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知过了多久,云浮睁开双瞳。

高悬的秋阳没有春冬的温暖,秋日的阳光灼烈似是要灼烧人的肌肤,配上微冷的风又冷又热。

大脑的疼痛还在持续,他目光迷茫。

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几位学生的交谈声传来,他们兴奋地说尤深已经进入训练馆了。

他们还说,训练馆出现了一位非常特别的人,学院频道有人说这人实力比系院长还要强大,是一位老先生,不过也有人说他似乎很年轻。

一些不明情况的学生推测,可能训练馆内出现了两个人,一位是老者,另一位是年轻人,学院频道有人表述不清就将二人混为了一谈。

他们很遗憾训练馆内人满为患,现在再有学生想要入训练馆,必须出示个人信息面板确认是战斗系学生才可以进入。

他们这些非战斗系学生已经没办法伪装潜入了。

云浮听着他们的交流,大脑针刺一般地痛。

他最近心情很压抑,到现在已是第三天,这种情绪是从他对尤诗说解除婚约后开始的。

那一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一个人,梦里的人对他至关重要。

通过梦境他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情感,那是一种想要牢牢将对方掌握在手中的疯狂的爱。

梦里他对他说,你是我的,你是我一个人的。

他笑容温暖,他轻声应了声,但是他清楚他只是在安抚他。

不安感令他发狂。

明明已经将他锁在了身边,他却仍旧觉得还不够。

他想将他关起来,用锁链穿透他的肩胛,链条锁住他的四肢,将他牢牢锁在一方空间,只要他想,他随时都能看到他。

他想让他永远无法逃离他的身边。

明明是那么重要的人,可是当他睁开双眼却不记得他是谁。

他记得的只有他对他的感情,就好像秋日的阳光炙热疼痛,距离再近一些便能将之焚烧成灰烬,伤人也伤己。

云浮大脑一阵恍惚。

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与深刻的陌生,那还是他吗?

他是这样的人吗?

在这一场梦之前,他自认冷静自持,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无法想象有一天他会爱一个人爱到失去理智的地步。但是梦里炙热的感情却刻骨铭心,就好像真实经历过一般。

云浮一整日心绪不宁。

那天他偶尔会听到学生提起尤诗,他们说,尤诗对云浮求而不得,为情所困买醉解愁。

云浮心中嘲讽,尤诗喜欢他?

十多年来他们之间几乎没有接触,尤诗喜欢他什么?

他的外表?他的天赋?还是他的性格?

那一天云浮相交不错的同学询问他怎么了?一整日魂不守舍,交谈时回应慢一拍,看起来心不在焉?

云浮强提起精神,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回应,但是不久后他又会失神。

云浮感到惶惶不安。

总感觉有什么不受他的控制。

第二日晚上入睡时,云浮靠坐床头双瞳微眯整理连续一整日的纷乱心绪,他对自己说昨夜只是一场梦而已。

是的,只是一场梦而已。

梦里炽烈到可怕的感情并不属于他,他不是这样的人。

云浮躺下,他希望这夜他能一觉到天明。

云浮又做梦了,他知道这就是一场梦。

他似乎是一个围观者,又好像身临其境,他无法控制梦里的自己。

窗帘遮掩阳光,室内昏暗的光线下男子头微垂,云浮看不清他的容貌,但是从他脸部线条中依稀能够看到他漂亮的五官。

他道:“云浮,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吧。”

云浮感觉到自己愤怒的情绪在心中发酵:“我不要和你分开,也不会和你分开!”

他道:“云浮,你别这样,我们需要给彼此一个独立的空间冷静一下。”他说着,转身离开。

云浮双手握紧成拳,他用了所有的意志力才没有冲上去锁住他,他怕他会控制不住自己,他怕他会伤害试图离开的他,造成不可弥补的伤害。

为什么他总让他感到不安?

关门声响起,云浮一只拳头重重敲打在玻璃窗,三层玻璃制成的窗户应声而碎,尖锐的碎片刺入他的皮肉,鲜红的血从受损的皮肤流出。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染血的拳头破坏室内所有的东西,像是在发泄,更像是在自残。

疯了吧?

入梦的云浮是旁观者,他无法理解梦中自己的愤怒,但是却能切身体会到梦中自己频临崩溃的情绪。

云浮无法相信,自己会有这样激烈的情绪。

梦中的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从房间跑出去,小跑向向北的书房,打开窗口向外看,入眼的是走出云家别墅的男子——

这是他所爱的人。

男子似是感觉到他的目光,他转过身朝着窗口望来,阳光下男子的容貌清晰可见。

一如云浮所想男子是位很好看的人,如空中泡沫似透明,光影下透着绚丽的七彩光芒,握不住也掌握不了,稍稍用力就会破碎。

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云浮想从窗口跳下将他抓住,想将他锁住却更怕泡沫会破碎。

男子再次转过身,继续迈出步伐,他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茫然、恐惧、愤怒充斥在心头,云浮发疯一般宣泄,云夫人从楼下小跑上楼,打开书房门,她抱住他痛哭出声。

