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开车,旁边副驾驶上蹲着的张章做导航。
“你能坐好吗?我看着有些别扭。”
扫了一眼张章豪放而又不符合交通规则的坐姿,老李忍到出村时,忍不住了。
张章闻言噗嗤一笑。
不过还是乖乖坐好,只是没办法寄安全带,但是看着确实比之前的坐姿好看。
“我都成鬼了,还不能多几分自在啊?”
张章的语气让老李听进耳里有几分难受。
他又扫了一眼张章雌雄难辨的脸庞,轻声回着,“也不能这么说,有了这个教训,下辈子你多个心眼,别再熬夜就是了。”
“李哥,你可真会安慰鬼。”
张章忍不住又是一笑,被他这么一笑,老李也觉得自己安慰的话有些怪异,跟着笑出声。
“喜欢听谁的歌?”
“悦声队的歌。”
老李微微一笑,下一秒音响响起,悦耳的曲调围绕在车里络绎不绝……
初夏的夜风带着些躁意,祖清和左亿一人霸占一躺椅,椅子边上放着正在燃烧的蚊香,旁边的小桌子上则是冰镇的饮料。
刚从冰箱里拿出来,还冒着寒气。
“阴虫就一直放在库房?”
左亿想起那没有喂养东西后,越来越小的玩意儿,轻声问道。
“十天半个月不给东西,就会小下去,到时候再炼化。”
祖清掀开眼皮说。
“那玩意儿想养肥很慢,养瘦却极其容易,”左亿感慨了一句后,又歪头去看祖清俊秀的侧脸,“怎么看都像是一场赌博。”
“赌赢了,就能梦想成真,赌输了,就一无所有,甚至丢掉性命。”
祖清点头,坐起身拿起饮料杯喝了一点,感受着那入口后的凉意,双眸里满是惬意,“现在就等着你那边的人,还有李叔能不能多给一些消息了。”
真正拥有阴虫的人,祖清不敢请鬼过去打探,但凡遇见有些本事的人,他们都可能会被抓。
被抓后折磨还是轻的,怕的是将其练成厉鬼,半分鬼智都没有,只知道害人,那就成了坏人手里的傀儡了。
“他们已经过去了,”左亿伸出修长的手,轻轻触碰了一下祖清的脸,感受到那份细腻后,他微微勾唇,“会有消息的。”
祖清的脸颊微痒,他一把抓住左亿作乱的手,微微收紧,“别闹。”
“那你说你爱我。”
左亿像个憨批一样,冲祖清撒娇。
祖清没忍住,噗嗤一笑,将左亿的手拉到自己嘴边亲了亲,“我爱你。”
“我也爱你。”
左亿心满意足地回着。
淡淡的月光下,二人的视线交织在一块儿,左亿一伸手就把祖清搂起来,迫使对方修长的腿缠在他腰,一步一步走向房间……
而那两杯冰饮,在不知不觉中缓缓变暖,冷气不再。
黄家此时正热闹着。
院子里有三张桌子坐满了人,正在打牌,其中好几个人张章都十分眼熟,那是黄家的亲戚。
堂屋门大开着,里面放着一张棺材,四五个穿着黄色祭服的人在那一边围着棺材转,一边唱着祭词。
再一旁,是一个神情憔悴充满悲伤的妇人。
她烫着小卷发,脸色苍白,眼底发黑,整个眼睛都红肿不已,可见哭了不少。
还有一中年男人,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二人静静地听着祭词,没有一句交流。
老李的出现让男人看了过来,他对老李对视一眼后,凑到妇人那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妇人这才抬眼看过来。
最后冲那男人轻轻摇头。
“她说不认识你。”
张章飘在自己的棺材上方坐在,见老李不解,他轻声道。
老李连忙走过去,微微躬身在那妇人,也是张妈妈的面前,“你好,我是张章的朋友,忽然得到噩耗,请节哀。”
张妈妈一愣,随即皱眉看着他,“你是他哪个朋友?是那个地方认识的朋友吗?”
“啊?”
