。
“还有家的，”小白晏大声说道，“有哥哥，有姐姐，就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