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飞羽表面被鲜血浸染,泛着油亮的红，在散下的蓝色光线里又混合成古怪的紫灰。尖细的羽根直直穿入翻开的血肉中，如同万千根细密的蜂尾针,是无比美丽，却又无比恶毒的酷刑。
盛万被男孩的惨状吓了一跳,几乎以为他已经死了。好在他的耳朵捕捉到了那微不可闻的清浅呼吸声。
“你…还好吗”他先脚跟后脚尖，轻缓地往前走,好像在担心惊飞一只落在自己肩膀上的美丽雀鸟。
没有回应。
在侧面,盛万窥见了他脖颈上那个比其他孩子更加沉重的颈圈，一小块射线显示屏上亮着白光,他看不懂的数据在上面刷新着。九十九号抱着膝盖，缩成很小的一团，绷紧的细白手腕上青筋突出，黑色的手环如同沉重的镣铐沉甸甸地坠着,将他困在这最阴暗不堪的角落里,还要继续往下落去。
盛万轻轻地将餐盘放在了男孩身边的位置,是他能够一伸手就触碰到的位置。男孩在他做这些的时候始终都没有动作,却在盛万准备起身的时候,将身子转动了一下看向了他的方向。
盛万一惊。
男孩的脸上带着一张金色的奇诡面具，鸟类一样尖锐的喙部,犬类的鼻子，额前两只突出的牛角。整张面具上都被雕刻上了一片片的蛇鳞，只有眼睛留出的缝隙里透出两道血红暗沉的光，冷漠又贪婪地追逐着盛万的脸。
一种莫名的森然攀爬上了盛万的后颈,就好像被一只黑色的巨型楔尾雕用爪子牢牢擒住最致命的脖颈，连耳朵毛都不敢抖一下。瞬间，他的后背就被洇湿了,冰冷地贴在他的皮肤上。
“哎呀，你干嘛这么凶。”盛万很快就笑出声来，伸出手去想要摘下男孩的面具。
但是那面具却是如同烙在了男孩脸上一样，怎么样都摘不下来。那双幽红的眸子如同翻滚的岩浆，任由他动作，自己却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盛万看。
“摘不下来呢。”盛万也是很苦恼了。“那你要怎么吃东西呢？”
男孩仍旧侧着头，只是嘴唇微微一动，锋利鸟喙上下开合了一下。
“咔。”
“你用这个吃？”
“咔咔。”【是的】
“好吧。”
盛万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就在让人以为他要走了的时候，他刷的一下蹲下身，将自己的脸伸到了九十九面前，与那张诡异的金色面具来了个脸对脸。
“你总是这么看我，莫非是认识我？嗯，你觉得我眼熟吗？”
九十九号没说话，似乎被带上的面具封住了他的嘴巴，沉重的翼尖在地面上拖动一下。
“咔”鸟喙又上下开合了一次。盛万眼疾手快，将一颗小小的药丸塞了进去。
这是他上次在复苏商城里兑换的道具“补血丹”，一颗就可以恢复500点的健康度。就是不知道给玩家使用的药物对npc还管不管用。
药物显然是有用的。
男孩身后被撕裂出的伤口开始迅速愈合，细嫩的绒羽生长而出，覆满了狰狞的伤口。细长殷红的眼睛因为难得的舒适而眯了起来，他不再盯着盛万看，俯身趴在盛万的膝盖上，抱住他的腰，长长的黑色翎羽舒展开，像是一张厚密的羽毛毯子覆盖住了他的双腿。
他竟然趴在盛万的腿上睡着了。
盛万直到确定他睡熟了才揉了揉他的脑袋，将人放下来，轻手轻脚地离开。
[可恶！所以最后还是没有看到是不是弟弟嘛!]
