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判官的话让小白晏彻底懵了。
他生来便是神躯,从未经历过凡间之苦，对人世间的情况并不十分了解。
至于九重天上的修士以及大能，小白晏曾听爷爷说过几句,有些是从凡间一路修仙而上，也有些是生于九重天上,但都逃不过要去人间的劫难。
他本也该是一样,但九重天与人间早已没了通道，想要再去人间恐是不易。
小白晏想了想，问道：“崔判官，你知道是什么吗？这世间可真的有至净之水？”
他见过了无数种水源，皆是不含一丝杂质，清澈透亮，却没有一滴算得上是至净之水——也许他并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至净之水,但那些一定不是。
崔判官点头应道：“自是有的,但我还是之前那句话，不论是重塑仙骨也好，还是再次踏上仙路,凡人都是最好的容器。”
“你可知为何神仙与凡人模样一般无二？妖物也罢、灵物也好，亦或是冥地的鬼物，其大多都是人形,其他形状也有之,但少之又少。”
小白晏顿了一下，摇摇头，他并没有见过妖物，而锦鲤仙君和九尾姐姐已经不算是妖物了，他们已经得到成仙，自然该是神仙的模样。
直播间里却有观众说道：“人是从动物进化而来,做什么都很方便，也许这才是原因吧？你看看那些四条腿的，虽然跑得快，但是吃饭多麻烦。”
“猫：我怀疑你在内涵我……讲真人类以前也是四条腿啊？可能就是进化到了最后？”
“蹲一个回答，我听说玄幻小说里的设定都是凡人是最完美的，潜力无穷。”
“……”
崔判官望着直播间里的争论，颇有些想笑，而事实上他也这样做了。
身为一个性命无尽，看透世间万物寿命的判官，他对人间的历史再清楚不过，却只是不好干涉罢了。
“凡人不是最完美的，也不是最方便的，”崔判官说道，“万物生来皆有其形状，或是锦鲤、或是狐族，亦或是鸟类，它们早已有了自己的根基，化作人形不过是大势所趋罢了。”
“趋大势之所趋，修行才能更为方便，固执守己的妖物或是仙人，大多都已经陨落。”
小白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说道：“我本是一块石头，后来就变成了人……这样说来，日后小人参也是要化作人形的，还有我的伴生法器……”
崔判官失笑，万物有灵，可一块石头能诞生出一位神邸已是天方夜谭，怎么还会有第二个？但他望着小家伙满怀期待的眼神，到底没忍心提醒他。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小白晏连忙收起法器，开了门。
济春堂的老大夫身后跟着一众学徒和不少百姓，他们手里捧着各种各样的稀罕吃食，还有一些华美的锦缎，漂亮的饰品，甚至他还从锦缎底下瞥见了金银。
“小神仙，这些是大家的一点儿心意，”老大夫笑眯眯的说道，“听说你前一阵儿都在寻这些东西，我们又多准备了一些，请你务必收下。”
“羽州知府惨死，衙门里无人做主，还请小神仙多多照拂。”
小白晏挠了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我很快就要回去啦，衙门里的事自然由衙门来做主，我年纪还小呢，不能去。”
“四百岁已是很大的年纪了，小神仙哪怕只做一日也好。”老大夫说道。
小白晏瞬间心虚起来，他才不是四百岁呢，现在他都没有粘上胡子，怎么好说自己有四百岁？
果然有了第一个谎言，就需要用无数个去圆。
直播间里的观众望着心虚不已的小家伙，差点儿笑到头掉。
“哈哈哈哈哈哈太可爱了崽崽！”
“崽啊，别怕，你快贴上假胡子，告诉他你今年四岁！”
“哈哈哈哈哈哈老大夫怕不是要被吓死，四岁的神仙可还行？”
“事实证明，就算是善意的谎言也不成哦……”
“……”
小白晏叹了口气，不好再继续撒谎，索性直接说道：“不是的，老爷爷，我没有四百岁……我、我很快就要回去啦，等我找到至净之水就离开。”
老大夫颇有些失望，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早就把眼前的小娃娃当成了亲孙子一般看待，哪有神仙这样平易近人好说话的？
哪怕是他自个儿的亲孙子都没眼前的小家伙乖软。
“至净之水还没有找到吗？”老大夫沉思片刻，很快便说道，“你放心，就在这儿多待一些时日，把所有水都寻一遍，总能找到的。”
小白晏点头应了，他也正有此意，寻不到至净之水，爷爷重塑仙骨就要难上许多，此事必须办得十分稳妥才行。
小家伙不肯去衙门当差，老大夫便把礼物全都留下了，各种各样的吃食摆满了房间，迷得小家伙简直移不开眼。
怪不得九重天上的神仙们都喜欢人间，人间可真好。
接下来的日子，小白晏开始在街上走动，他把目光特意放在了街上的凡人身上，试图寻到至净之水藏匿的踪迹。
不少百姓热情的跑过来跟他打招呼，行病鬼常顺背了两担柴出来售卖，见小白晏在外头溜达，主动要把这担柴送给他，可惜小白晏根本用不上这些。
数日后，一直没什么动静的直播间里突然响起了提示声。
【特殊访客孟婆已上线，当前状态：空闲，报价：无。】“孟婆奶奶！”小白晏惊喜的喊道，乌黑的眸子亮晶晶的，实在叫人不忍心责怪。
孟婆原本准备劈头盖脸的骂上他一顿，秘境哪里是他一个小孩子能待那么久的？秘境待得越久可就越容易产生心魔。
可是对上他这样一张满怀欣喜与期待的笑脸，她到底没忍心责骂，只能改口问道：“白晏，你怎么还没出去？秘境里可不好待那么久。”
“孟婆奶奶，我还没有找到至净之水，”小白晏颇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但很快他便高兴的说道，“不过我在秘境里可开心啦，有好多好多好吃的，我给孟婆奶奶也带了。”
