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听说我家暴?

西和县位处溪山,近北地,常年匪盗横行,百姓流离失所。近些年随着大批本地官员就任,情况虽有所改善,却仍旧达不到正常县城的最低水平。

换言之,西和县只是一个很小的县城,地方没有那么大,人也没有那么多,资源同样少得可怜。

有人得的多了,自然就有人得的少。

沈崇欣先前做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倒还无碍,如今有了夫郎,上进起来,立刻便惹了旁人的眼。

短短一周,流言四起——

多有意思啊,疯子也知道找夫郎呢。

大小是个谈资,为生活操劳不已的人们对着沈崇欣的背影指指点点,初时还只说疯子娶夫,后来便发展到沈疯子喜欢打夫郎,成亲当日就把人打进了医馆,总之越传越离谱。

“也不知是哪家的男儿这么倒霉。”

“刚过门就……”

沈崇欣突然回头,议论声戛然而止,街上一片祥和,半点儿看不出谁才是那个背后道人长短的长舌妇人。

沈崇欣逐一看过一圈,没再多管。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一直对沈崇欣照顾有加的工头出言提醒道:“这件事还是要解释清楚才好。”

沈崇欣本就是疯傻之人,若是再不经营名声,哪家敢用?想起主家今晨的叮嘱,工头心中犯愁,她能替沈崇欣挡了这次,待以后流言愈传愈烈,又该如何是好?

她是真的不想失去这个劳动力。

“有什么好解释的,她就是把人打进了医馆!”与二人素有旧怨的对家工头立刻跳了出来。

“真是可惜了那大好的男儿,听说还是从京中卖过来的大家公子呢!”

对家工头绘声绘色的描述着沈崇欣家暴夫郎的细节,就好像她亲眼看见了似的,听得站在沈崇欣旁边的工头心头火起,叉腰跟她对骂起来。

她看流言就是这老叟婆传出来的。

都是一个县里的人,谁不知道谁啊?在场有几个敢拍着胸脯说自个不打夫郎的?从街头走到巷尾就能逮住好几个打夫郎成癖的。

这还是明媒正娶的,那从京中过来的都是罪奴,再是大家公子入了奴藉又值得了几个钱?真的打死了又能怎么样?

码头处乱哄哄吵成一片,沈崇欣捂着耳朵后退几步,见今日无船靠岸,刚准备走,突然被一身材壮硕的妇人挡路拦住。

“我们不屑与打夫郎的人为伍。”分明自己才是那个心情不顺时会打夫郎的人,拦住沈崇欣的妇人却理直气壮的很。

见有人出头,码头上的女人们纷纷看了过来,她们根本就不在乎沈崇欣打不打夫郎,不过是想借机彻底把沈崇欣赶走罢了。

“对!我们不屑与打夫郎的人为伍!”一道声音躲在人群中应和。

“没错……”众人见此纷纷应声。

烦死了,被吵得头痛,眼前景象似乎有重影,沈崇欣没耐心分辨,直接一拳把挡路的东西砸了出去。

不动手,真当她好欺负吗?

沈崇欣逮着出头鸟一顿猛锤,浅浅发泄了一番心中怒气。

确认第一个站出来挡路的妇人已经爬不起来了,沈崇欣回头看去,视线掠过整个码头,在场的帮工无一人敢与她对视,一是不想惹祸上身,二也是在这件事情中,她们并非全然无辜。

虽说流言最开始不是从她们这儿传出来的,但流言传得这么广却很难说同她们全无相关。

来码头帮工的多是些家中无地的佃户,一年到头靠着帮地主种地根本就养活不了家中老小。

沈疯子力气大,干活又利落,工头们都喜欢找她干活,涉及到自身的利益,谁又管得了沈崇欣是不是无辜?

有一就有二,昧良心的人多了,流言自然传的又快又广,偏巧沈崇欣一直带夫郎宿在医馆,都不用多费唇舌,沈崇欣家暴的黑锅扣得又稳又准。

医馆的人倒是知道真相,但沈崇欣之于她们也不过是个外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沈崇欣自己都没开口,她们又何必多管闲事。

至于沈崇欣为什么没管……

她是知道人言可畏,但她是能管天管地还是能管得了旁人拉屎放屁?

更何况这种程度的流言对她来说真的不算什么,若是连这点儿流言蜚语都受不了,她早就被活活逼死了,又何论带着母亲撑过了那许多年。

没了挡路的人,沈崇欣也没有主动找旁人麻烦,大步离开码头,又在县里晃了一圈,眼见今日无活可做,干脆回了医馆。

作为暴风眼,‘被’家暴的当事人之一,赵宸轩对县里的流言一无所知。

正在养伤的他能接触到的世界很小,除了沈崇欣,就只有每日来为他送药的李家夫郎,偏这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主儿。

捧着沈崇欣买给他解闷的书,坐在窗前的白衣公子美得出尘,不想打扰这一份静谧,沈崇欣站在门外看了许久,直到被路过的李大夫拎走,也没有上前。

“你准备什么时候带你夫郎走?”半点儿都不客气,李大夫直言道。

“?”沈崇欣回了个问号。

“都住了一旬(十天)了,这儿是医馆,不是客舍。”医馆的客室只做应急之用,非是养伤之所,有这个闲钱,在哪儿租一间屋子不可?非要宿在医馆,还嫌外面传的不够难听是不是?

