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仪跟着兰刑回到神域之后, 才从月老、白泽口中听说,天界最近有关神域,有两件大事发生。
第一件大事是, 兰刑与前任执行长的儿子封随, 同时成为神域代行最高权力者,两人分庭抗礼,一起进入神域皇位的角逐。
白泽说:“封天执的这个儿子不容小觑,他为了这个位置,不惜同意皇族复兴,承诺上任后扶持原来的皇族太子为真正的掌权者,这种情况下,皇族就要重新考虑,到底是选择他们本来就有的血脉继承人,还是选择与皇族离心的兰刑了。”
今日神域正在下雨,天色很暗,宫殿外的人界长街仍然喧闹不绝。
细雨透过房檐轻轻飘摇, 吹动房屋下的黄纸灯。
容仪裹着被子往外望, 一时间竟然有些分不清楚自己是在天上, 还是在人间。
白泽说的这么多,他一大半没听进去,只是嘟哝说:“他是我的徒弟,天运庇佑, 应该没有关系吧。”
白泽一笑:“还真没错, 你知道他们最终选人的方法是什么吗?”
容仪还望着外面,倒是月老好奇地跟了一句:“是什么?”
“是去神域上万个秘境中, 找到一只灵鸟并将其杀死, 取出里面的神域信物。”白泽说道。
月老挠了挠头:“一个秘境已经包罗万象, 单在一个秘境中找到一只拳头大小的鸟儿就已经是大海捞针了,更何况在上万个秘境中找到灵鸟?神域是这样选执行长的吗?”
“不错,神域是天运意志的化身。这个选人的方法对于他们来说,其实并没有任何问题。”白泽瞅了瞅容仪,“不过要是这个家伙的话,恐怕用不着一炷香时间就能找到……”
容仪还是裹着毯子,望着外面不出声。
月老探身过来拍他:“你怎么了,这几天玩得太疯,这下玩不动啦?”
容仪萎靡不振:“有一点。而且今天不知道吃什么……”
他旁边的桌上放着清水浸泡的练实,还有下人送来的糕点。
门外传来脚步声,随后是少年清朗的声音:“不知道吃什么吗?我本来想请食神前来,但食神已经隐退多年,师父,我请来了一位曾在人间当御厨的新飞升的仙人,你想吃些什么,可以告诉他。来试试新的菜合不合口味。”
外门滑开,兰刑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一身华贵黑衣,气息沉肃,如同要融入他背后微凉黯淡的雨幕。
月老先蹦起来:“太好了!天界的东西我也实在是吃腻了,又没什么由头下界去吃,这位仙僚,你有没有什么拿手菜推荐?”
白泽也在旁边吹了一声口哨:“大凤凰,你这个徒弟是真正的贴心,我看整个六界,再也挑不出比他更好的了。”
兰刑眼底敛着几分笑意:“这几日师父同几位上神玩得有些疯,天界的菜吃腻了也属实平常。前几天热闹过了,今日我又让人在湖畔设置了画舫,让人做了丝竹班子,十分清幽。若是师父与上神们觉得想要静静心,也可以去那里看看。”
月老欢呼道:“好耶!”
新来的厨仙推荐了几道菜,又分别记下了月老和白泽想要吃的新菜。
最后他转向容仪。
容仪想了想:“他们说的几样菜已经很多了,我觉得应该够了。”他想了一下之后,又小声问,“还能做虾肉芙蓉豆腐,菱角粥,还有一种……我不知道叫什么的点心,甜的,很香,堆起来的像一个小塔。还可以做这几样吗?”
他不知道那个东西叫什么名字,也没有办法从它的味道中判断出原料,只能尽力去形容。
那厨仙反复问了之后,突然一拍脑袋:“那不是蓑衣饼嘛!做成的样子宛若一件立起来的蓑衣,上神从哪里知道的这样
小吃,这个点心在如今的人间,也已经不多见了哦。”
白泽问:“何为蓑衣饼?”
月老问:“何为蓑衣”
容仪却恍然大悟:“原来叫这个名字,是真的很像。我在人间见过有人穿这种衣服,雨天他们会把草和麻叶穿在身上,这种衣服立起来,就是塔状的。”
“不愧是去过凡间的人。”月老也好奇起来,“这么说,人间的吃食还有挺多花样的嘛!”