[用个很简单的排除法，现在已经确定弟弟在孤儿院里，那么这些孩子里面肯定有一个是弟弟，别的孩子都不是，那九十九号肯定就是啦！]
盛万本来也这样想，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确定第一个主线任务。
他离开男孩的房间，走上楼梯，在楼梯转角的平台上停住了脚步。借着灯光，他看见一道巨大的阴影从转角处投了出来。一股更加浓重的甜腻香气弥漫开来。
那阴影逐渐从转角滚了出来，竟然是一团蠕动着的肉块，没有皮肤，红色的肉膜起伏蠕动着，好像一个被粗暴拼凑在一起的多细胞生物体。在上面的凹陷处，有着很多小小的鼻子，眼睛和嘴巴，一张张人脸汇聚在上面，无数各色的眼珠咕噜噜转动着，向着各个方向窥视着。淡黄色的脓水从它拖长的尾部淌下，蠕虫一般在地板上留下一条湿漉漉的粘腻痕迹。
[！！被吓到了退钱！]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怪物蠕动到了九十九号的门口，底下的几张嘴裂开大大的缝隙，生满了可怕疮疣的舌头伸出，争抢着吮吸从门缝里流出的鲜血，上面的脸不满地咕咕啾啾地叫着，想要压下去，也分一杯羹。
窥灵眼的提示出现。【似乎是某种实验的失败品。】盛万站在楼梯的转角处，屏息凝神地看，冷不防一只细长苍白的手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腰，冰冷的吐息打在他的脸上。
“今天的工作得不错，小兔子。”院长低沉优雅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不过完成了工作还是早早回去睡觉比较好，不要总是盯着别的东西看——”
盛万转瞬间从他的臂弯里脱离，跳到了更上几层的楼梯上，雪白的长耳警惕地竖立起来。
“否则，我是会嫉妒的哦。”
院长锋利的眼睑撇下，艳红的虹膜收缩成一线，盛万发现他的脖颈上有着一条淡淡的红色勒痕，周围的皮肤皲裂破损，好似曾被什么东西紧紧束缚过。
盛万再往下看的时候，那只丑陋的怪物却已经不见了，只有地上那一道黏黏糊糊的黄色痕迹表示它曾经来过这里。
“九十九号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他单刀直入地问院长。
“嗯？他有什么特别吗？”院长走上前来，盛万迅速再次往上跳了两个台阶，坚决和他保持距离。
“没什么，你们这里的孩子都挺特别的。”简直超凡脱俗，都不是人了。
“是的，看起来你很喜欢他们嘛——”院长虽然这样说，嘴唇却平平地抿成了一条直线，声音也尖利起来。“是不是，只要是长相可爱的小孩子，你就都会喜欢？只要他们对着你撒撒娇，你就什么都会愿意为他们做？”
“这和我的工作好像没有什么关系，院长先生。”盛万不得不提醒他自己的身份。“而且我觉得喜欢小孩子似乎并不是什么缺点。”
他从口袋里将那张和弟弟的合照拿了出来，放到院长的面前。
“你见过这个孩子吗？”
“也许有，也许没有。”那双细长殷红的眸子又眯了起来，还是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不过我说，这个孩子看起来真是碍眼，又丑又碍眼。”
“这是我弟弟。”盛万说，“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找到他。”
院长解开束住自己长发的发绳，如墨的黑发泼洒下来，他将发绳缠绕在手上玩弄着，柔软白细的手臂好像一只戏弄猎物的蛇。在他的手腕上也有一道红痕。
院长指了指自己的唇，吐出长长的红信诱惑道：“不如这样，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他在哪里。”
盛万转头就走，连一个呵都没留下。
黑发男人被一个人留在阴冷逼仄的楼梯上，许久才捂着嘴，发出一声轻笑。九十九号房间的铁门发出铁链被摇晃的沙拉声响，很快就又陷入了寂静之中。
院长瞥了那被紧紧锁住的房门，眸色冰冷。
盛万回到自己房间去睡觉，一夜无梦，睡到大中午。孩子们还没有起床，他们的作息很古怪，仿佛是一群昼伏夜出的冷血动物。
在厨房里，盛万找到了一份同样被装在托盘里的食物，托盘上的盖子没有印着数字，而是画着一只和他的房门钥匙上一样的可爱兔子。
只是他从来都没看见过厨师，甚至是打扫卫生的清洁工也从未看见过。这些事情当然不可能是院长一个人做的，光是想一想他那洁白修长的手指拿着扫帚的样子盛万就觉得万分违和。
空荡荡的走廊里仍旧亮着幽蓝色的灯光，白天和黑夜的界限在这里被模糊了。盛万在四楼转了一圈，这里都是专供孩子们娱乐的房间。有棋牌室，玩偶室，钢琴室，还有沙盘室，画室等等。单从这一点看来，这家孤儿院的设备还算不错。
他走进被标注着玩偶室的房间，玻璃橱窗里面摆着很多动物模样的可爱玩偶，狮子，狐狸，小熊，章鱼，还有很多盛万不认识的奇怪动物。一只等人高的软毛兔子玩偶被摆在最高的柜子上，上面满都是手指印，被玩得脏兮兮的。
这栋建筑里面只有四楼的房间有着窗户，暖融融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铺着天鹅绒的高背靠椅无比舒适诱人，盛万不自觉地就坐了上去，头靠在椅背上，他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在午后的阳光里打了个盹。
盛万是被冻醒的，他猛然打了个哆嗦，好似一下子从暖融融被窝里被丢进了冰天雪地。一双明亮的橙黄色大眼睛就在他眼前，水汪汪的，任何人看见一双这样的眼睛都会夸一句漂亮。
穿着漂亮黄色公主裙的小女孩十七号几乎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那只总是被主人抱在怀里，无比珍惜的小熊玩偶倒在地上。
他很快就明白了那种冰冷的触觉来源于何处。无数漆黑粘腻，生满软红吸盘的触手从淡黄色的裙子底下伸了出来，紧紧地将两人缠在一起。
“兔兔乖。”
十七号用低哑但是不容错认的男孩声音喊道，一根弯曲的柔软触手随声伸出，揪了揪盛万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