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华高苑算虹城目前地段设施物业顶一流的好小区, 好到有的大妈大爷买菜路过都会停下来感叹一句。
然而再高档的好小区也一样有老婆婆把花园当菜地,这得算俭朴勤劳的优良传统。
隔着姜忘他们家七八栋远的有一户,大概是儿女都去省外做生意了, 偌大的房子只有一个冯婆婆守着。
屋前花园很大, 大到可以修个小水池养锦鲤,又或者放架秋千, 种许多花。
冯婆婆选择翻土培土, 先支个能绕南瓜丝瓜黄瓜的菜架子,旁边两片地再种些大白菜圆头萝卜。
然后日日夜夜去浇水施肥,辛勤照顾。
她大概猜到这里不让养鸡鸭, 毕竟叫起来太吵,还容易钻出围栏到处拉屎。
想来想去, 居然从乡下抱了只小羊羔来, 起名叫团团。
小羊羔才断奶不久,天晴太阳好时便在小院子里溜达, 偶尔去菜地里吃吃杂草。如果下雨刮风, 也会迈着小蹄子进竹板搭的小羊舍里避一避, 窝在茅草堆里安宁睡一长觉。
物业本来就在隐隐担心这老太太养鸡鸭鹅,没想到她牵了一只小羊来, 只能硬着头皮过去商量。
“这羊长大以后,还是得牵走, 不然哪天不小心跑出来出了什么事,您心里也难过是不是?”
冯婆婆连连答应,回家以后把小羊羔当孙子一样搂怀里好久。
彭星望特别喜欢小羊,搬家来第一天就发现了它,后来上学放学都要过去跟它打招呼,还把自家花园狗尾巴草苜蓿草全拔了喂它。
周末更是没事就过去看, 先是扒着围栏,后来老婆婆都跟他眼熟了,直接给了他一把院门钥匙帮忙照顾。
姜忘怕小孩儿给独居老人添麻烦,特意拎了篮水果过去看望道歉,老婆婆笑呵呵地让他们不用拘谨。
“我一个人也孤单,看到你们很开心,常来,常来。”
姜忘长大以后便没那么感情外露了,但偶尔也会陪彭星望一起过来帮老太太浇水打扫院子,坐在夕阳下喂很久的羊。
后来星望听说了物业那边的消息,再去看团团时会有点紧张,临走前也要扒着栏杆跟它说话。
“你要慢点吃,慢一点长大。”
“千万不要长太快喔。”
他大概是想到自己当初差点以为要被割肾的经历,对这两句话特别有共鸣。
姜忘当时没说什么,直到和星望一起散步回家的时候,临开门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你也慢点吃饭,慢一点长大。”
小孩歪头:“哎?”
季临秋刚好开门出来倒垃圾,好奇瞥一眼:“聊什么呢?”
小孩也纳闷:“不知道呀。”
季老师笑起来,示意他们一起来厨房。
“搅拌机、烤箱、原材料你秘书已经都送过来了,特意买了三份材料怕你做砸,现在时间还早,我们试试?”
姜忘略不满意:“两份就够了,我这么冰雪聪……。”
季临秋反手递出两张A4纸:“是有点复杂,你看眼?”
姜忘默默看完十行。
“季老师……咱一块弄吧?”
季临秋倒是早有预料,跟他一块穿好围裙。
十月将近,冷空气不声不响地自山林里漫来,萧瑟又透骨,一吹就容易感冒。
姜忘图舒适,特意先回房换了套居家睡衣再出来系围裙。
两人一对视,莫名都觉得对方软软的很好捏。
姜忘个子高骨架舒展,穿着深灰毛绒睡衣像大学还没毕业,做生意时的侵略感被消减很多。
季临秋穿着浅褐羊毛衫,毛衣看起来很软,碎发又披落在耳侧,看起来抱着会很舒服。
姜忘忍不住多看一眼,目光落在他右手腕那块白玉上。
“做甜点容易脏,要不要摘了?”
季临秋闻声抬手,摇摇头:“不用,我会小心的。”
姜忘打量这块玉,发现它成色很好。
质地盈润剔透,没有丁点脏泌裂隙,油润足,似被掌心轻握的一瓯雪。
小时候光顾着看老师了,没仔细瞧过这坠子。
“是下游籽料?”
“你很懂啊。”季临秋把手腕亮到他面前,提起羊脂玉时很怀念:“是我爸爸去新疆支教的时候带回来给我的,我从十二岁一直戴到了现在。”
“原来他也是老师?”
“嗯,大学物理教授,退休以后返聘到隔壁省老家教中学生,不肯闲着。”季临秋想到之前姜忘看望过他几次,不由得下意识辩解。
“我爸他……犯病以后看起来像个病秧子,其实以前很健朗,还喜欢冬泳。但教书……实在太容易生病。”
姜忘忽然意识到什么。
如果他不曾回来,那晚也没有半夜带季临秋过去,帮他爸爸找好床位,会不会事情就是另一种走向?