室内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容仪却又不说话了。
檐廊下,兰刑静静地注视着容仪,随后对身边的侍从比了个手势,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去人间弄几件蓑衣来,再派神使下凡,去做人间食品的清单,但凡明行没有尝试过的,全部报上来,全部复刻上来。”
兰刑冷声说,“人间有的,我们这里要有,而且要比人间的更好——明行如今已经被凡人的一些小伎俩迷惑了心智,但是没关系,人间留得住他的心,神域一样可以。”
“是,大人。”随从应声道,随后,那随从忽而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有些担忧地问道:“大人,那最后的秘境试炼……您没有打算对明行说吗?纵使您是明行的徒弟,可天运却未必能像在明行身上那样,为您提供完全周全的庇护。如果到时候没有办法通过试炼,要如何?”
“噤声。”兰刑竖起手指抵在唇边,眼睛微微眯起,这双年轻的眼底,有着如同浓墨一样的夜色,“我自有打算,什么时候轮到你来问我这句话?”
“可是您最近……”那侍从瑟缩了一下,最后在他的逼视中小心说道,“神域建立凡人街,凡事以明行的要求为先……也是出于为您造势的需求么?您现在,已经无需再用明行造势了……”
兰刑微微一怔,随后,他恢复了冷冽的表情:“是,有什么问题么?你竟敢质疑我?”
“没……没有,大人请恕罪。”那侍从被吓得直接跪了下来,连连磕头。“请大人恕罪!”
在他身后,屋子里重新热闹起来。
“走走走,有好吃的来了,今天接着赌牌如何?大凤凰最近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和他打牌的游戏体验上升了许多。”白泽撺掇容仪。
容仪也振奋了精神,说:“好,我去拿珐琅牌,今天赌什么?”
……
神域灯火通明,笙歌不断。
五树六花原落下细雪,一片冷情。连小龙们都跑去神域玩了,流连忘返,神域一时间名声大噪,炙手可热,可见一斑。
“第二件大事,虽然还未发生,但我想,那位小执行人为了对抗封随的提议,也会有所动作。”
天地派来的神使立在凤凰殿的书房前,听着门内男人温润的声音透入,“神域从前是介于上界和人间之间的领域,位同梵天之下的几界,如今兰刑想将神域提上上界,真正与天界的人并驾齐驱,这是不可抵挡之势。”
神使说:“上神对此如何看法,天帝也想听您的意见。您与孔雀大明王一样,拥有缘法眼,能够看清往前往后的一切因果与牵绊,我们也想知道,这个人身上链接的因果,会是怎样的?”
“我没有看法,万事发展,皆有因果,轮回循环,都为表象。”
房中人只回答了这一句,随后再无声息。
神使离去后,容秋望了一眼窗外的细雪。
五树六花原是这样寂静,安静得只剩下他的呼吸声。
他伸手褪去肩上的衣衫,劲瘦的筋肉之下,原本乌黑的锁链露了出来。它死死地镶嵌在他近乎苍白的肌肤上,如同野兽咬着它的猎物。
这因果链从来没有任何动向,它从他有记忆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牢牢地穿透他的躯体,锁死了他的自由,但如今,这因果链开始隐隐
发热,仿佛预示着某个终点的来临。
容秋衣衫散乱,倚在书桌前,指尖一点,面前一团黑雾化作了乌鸦,拍着翅膀降落在他面前。
“主人,有何指示?”
“去替我送两样东西到神域。”
“第一样,是放在凤凰殿主殿榻前的那一方宝盘,从前小凤凰用它与那和尚通信。把它送过去,不着痕迹地送到那小执行人面前。”
“第二样,替我直接送到小凤凰手里。”容秋声音淡淡的,“和尚与他,缘法已断。至于兰刑……不足为惧。”
“是。”
信鸦衔着他放上桌上的信函,听话地振翅飞了出去。那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张红纸封的信件,大红染金的纸张,字迹龙飞凤舞,却显得无比郑重。
那是一封婚书,还附送了一张小字条。
“听闻你从前屡遭退婚,六界耻笑,伤心难过;我不愿见你伤心难过,故而送上婚书。如此,哪怕日后遭你退婚,六界所笑的也只有我。”
“来日你若后悔,便可向我退婚。然而凤凰不死不老,我亦不死不老,凤凰不悔,我亦不悔。我愿意永远养你这只小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