“你还想让他在医馆待多久?后日,你们就都给我搬出去。”

“不行。”沈崇欣摇头,她夫郎的伤还没好,现在挪地方,不是擎等着伤上加伤?

“…最多再宽限三日。”与沈崇欣对视许久,李大夫率先败下阵来,恨铁不成钢道:“没有地方住就去牙行租,一年也要不了多少钱,男儿没有你想得那么娇贵。”

得到了一个并不算满意的结果,沈崇欣扁嘴。

“最多再一旬。”李大夫扭头。

立时笑了起来,沈崇欣生怕李大夫反悔,立刻贴着墙根溜走。她记得……

风景如画的山间小路上,沈崇欣觅着记忆,寻到了一处隐于山中的小小村落。她觉得李大夫说的对,她夫郎的伤总会好,他们需要一处落脚的地方。

眺望远处桃源,沈崇欣头中隐隐作痛,两世的记忆不断翻涌,根本分不清她是穿成了沈老四的沈崇欣,还是得到了沈崇欣记忆的沈老四。

实无意区分二者的差别,沈崇欣单手扶额,试图把翻涌的记忆压下去。

“老四?”不确定的声音自沈崇欣身后响起,不等沈崇欣反应,又快速远去“老四回来了!”

“……”

“?”沈崇欣稍迟了片刻抬头,前方就连背影都看不到了,真的让人很难不怀疑她刚刚是不是幻听了。

之前也没这个毛病啊?

沈崇欣偏头想了一会儿,经这一岔,头疼倒是好多了。

脑子里被过去的回忆搅合的像团浆糊,根本就转不动,实在想不明白,沈崇欣干脆觅着来者的脚步向前走去。

拢共只有十几户人家,村子不大,全村上下都沾亲带故,沈崇欣未等走到村口,她回来了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溪口村。

“听说你有夫郎了?”又一人奔到沈崇欣身前,自来熟的一把勾住沈崇欣的脖子,赞道:“不错呀,老四。”

“什么时候把人带回来给我们瞧瞧?”

被推上一条她隐隐觉得熟悉的小路,沈崇欣还没等想起这人是谁,就被眼前的‘盛景’惊得一驻。

只见凑热闹的村民几乎填满了她家院子,你扎篱笆,我修屋顶,分明是农忙时节,却好似一个不差,都挤在这里帮她修缮荒废了数年之久的院子。

还有人在发喜糖,应是也听说了沈崇欣娶夫的事。

沈崇欣呆呆的站在门口,与院内的热闹格格不入。她想起来了,北地天冷,山中尤甚,溪口村的春耕时间惯常要比外面晚上些许,现在刚好空闲。

“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村长欣慰的看着比她都高了一个头的沈崇欣,“你家的地一直给你留着呢,不懂就问我家老大。”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下她可算有脸去见她的老姐妹了。

“我……”沈崇欣张口欲言。

“对,不会就来问我。”从辈分上沈崇欣该叫一声姨的女人,再次一把勾住沈崇欣的脖子“有了夫郎可不能再这么游手好闲了,这地一直荒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我没有种子。”沈崇欣推了女人一把。

“呦~还知道种子呢,我们小四有进步啊!”女人用夸张的语气再次为她赢来了一记重捶。

“我又不傻。”沈崇欣恼怒。

“是是是,我们小四不傻。”院子里的女人们不带恶意的笑起来。

从没有这样与亲戚乡邻相处过,沈崇欣面上淡定,心中无措。在现代是没有,家中有个赌徒,亲戚们恨不得有跑多远跑多远。

在这里……她醒来的时候,沈老四已经在县里流浪了有一段时间了。

被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围在中间,沈崇欣满脸茫然,看着倒真像个刚成年的孩子。虽然她本来就是。

眨眼间,就被村民们摸清了此次回来的前因后果,沈崇欣没有多留,被村民们半推半搡的赶出了村子。

且不说沈崇欣那房子空置许久,尚还不好住人,就说这溪口村到县里路途不近,再不走就要赶夜路了。

这山里的晚上可不安全,不光有大虫不说,还有狼。

反正已经知了沈崇欣回来的时间,她们也不着急:“你放一百个心,等你回来指定把房子给你收拾好。”

“……”她觉得这有些不好。

“都是亲戚客气什么。”要不是沈崇欣之前疯得厉害,她们实在遭不住,也不会让人在县里流浪了这么长时间。

现在老四成家了,是好是歹,都有人担着,找不到她们头上,她们也乐意帮衬。

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沈崇欣将信将疑的被村民们推走。不过……她家夫郎这算不算嫁进了深山?

莫名想起了祥林嫂,沈崇欣打了个激灵,赶忙把奇怪的画面从脑子里赶出去。

所以她一定要照顾好夫郎,绝不能让祥林嫂的悲剧发生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