孟婆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她就稀罕这一点儿吃食？
“回去吧，至净之水并非你强求就能得到，”孟婆怔了一下，轻声说道，“你爷爷肯定等着急了，白晏，别让他担心。”
身为四大秘境之首的人间秘境，又岂是那么好闯过的？即便白晏从小便没有接触过人间，不会被趁虚而入，轻易产生心魔，也会有其他的阻碍。
倘若老家伙的离去无法阻挡，也犯不着为此搭上小家伙的修道之路。
孟婆即便有些失望，却也并未表露出来，但小白晏却并没有那么容易被说服，他想了想说道：“孟婆奶奶，我再好好找一找，总能寻到的，如果这样就回去，以后可就没有机会了。”
“我知道你的心思，但这次秘境比你以往度过的都要久，白晏，我可以看到你安然无恙，但是你爷爷却看不到，我亦无法跟他通信，难道你想让他担心你吗？”孟婆说道。
小白晏低着头没吭声，他不愿就这样离去，但孟婆奶奶的话却让他也开始有了些动摇。
爷爷肯定会担心他的，但如果就这样回去，他不甘心。
他一定要帮爷爷重塑仙骨。
“难不成是白晏你现在不愿意离开人间了？”孟婆反问道，“若是再这样等下去，一年又一年，你终会变得跟这些并不存在的凡人一样。”
修为高深的仙君尚且不能避免人间秘境的层层侵袭，更何况是年幼的小白晏？
孟婆不愿让他继续待下去，即便现在的人间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威胁，可这样平和安逸的日子，未必不是一种考验。
“这次秘境拿不到至净之水也无妨，还有我，九重天上那么多仙君，总有能拿到的，”孟婆安抚道，“现在就开始准备吧，白晏，你该离去了。”
直播间里的观众亦有些心惊，若不是孟婆提醒，他们也几乎快要忘记小家伙的身份了，而今的他日日在羽州城里来来回回，与凡间孩童并无什么区别。
长此以往下去，小家伙会不会直接被永远的留在秘境中？
“崽崽，该回去了，万鼎弟弟都在念叨你啦。”
“还有九尾姐姐和你的六味鸡！”
“你用了北极真君送给你的小雪人，说不定北极真君也在挂念你呢。”
“对呀，该回去啦……”
直播间里的观众纷纷劝说着，小白晏也终于回过神来，沉默着点点头，小声说道：“如果找不到，我还会再过来的……等我回去跟爷爷说一声就好啦。”
小人参趴在他的道袍里，格外不情愿的说道：“白晏，你真的要回去了吗？人间……人间也挺好的呀……”
是该回去了。
小白晏很快便收拾好房间，转而去向济春堂的老大夫告别，常顺正巧在给济春堂送木炭，闻言忍不住愣了神，望着他说道：“这就要走了吗？”
常顺总觉得这位小道长似曾相识，让他忍不住想要亲近些，可惜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两担柴。
“是的，我要走啦，”小白晏点点头，又嘱托道，“你们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生病啦，尤其是你呀常顺，鸡肉是可以吃的，多吃点肉，不然若是生病了会很瘦很瘦，一点儿都不好看。”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行病鬼的场景，瘦到几近脱相的容貌，还连一块鸡肉都不肯吃，着实叫人有些担忧。
原来小神仙都还记得。
常顺含泪点头，哽咽着说道：“放心吧小神仙，咱们这些地里刨食儿的，身体好着呢。”
小白晏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才犹豫着提出自己的想法：“常顺，你能不能给我一滴你的眼泪呀，我想带回去。”
他曾经搜集了许多种水，其中却没有谁的眼泪，也许这有些难为情，但小白晏却觉得行病鬼的眼泪很珍贵，他想拿出去试一试。
哪怕并不是至净之水。
听到小白晏的话，常顺的眼泪顿时更汹涌了，连擦都不敢擦。
小白晏顺利的拿到了眼泪，挥挥手跟他们告别，只在心里默念了一声出去，目之所及全都化作一片虚无，他的脑袋一懵，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回到了九重天。
熟悉的场景映入眼帘，小白晏却突然觉得有些陌生，明明只是在人间呆了几个月，却好像过了许久许久，久到他连九重天都不敢再随意辨认了。
“你总算是回来了。”北极真君出现在附近，见他无恙才松了口气，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突然动用雪人，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没有呢，是我帮人间灭了一场大火……北极真君，你的雪人好厉害呀，”小白晏仰头望着他，乌黑的眸子泛着光，“就像是换了个季节，不、比换了一个季节还厉害，火都灭了呢。”
北极真君笑笑：“你在秘境，我无法亲至。”
——否则只会更厉害。
小白晏看向他的眼神顿时更亮了。
北极真君以拳抵唇，恍惚觉得这样有自夸的嫌疑，他一个不知活了多久的老家伙，居然在一个小孩子面前卖弄……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小家伙的眼神的确叫他很舒服。
“你没事就好，我带你去见老仙翁……”北极真君正说着，小白晏已经挣开他的手，飞快的跑向另一边，欢快又兴奋的声音响了起来：“爷爷，我好想你呀。”
北极真君怔了一下，忽得失笑。
是了，谈起见爷爷，这小家伙比他更积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