云浮脱轨的理智逐渐回笼,他看向容貌憔悴的云夫人,一改之前的疯狂露出安抚的笑容,声音轻柔:“妈,我没事,你别担心。”他拍了下云夫人的后背,示意她放开自己。

云夫人身体颤抖,放开了云浮。

在云夫人惊颤的目光下,云浮举步从容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当门关上,隔音的室内发出巨大声响,鲜血染红室内各个角落。

那一天云浮从满腔的绝望与愤怒中抽身,他睁眼时已经是天明。

又忘了,他又忘了梦里的人,但是那种疯狂的心情却感触尤深。

云浮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他进入浴室,用冰凉的水冲刷身躯,试图用冷水让自己清醒一些。

和昨日一样,今天云浮心绪仍旧不宁。

傍晚,云浮在餐饮街遇到尤诗,两人擦肩而过时,他不知怎么想的回头看向了尤诗的背影。

感觉有些眼熟。

就好像,他在二楼书房向外望时渐行渐远的背影。

但是,怎么可能呢?

那天晚上云夫人向他发起通讯,通讯接通。

投影屏中不过四十出头的云夫人看起来十分年轻,她的精神饱满,和梦中憔悴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云浮愣了下,梦中的云夫人是什么样的?

仔细回忆,就和梦里的男子一样,他想不起来了,只依稀记得她的状态似乎很糟糕。

云夫人眉头微皱,道:“阿浮,你和尤诗怎么了?”

云浮道:“妈,你知道的,我一直不喜欢他。”

云夫人:“但是,他好像很喜欢你?”她声音迟疑。

云浮:“但是我不喜欢他。”云夫人:“哪怕你不喜欢尤诗,我希望你能给他适应的时间。”

云浮敷衍两句,挂断了通讯。

莫名其妙的梦让他心情烦躁,他不想再谈关于尤诗的任何事情增添烦恼。

夜晚云浮又做梦了。

连续三天的梦,让云浮烦躁,尤其是那种陌生的仿佛能够将人逼疯的炙热情感让他无法适从。

云浮从梦中抽身时,再一次迎来了天明,他接到了弟弟云笙发来的通讯。

通讯接通,视频投影中,年仅七岁的云笙鼻青脸肿,他眼泪啪嗒啪嗒向下掉,询问:“哥,你和尤诗哥哥发生了什么?”

云浮:“……”怎么又是尤诗?“你怎么了?”

云笙抽抽噎噎:“阿辞哥哥打的,他说哥哥你欺负尤诗哥哥,阿辞哥哥说先给你一个下马威,让我一定要给你看看我凄惨的模样。”他委委屈屈道。

云浮:“……所以你就真的给我看了?”他揉了揉太阳穴,感觉无处不在的尤诗真的好烦。

云笙:“哥,阿辞哥哥下手特别狠,你跟尤诗哥哥好好谈一谈好不好?呜呜呜我不想再被阿辞哥哥打了!”

云浮:“……”他想,果然,婚约没有这么容易解除。

他走出宿舍,他和尤诗的婚约关系已经传遍学院,许多人询问他真假,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他对尤诗的厌恶达到顶点。

与此同时,他听说毕业多年的尤深今日将要来战斗系,为战斗系学生进行指导战。

云浮意识到,尤深有很大的可能是为他而来的。

云浮并不打算去训练馆,这时他收到了班任老师发来的信息,尤深指名让他必须到。

云浮烦躁感加剧,虽然厌烦却不得不去。

临近十点,云浮抄近路走向训练馆,路上他看到了一位身穿战斗系制服的学生,他背靠树干而坐,全身被水湿透,微卷的湿发贴在脸上,这一副场景就好像阳光下色彩鲜艳的一幅画,他像是天地间唯一的一抹色彩,吸引所有人的目光驻足。

像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他看向他,两人目光相对,青年站起身后离开。

那之后,云浮大脑一阵剧烈疼痛,他倒下,再醒时仅仅过了十分钟。

短短十分钟,和持续三天只记得情绪却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梦境不同,他清晰记得这十分钟内梦中发生的一切。

A国偏僻小山村。

晴朗的天空忽然出现一道黑色巨大的细线,细线短时间被大幅度撑开,密密麻麻的褐色飞虫从黑色裂缝中飞出。

阳光下一位容貌极出众的青年全身染血:“阿浮,这些魔物交给我,你带着大家跑。”

云浮声音冰冷,“不行,你消耗太大,放弃他们我们一起走。”

青年眉头微皱,试图劝说:“阿浮,你……”

云浮声音冷静:“他们死,我们活,或者我们所有人一起死,包括我们两人,你选。”

青年伸出手,他温热的手轻抚上他的脸颊,“你不要这样,或许我们都能活下来。”

青年的手温暖,一如他给人的感觉。

云浮覆上他的手,冷笑:“或许?你是想你死,我带着这里的人逃亡,牺牲你一个人,我们活下来?”他的手微微颤抖。

青年面上焦急:“阿浮,不是,你信我,我会保护好自己。”

恐惧在心中弥漫,他问:“你让我怎么信你?”

不等青年说什么,他又道:“如果你发生了意外,你相信我,即便我带着他们成功逃出去,我也会拿他们为你陪葬。”

他道:“他们所有人,一个都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