男人抽回思绪,像是要保护这个秘密一样,把话题岔开。
“成色很好,我可以碰下么?”
“当然。”
季临秋顾忌着父亲教导过‘君子无事,玉不离身’,只往前靠近了些,把手掌悬在他手心前。
姜忘记着以前朋友教过的小技巧,很仔细地摸了摸他腕侧的玉。
温润滑腻,光洁剔透。
指腹自玉身抚至底端,还用指尖轻轻刮了一下。
季临秋莫名咬唇,像要忍住什么撩拨。
姜忘由衷羡慕他有爸爸送玉时时戴着,也没注意季临秋表情,抽回手去系围裙。
“哎……哪天我给彭星望也搞一块去。”
自己给自己买怪害臊的。
季临秋意识到自己的失神,很快应了声。
系围裙时内心自我警告。
一天到晚想什么呢。
巧克力千层这个东西,说着简单也简单。
可丽饼做好面糊以后一层一层一层地煎,跟批发煎饼果子似得放成一摞。
然后把对应口味的奶油也做好,一层饼一层奶油慢慢往上叠,大概二十几层时盖好顶层,洒些可可粉,就可以算大功告成。
季临秋翻译的很细,从细砂糖和淡奶油要搅拌到什么程度,到该分几批筛入、面糊在小火上该烤几秒,都写得非常详
尽。
姜忘把前后几张纸对比着看,发觉出什么。
“原来八页纸英文翻译过来,能缩水成两页吗?”
“倒也不是,”季临秋往前指了两段:“从这到后面,都在讲这个蛋糕的来历。”
“这种形状最初来于匈牙利的Szeged城,后来被巴黎歌剧院旁的Cafe de la paix重新设计,两年前又重新包装,取名为q ts Feuille,意思是五百层蛋糕。”
季临秋法语说的很好,哪怕只是单独念一串单词,也显得游刃有余,轻快地道。
姜忘被这一点撩到,看向他道:“你还会法语?”
季临秋忍着笑把其中一页的长段法语念给他听,优雅随意信手拈来。
“你自己把资料递给我的时候,就没有仔细看看它的语言是什么?”
姜忘哑然:“我还奇怪这英文怎么掺了好多拼音。”
彭星望坐不远处写作业,闻声掺和进来:“季老师好帅喔!我也要学!”
季临秋被夸得眼睛弯弯,继续给他们两往后讲。
“这个法国咖啡店特意创造出一个卖点。这种蛋糕不仅有六种口味,每个月都变化一次,这样可以为顾客带来新鲜感。”
姜忘已经听见摇钱树在响了。
“他们出六款,那我们可以出十二款。”
季临秋以为他在开玩笑;“哪儿凑得了这么多?”
“巧克力,草莓,抹茶,芒果,猕猴桃,肉松。”姜忘思维极快,数着手指头给他算:“榴莲、海盐奶盖、奥利奥、豆乳、火龙果,再来一个红丝绒车厘子,够不够?”
季临秋完全没想到这些,讶异道:“榴莲还可以做到蛋糕里?”
姜忘下意识想说二十年后满大街都是榴莲甜品,又生生止住话题,快速点头。
他突然觉得很遗憾。
真想把你带到二十年后去看看。
那里甜点好吃,到处都是高铁,学校也先进又开放。
那儿的世界,对你也一定很好。
两人各分了张菜单,一人负责拌面糊一人去搅可可奶油,早点弄完总结下经验,回头再录一次像方便员工们边看边学。
季临秋把以前烙葱油饼的经验搁进这里,不出意料地翻了车。
第一张糊锅,第二张破了大半,第三张边缘熟头中间还是生的。
烙到第四张翻车,终于低低笑骂一声草。
姜忘加糖一半扭头看他,跟着忘了自己到底加了几勺。
季临秋被他看照样坦坦荡荡:“怎么着?”
“很有魅力,”姜忘会意点赞:“骂得好听,以后多骂。”
季临秋心想咱两果然都是怪人,缓口气继续陪他烙饼。
好在后面终于记起来看说明,说要开小火,才用平底锅像模像样地摊出许多个,和姜忘一层一层往上摞。
盖到二十五层的时候,这蛋糕就摇摇晃晃起来,像个被奶油和软饼筑起的土堡。
季临秋用刮刀仔细处理好边缘奶油,又洒了一层淡淡糖霜,卖相登时上档次起来。
“再插个金丝绒小店标,说是法国进口也有人信。”他笑起来。
姜忘在瞧他指背上沾得薄薄一层可可奶油。
季临秋白到泛光,沾着巧克力色就更显得皮肤明润。
奶油随着指节动作忽上忽下,格外晃眼。
男人啧了一声。
真想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