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晏离开的这段时日里,九重天上的神仙们并不快活。
或许是习惯了吵吵闹闹的生活,蓦然平静下来,一群几十万岁的老头子突然便有了些不习惯,且不说没了那么多好吃花哨的食物,连看热闹的趣味都少了很多。
东蠡帝君前些日闭关又顺手做了一批灵羽扇,正准备全都拿出来卖掉,谁知道这小家伙不吭不响的进了秘境,还多次动用了他的扇子,想来是遇上了困难。
不过东蠡帝君也没多担心就是了,小白晏身边不但有他的法器,还有能够引动天雷的神秘人物,便是遇上最厉害的罪神都无法奈他如何,更何谈是区区的二重秘境。
然而东蠡帝君也有不少烦心事,比如北斗宫欠下的债还差很多,偏偏北斗六兄弟是不怎么上进的,非要他狠狠收拾一顿才想着多赚些灵石回来。
对于这等小心思,东蠡帝君自然是大方的满足了,并表示看在北斗帝君的面子上,利息跟他们少要些就是了。
北斗六兄弟敢怒不敢言,后来更是被打得半点儿怒气都没有了……哪有天天跑过来做监工的?明明是摇光仙的生意,他却比自己的生意都要上心!
除了东蠡帝君不安分的性子,其他神仙倒是安生了不少,或许是无岐山有罪神的消息被广而告之,少有人再出去晃悠,西溟宫的弟子每天一大早去无岐山做工,傍晚时分便回来,整齐的像是上下学的小学生。
锦鲤仙君最大的乐子就是看他们心惊胆战的步入无岐山,再如释重负的回到西溟宫,看完了乐子便喂喂鱼,催着子孙后代加速繁衍,偶尔也去百花园外的花田逛逛,跟百花仙讨一朵花吃。
小白晏入秘境的第八日,九重天上的神仙已经开始怀念纯正的奶茶滋味儿,忍不住频频往小院那边逛去。
小白晏入秘境的第十二日,太白金星捧着新研究出的摩托车法器来寻小白晏,被半道上溜达的锦鲤仙君赶了回去。
小白晏入秘境的第十六日,嫦娥仙收好了胡萝卜,提着新出的玉兔败兴而归。
小白晏入秘境的第十八日,百花仙到小院来看孟婆,两人不出意料的大吵一架,原本想维和劝架的小人参被吓得躲进了红薯地……
小白晏入秘境的……
此时外面的夜色已经深了,少有神仙来往,小白晏坐在老树下听小人参说近日来的趣事,他们的声音很小,却瞒不过早已“熟睡”的孟婆和老仙翁。
“爷爷呢?爷爷和孟婆奶奶可有吵架?”小白晏低下头问道。
昏暗的夜色中,白嫩的小人参颇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语气低落:“是我不好呀,白晏,爷爷跟孟婆奶奶吵得可凶了,可我拦不住他们,还被吓到了……”
小白晏心中一跳,立刻压低了声音仔细询问,小人参立刻跟他描述起来:“孟婆奶奶说爷爷顽固不化,爷爷说孟婆奶奶异想天开有违天道,孟婆奶奶要拉着爷爷一起跳井,被爷爷厉声拒绝了……白晏,我是想拉架来着,可爷爷和孟婆奶奶根本不给我面子……”
小人参说着还有些委屈,两根参须扣弄着玄武冠,蔫了吧唧的蹲在地上,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简直太丢人参的脸了!
“跳井?”小白晏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脸色隐隐有些发白,颇有些苦恼的说道,“那可不成,孟婆奶奶怎么总是做一些危险的事呀,爷爷现在的身体可碰不得冰凉的井水,若真是跳井,怕是要出问题的……”
小人参亦有些不解,它只知道那口井有古怪,这小院哪里都能去得,唯有那口井它不愿靠近,却又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古怪,只能苦恼的应道:“是呀,还好爷爷没有答应。”
小白晏又打听了一些琐碎事,小人参知无不尽的全都说了出来,搞得竹屋中“熟睡”的两位老人脸上发热,倒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老仙翁慢吞吞的起身,扫了一眼告状精小人参,宛若全然不知般提醒道:“白晏,夜深了,怎么还不休息?”
“就来啦,”小白晏立刻撒开小人参,牵起爷爷的手说撒娇,“爷爷,我今晚跟爷爷一起睡好不好?”
老仙翁怔了一下,到底没忍心拒绝,点头应了下来。
第二日,小白晏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打开直播的时间比平常晚了许多,但直播间里的观众却很有耐心,仿佛早就料到一样,并未多问些什么,小白晏有些按捺不住的炫耀起来:“昨晚我跟爷爷一起睡的,我睡得可香了。”
直播间里的观众颇有些哭笑不得,又是心酸又是好笑,这一点儿小事也值得他炫耀?
“昨晚爷爷知道你喝酒了吗?”有观众问了一句,小白晏立刻紧张起来,心虚的别开眼神:“我没有,我只是尝了一口味道……我再也不喝了。”
这时老仙翁刚好从门口走了进来,低声问道:“喝了什么?”
“没!”小白晏立刻否认,连忙摆摆手,“什么都没喝,爷爷你放心吧,我才不会跟天玑星君他们一样日日饮酒呢,我很懂事也很听话。”
老仙翁笑了一下,摇摇头:“酒好喝吗?”
