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仪瞅着他, 嘴巴被相里飞卢捂住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他轻轻地啄了他一口,好让他松开指尖。
柔软的唇, 微烫的呼吸, 还有湿润微凉的牙齿,轻轻咬在他手心。
相里飞卢怔忪一下,方才松开。
“你带给我吃的,又不准我吃,没有你这么养凤凰的。”容仪说。
“上神, 这世间有许多情感,并不是一个“养”字这么简单。”相里飞卢对他说,苍翠的眼凝视着他,“上神要的是哪种?”
容仪懵了一下。
手里的凤凰糖人依然在黄昏中璀璨发光,泛着麦芽糖和染色的糖面的色泽, 他有些迟疑地看着他, 随后问道:“还有……很多种吗……”
“父母养育孩子, 国君操劳万民, 有情人彼此相随在一起, 先生教育学徒……路边有乞讨者,也会有人施粥放粮。”相里飞卢静静地凝视着他, “这些都是“养”。”
容仪皱起眉头, 仔细地想。
天界没有这么多事情,天界最大的传闻, 依然停留在七仙女下界的那个时候, 或者再退一步, 是牛郎织女隔在银河两侧。
他小声说:“在我们那……养就是, 有个人和你在一起。千年、万年……都在一起。”
——那是多久远的事情。
每一只凤凰都要寻找自己的喂养人, 没有父母教他,是他在梵天听说的。行秦和其他一些小凤凰的族群,时常会讨论这样的话。
“凤凰天生会涅槃,只要不是自愿羽化,几乎是不死不伤,与天同寿。这么漫长的年月里,要是没有一个饲养人,那么凤凰会多么寂寞。”
他也是那个时候明白了,他需要一个喂养人。他也确实想要一个喂养人。
“还是说,上神希望我扮演您的父亲?”相里飞卢见他不答话,放轻声音继续问道。
容仪又懵了一下,下意识地否认:“不要,我有爹亲的,虽然他死了。而且你如果当我的爹亲……”
那很好笑,他努力想了一下,笑了出来。
相里飞卢却没有笑,他依然平静而温柔地凝视着他。
“那么若是我如孔雀大明王一样呢?如果你是和青月一样都是我的徒弟?”
“也不好……”容仪又是下意识地说了一句,随后嘀咕说,“师父也没有这么养过我,他也只收了我一个徒弟。”
“那青月与你,都与我共同生活在佛塔,只是身份变了一下,为何你不要?”相里飞卢问道。
“因为……”容仪陷入了更深的思索,过了很久之后,他试探着说道,“因为在你们人间,徒弟会出师,等于师父不养了。可是在天上,只要师父徒弟两个人里,一个都没有死掉,那么师徒关系就一直存在。”
他说完这句话,随机意识到它蕴含的意味可能并不很正确,但是他无法再更精确地描述自己的感受了。
容仪不吃糖人了,他把糯米纸贴回原位,然后盘腿坐下,仍然和之前一样,贴着相里飞卢靠着。“你再多说一些,我想我需要多学一学。”
他又伸手摸了摸袖子里那些话本子,劣质的书卷散发着浓烈的油墨香。“我也有问题要问你,比如……”
比如有的话本小说中,三妻四妾是寻常事,妻妾相处甚欢,彼此谦让。有的小说中,却是妻妾反目成仇,情人间没有任何人得以插足。有人求一心人,有人求真心人,而这两个“人”,有时候说的似乎也并不是同一件事。
这些曾让他困惑,但他并不是一个执着于解决问题的人,所以以前也只是困惑一下,便算了。
“世人传言我对孔雀大明王菩萨怀有感情,上神似乎并不生气。”相里飞卢说。
容仪小声说:“因为师父死了,他不会再被你养了。”
“那若是我真的对孔雀大明王抱有感情,养着你的时候,其实想着不如孔雀大明王更好,依然想着孔雀大明王,上神会如……”
这次相里飞卢话没有说完,容仪就已经着急地打断了他:“不可以!”
他气呼呼地瞪着他:“我们凤凰,绝不同时找两个喂养人,也决不允许喂养人同时还想养别的。要是不想养,提早告诉我们就是了。”
“凤凰气性高……”相里飞卢安静地望着他,“我明白,上神。”
容仪还是瞪着他:“那你还想养我师父吗……”
他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从前他以为孔雀死了就是终结,故而从没有这么考虑过。
他也在话本子中见过,一方死去后,另一方仍然想养,于是会开始养恋人的遗物。他很欣赏这种做法。
他接着问:“我明白了,那你供灯,是不是等于养师父的遗物?”
“孔雀大明王是前任护国神,我从未这样想过。”相里飞卢的声音仍然很平静,但那苍翠的眼底已经泛起了淡淡的笑意。“小凤凰,情爱一时,可以学,却别学得这样快,草木皆兵。”
他伸手将糖人轻轻塞进容仪粉白的袖口,随后倾身,轻轻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容仪仰起脸,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相里飞卢用眼神表达了他的拒绝——他们现在佛塔顶端,整个姜国王城的人都看着他们。
但容仪向来我行我素,在不涉及原则问题的基础上,他一直率性而为。
于是他揪住相里飞卢的衣领,踮脚吻他,将手放在他的双肩上。
相里飞卢偏头躲了一下,但没有躲开,闭着眼,任由他任性地在自己唇边吧唧了一大口。
随后,他睁开眼,看着容仪带着笑意,往后退了一步。
倒是理直气壮的模样。
这一刹那小小的动作,即使相里飞卢没有往外看,也一样感受到了长街上的沸腾之势,有眼尖的人随便一望,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幕,激动地四下传说:“快看快看!刚刚佛塔上,小公子亲了佛子一下!”
“哎哟哟,可别乱说——”
“真的!你看他们靠得那么近!”
“真的真的,我也瞧见了,呜——”
相里飞卢伸出手,轻轻地将容仪一缕头发别到耳侧:“糖人不许吃,将它收好。”
容仪这次很乖:“好。那你要给我买糖葫芦。”
“自己去买,我要守塔。”相里飞卢说。
容仪又瞪了他一眼,哼哼唧唧地自己下楼,准备勾搭小神官一起去买糖葫芦了。他一边走,一边嘀咕着:“我在梵天的时候,连练实都是小龙给剥好的。”
相里飞卢静静地笑:“那上神回梵天?”
容仪远远地听见这句话,悻悻然地扁扁嘴:“佛子,你的话多了起来。我似乎已经找不到你当初对我的礼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