老李偷偷用余光瞟向张章。
张章叹了口气,幽幽地飘过来,在老李旁边停下,看着即便是悲伤,也依旧无法理解他工作的妈妈,“她的意思是,你是不是我工作的地方认识的。”
“不,”老李语气温和,看着张妈妈轻声回着,“我是他在工地上干活时候认识的,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务必收下。”
老李将随礼递了过去,放在张妈妈的手里。
张章的继父看见后,立马对老李道,“吃饭了没?”
“吃了吃了,”老李连忙点头,他满脸可惜地看着中间的大棺材,轻声道,“年纪轻轻的,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
“谁说不是呢,”张章的继父叹了口气,“说走就走,完全不考虑我们的感受,他妈妈哭了好几天,你看,眼睛都还肿着呢。”
老李非快地看了眼沉默的张妈妈,“节哀啊。”
张妈妈缓缓看过去,“你真是他在工地上认识的吗?”
一旁的张章听到这话,几乎是咬着牙告诉老李自己曾经上班的地点。
老李依着他的话说了后。
张妈妈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你那么大老远的过来,真是辛苦了。”
“没有没有,”老李摆手,而此时张章的继父被外面的人叫出去后,他趁机走到张妈妈的身旁,按照祖清的话说道,“我和张章投缘,但是我在工地上没待多久就去了其他地方上班,现在在坪山村一个农家乐里打杂。
“瞧你的穿着,也不像是打杂的啊。”
张妈妈眯起眼。
“我和另外一个同事被老板叫过来的,”老李也不慌张,毕竟说的情况是半真半假,“我现在的老板叫祖清。”
“祖清?”
张妈妈听到这个名字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直勾勾地看着老李追问道,“是不是坪山村的守村人?”
“是的。”
老李点头,“看来我们小老板的名声很广啊。”
“是很广……是很……
张妈妈的手紧紧攥在一起,看得张章抿了抿唇。
“他、他……”
“什么?”
张妈妈的眼睛看向张章的棺材,眼里泪光涌现,半晌后才哽咽道,“他能让我和张章见一见吗?”
老李看向张章。
张章扯了扯嘴角,“好啊,还真被祖清猜对了,答应他,我倒是想问问,我怎么就成自杀了。”
“现在方便过去吗?”
老李看了眼还在继续唱祭场的人,低声问道。
张妈妈一听这话就知道有戏,她的心快速跳动着,又激动又急切,“可以!我们马上过去!”
说着,便催促老李赶紧走。
老李刚要出去,就见张章的继父进来了,他疑惑地看着两人,“这是怎么了?”
张妈妈说,“有点事儿要去坪山村,张章有些东西在那边,最多一个小时,我就回来,老黄你照看着客人,我很快就回来。”
“可是都这么晚了。”
张章的继父看了眼老李,有些不赞成。
“你要是信我,就让我去,”张妈妈整理了一下衣服,“你要是不信我,等张章的事儿办完,我们就离婚,小妹跟着我,其余的我什么都不要。”
说这话的时候,张妈妈和张章都不由自主地想起很多年前,张妈妈和张章爸爸离婚时,也是这样说的。
“这是什么话!我就是担心你,”张章的继父立马皱眉,接着语气柔和了许多,“早点回来,这……
“我姓李。”
老李笑道,“放心,我们就回去拿点东西,会快去快回的。”
“那就麻烦了。”
看着二人上了车后,老黄收回视线,回到堂屋刚才的位置继续听唱祭。
“他真的可以让我和张章见面吗?”
上了车,开了几分钟后,张妈妈再次问道。
张章躺在后排,闻言说了句,“你说我和妈待会儿见面会不会打起来?”