“……不好喝。”小白晏眨了眨眼,低下头不安的扣弄着手指,“爷爷都知道啦?我只是……我只是想尝一口什么味道,就一点点,只有一点点……”
“九重天上的灵酒可没什么意思,等你去了冥地,奶奶请你喝最烈的黄泉颂。”孟婆挑眉走过来,牵起小白晏,漫不经心的扫过老仙翁,“太上老君可都等急了,奶奶送你过去。”
老仙翁凝眉,低声道:“白晏年纪还小,兜率宫没那么好去,黄泉颂也喝不得。”
即便白晏注定要接过他身上的担子,可老仙翁也不愿他过早的接触冥地,更何谈黄泉颂那种烈物,太上老君是他的好友不假,可过去的事就如同他这个人一般,早该一同去了,他企图逆天而行,哪有那么容易。
闯过九重人间秘境的神仙寥寥无几,多半不知所踪,老仙翁却不希望白晏也会落得如此下场。
在他过往的漫长岁月里,没有一个人能逃得过天道,哪怕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龙族。
“有何不可?”孟婆不以为然,握紧了白晏的小手,高声道,“我就是要让你看看,这世上不只是你说的天道无所不能!你何止是顽固不化,简直就是黄泉水里的臭石头!”
老仙翁不愿当着小白晏的面与她争辩,垂眸沉默下来,孟婆见他这幅模样简直又气又恼,牵着白晏走出了小院。
走在去往兜率宫的路上。
小白晏忍不住仰起头,眼巴巴的问道:“孟婆奶奶,你说的那块黄泉水里的臭石头,是我吗?”
孟婆脸上有些不自然,但只僵了一下便连忙解释道:“不是!当然不是了,我们白晏又香又软,还那么听话,才不是黄泉水里的脏石头!”
“我们白晏是一块香香的小石头,比百花婆娘的百花园还要香!”
小白晏顿时松了口气,小脸上的神色颇有些复杂。
自从知晓他是从石头变化而来,他对九重天上的石头都生出了一种不言而喻的亲近之感,有时都不愿亲手敲碎它们,生怕里面还藏着一个弟弟/妹妹。
听孟婆奶奶用黄泉水里的臭石头来骂人,小白晏的观感颇为奇妙。
众人简直要被他纠结又深沉的小表情笑坏了。
“崽为什么能把自己想成臭石头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虽然但是,突然很想瞅瞅崽的原形是什么啊哈哈哈哈,到底要多小多漂亮一块石头,才能变出小神仙呐!”
“崽崽:天上地下包括黄泉水里的石头都是我兄弟……”
“大圣风评被害……”
小白晏脸上有些发热,他立刻为自己辩驳:“不是的,不是所有石头都能当我的兄弟姐妹,只有大圣哥哥可以……黄泉水里的臭石头才不是呢!”
孟婆怔了一下,迟疑道:“你说的大圣是……齐天大圣?”
小白晏顿时眼前一亮,乌黑的眸子闪着光,兴奋的问道:“孟婆奶奶也认识大圣哥哥吗?他是不是很厉害?孟婆奶奶知道大圣哥哥在哪儿吗?”
他说着倒开始自言自语起来:“如果大圣哥哥知道孟婆奶奶,那他一定会来九重天寻我的,到时候我请他吃桃子!”
孟婆虽然并未去过人间,但冥地里关于人间的事却传得很广,如四大名著般等人间有名的话本子在冥地也颇受欢迎,陆判官每日捧着如痴如醉,已然是耽搁了不少公务。
她本有心想帮小白晏解释一二,可想起直播间里同样有人间的百姓,他们如此小心翼翼的维护着,想来是不愿让他知晓真相。
“听说过,”孟婆抚了抚他头上的发髻,轻声说道,“不过他好像去了很远的地方,等他回来了,许是就能来见白晏。”
“我知道的,”小白晏挺起胸膛,骄傲道,“大圣哥哥是去降妖除魔了,所以大家才找不到他,不过,早晚有一天,他会踩着筋斗云翻到九重天来寻我的,我可是他的亲弟弟。”
孟婆脑袋懵了一瞬,甚至不知道他这种想法到底是好是坏,小白晏见他不解,连忙摸出小锄头,心念一动,小锄头变成了一根长棍。
分外质朴的长棍看起来并不威风,跟想象中的金箍棒大不相同。
小白晏闭上眼,努力描绘了一番,再睁开眼的时候,手中的长棍依旧是这幅模样,不由得有点挫败。
他现在仙力不够,勉强能够变出来的长棍哪有金箍棒的半分威风,简直就像是街上叫花子拿的打狗棍,委实有些难看了。
兜率宫近在眼前。
孟婆蹲下身,笑着捏了一把他的小脸:“好,等那泼猴寻上来了,爷爷和奶奶一起招待他,大不了再多一个孙子,是与不是?”
“是呢,”小白晏乌黑的眸子里亮晶晶的,“这样大圣哥哥也有家了,有爷爷奶奶,还有弟弟。”
躲在门后偷听的太上老君纳闷不已,不等他们敲门便主动走了出来,颇为稀奇的问道:“大圣是谁?难不成孟婆你在冥地又找了相好的?”
小白晏有点儿心虚又有点儿茫然,大圣哥哥跟相好的又有什么关系?
孟婆差点儿被太上老君一句话给气死,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最后还是没忍住摸出了三生剪,狠狠地削掉一撮白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