老李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
“会的。”
他吐出两个字。
张妈妈看着车窗外黑乎乎的夜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后排的张章回着,“我也觉得会。”
开了大约十几分钟,老李停下车,张妈妈看了看外面,别说房屋了,周围一点灯光都没有,张妈妈虽说没去过坪山村,可也知道这绝对不是坪山村。
她顿时充满警惕地看着老李。
老李也没解释,而是从包里拿出开眼香,就在车里点燃,“请稍等。”
檀香味很快便弥漫在整个车中。
张妈妈却忽然屏住气,看得老李嘴角一抽,“我不会伤害你的,再说这香就是闭气也没关系,它的重点是在眼睛。”
说着,老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后排。
张妈妈疑惑地看过去,正好对上张章那张苍白的脸。
“……”
张妈妈一动不动地看着张章。
一分钟两分钟……
快五分钟的时候,张章伸出手戳了戳老李,“完了,我妈被我吓傻了。”
“这可怎么办?”
老李拿出手机,“我给小老板打个电话!”
“张章?”
刚拨出去,旁边的张妈妈便忽然道。
“得,”老李连忙挂了电话,“你们先聊,尽快啊,还得按着时间赶回去,不然你那叔叔会起疑心的。”
说完,老李便把香插在挂牌上,开车门下去了。
老李一走,张妈妈就伸出手想去触碰张章,张章抿了抿唇,到底没动。
可就在快碰到的时候,张妈妈却顿住了手。
“你怎么死了还是这幅打扮?”
张章的心一下就凉了。
他靠在车座上,轻哼一声,“是啊,死了都让您这么失望。”
张妈妈脸颊微微抖了两下,那手还是伸过去,“给妈摸摸看。”
“摸什么啊,”张章抬起手直接穿过前面的座椅,“看见了吗?我都死了,您是摸不到我的。”
车里一阵沉默。
良久后张妈妈的声音才传来。
……怪妈妈,我眼界小,容纳不了太时尚的东西,你说那是艺术,可在妈妈看来,男孩子就要有男孩子的样儿!你明明是男娃,怎么、怎么就去学女娃呢?”
看着张章不说话,张妈妈又说,“你以后是要娶媳妇的,要是对方知道你这样子,还会愿意和你在一起吗?咱们找工作不能只找青春饭碗的,咱们得长久,学个手艺,多好啊。”
见她说了那么久,张章也没反应,张妈妈擦了擦眼泪,“你怎么不反驳了?”
……死了,”张章轻声开口,看着张妈妈,“让您多唠叨一点,以后也听不见了。”
张妈妈捂住嘴,眼泪大串大串地往下落。
“妈,自杀是不能投胎的,得在地狱服刑,我分明不是自杀,怎么你们对外说是自杀呢?”
张章很快便切入正题。
张妈妈听到这话后,顿时一惊,她拿下手,着急得不行,“地府还有这个规矩?”
“当然了,”张章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人人都能投胎成人啊?上辈子作孽太多,是没办法直接投胎的,要么就去受刑,要么就是受刑完了后,再入畜生轮回。”
张妈妈浑身发抖,一把去抓张章的手,却不想落了个空,二人都是一愣。
张章干涩的声音响起,“妈,我真的死了。”
……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的错呜呜是妈妈的……
原来,那天她是第一个发现张章尸体的人,张章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头下是血,已经没有了鼻息。
张妈妈痛哭一场后,抖着手给张章换上了男装,等老黄过来时,她便说张章没想开,一头撞死了。
老黄愣在当场,张妈妈说孩子都死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好端端的,怎么就出事了?亲戚们问起来,咱们怎么说?”
张章回来后就一直和张妈妈斗法,好多亲戚都知道他做那种工作,还在张妈妈面前明目张胆的穿女装。
都把这事儿当笑话看,甚至在张章的妹妹面前逗她。
“你到底是有一个哥哥呢,还是有一个姐姐呢?”
“哥哥!”
“不对,哥哥怎么会穿裙子戴假发呢?”
“就是哥哥。”
“不对不对,那是人妖,你知道吗?就是不男不女的那种。”
小姑娘为此没少哭。
可还是坚持那就是哥哥。
张妈妈一想到这事儿,就心里过不去,她为了所谓的面子,为了不让外人知道张章是在卫生间忽然去世的,所以对外说是自杀。
在外人看来就是觉得“畏罪自杀。”
张章嘴角猛抽,瞪着张妈妈咬牙道,“您可真是我亲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