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你确定我真的没有病吗?”刚刚做完胃镜检查的宋小良面色惨白地捂着自己的胃部,好像下一刻就会晕倒。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没理他,在纸上刷刷地用某种类似高度加密密码的语言写道:——//\\——//~~~//(未在胃部发现病变情况。)
“可是我真的感觉我的胃里有东西,有一条鱼!好大的鱼!”宋小良伸手比划着做出游泳的姿势。
“真的,我的胃里一定是有鱼!它在我的胃液里游泳。”
//\\\~~~//——\\\————///~~——//(可能出现了某种精神幻觉,建议转精神科进行观察。)
医生拧开壶盖喝了一口枸杞茶,用着疲惫的声音对着宋小良说:是的,你有病,出门上楼左转精神科挂号。好了——下一个!”
宋小良忧郁道,“谢谢医生,虽然估计这是我见你的最后一面了,不过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一个新的病人推门走了进来,他也捂着自己的胃。
“你有什么问题吗?”医生问。
“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快死了。”病人愁眉苦脸。“我总觉得自己的胃里有一条鱼在游泳——对了,不知道贵医院的安乐死需不需要家属签字?”
医生又叹了一口气,看着门外长长的一行队伍,拧开壶盖再喝了一口茶。他现在只想喝完他的茶,然后找个没有消毒水味的地方好好睡个午觉。
但是一种剧烈的扰动感从医生的胃里传来,他猛然弯腰,将刚刚喝下去的茶水吐了出来。透过柔软的皮肉,在胃部的地方他好像摸到了什么东西。
片刻之后他反应了过来——那好像是一条鱼在他胃里游动时摆动而过的鱼鳍。
……
盛万和谢盛搬家了,在谢盛列出了一大堆让盛万无法拒绝的条件之后。新家是一个位于郊区的独栋小别墅,外表和内部装潢都十分符合盛万的审美。
在他看来,除了离着市区和菜市场有点远之外没有任何缺点。
“不过为什么不让搬家公司来帮忙搬家呢?”盛万头大地问道。
“因为不安全啊。”谢盛说。
“这有什么不安全的?”盛万不解。
谢盛眼角的泪痣闪动一下,并不回答,只是对着盛万笑了笑。
啊我儿子真帅真开朗,盛万想。
于是他就把之前的问题忘掉了。
住进新房子的生活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两样,这一天看起来仍旧是平平无奇的一天。
在躺在软乎乎的床垫上仰面说完“今天也要加油呀!”之后盛万起身,去高级碗橱里拿了谢盛做好的水果沙拉当作早餐,躺在新沙发上把脚翘上把手后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面本地频道的新闻主持人用低沉有磁性的悦耳声音说道:“据相关部门调研发现,我市最近出现了一种集体性的精神癔病,患者会出现严重反胃状况,认为自己的胃里有一条中华黑江类滚花灰麟深吻粗脊鱼,同时可能伴随着抑郁,绝望等负面情绪。
但是经过有关专家研究,这种病状在经过两到三个自然日后无需任何治疗就会自动消失,对于患者并没有明显的危害,所以请大家保持镇定,不必惊慌。专家建议出现该症状的患者不要去医院,在家中进行静待自疗即可。
实际上,我刚刚就从这种精神癔病中痊愈,现在觉得自己的身体毫无问题。”
主持人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右边眼角旁的泪痣闪动,那张涂着红唇,眉毛弯弯的脸看去漂亮又熟悉。
“哇哦!”盛万拉过了正给他的沙拉上放叉子的谢盛。
“你看这个女主持人是不是很像你!”
谢盛瞟了一眼对方,附和道:“是啊,真的好像啊。”
“不过我一听这新闻就知道是在胡说。”
盛万换了个搞笑综艺台,把谢盛拉过来坐在他身边卖脸,然后开始和看他直播的观众聊天。
等到这一天结束的时候谢盛提醒他别忘了第二天去换手机卡。
“我们可以办一个亲情号,打电话有优惠的。”这是谢盛的理由。
“除了移动联通和电信的卡,别的公司我无所谓。”来自2050年的盛万如是说。
“好的。”谢盛打开一页宣传单看套餐。“显然,我们还可以在移信、电通、以及联动这三家里选择一家。”
……
怎么样才能找到一个人呢?怎样在一个人搬了家,换掉手机卡,抹除掉和之前生活相互关连的一切讯息之后,找到那个人呢?
一号(为了确定彼此的身份,他选择这个编号作为自己的名字),此时站在从前他和爸爸生活过五年的房子前,以轻重轻的力道敲了三下门。
里面仍旧并没有人回应,门把手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门口的小广告已经很久都没有人清理过了。
他敲响了对面的房门,从里面伸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这是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瘦弱男孩,带着一副厚厚的眼镜,从下面往上窥视着面前高大俊美的男人。
“你好,请问你知道对面这家人去哪里了吗?”一号笑起来,眼角的泪痣微微一动,漂亮得好像是玩具店橱窗里动起来的塑胶玩偶。
男孩没说话,只摇了摇头,有些怯怯地看着他。
一号透过门缝看向了男孩的家里,一种熟悉的味道从厨房里飘了出来。
“亮亮,你在干嘛?不是叫你好好学习的吗?脑子这么笨就该多吃点鱼补补脑子!”一道高亢的女声从厨房里传来。
一张精美的名片被塞进了男孩的手里。
“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加我的微信找我。记住,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我们不是竞争者,而是合作者。”
女人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但一号已经消失了,男孩静静站在关闭的门口,光亮在他的身后拖出一道影子。在这个瞬间,女人忽然觉得她的儿子有一点陌生,陌生得让她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但是她随即打消了这个古怪的念头。
她走过去,在男孩的头上狠狠敲了一下,喊他去写作业。
回到了自己位于二十七楼的办公室后,一号脱下自己的长外套挂到衣架上,他经营着一家私人侦探所。此时在这家私人侦探所里,二十七号正在电脑前敲打着,四百三十一号站在窗边看风景。
当然,他们都长得和一号一模一样,或者说,他们都是谢有情。
“旧住宅仍旧空置,尚未出售,没有在楼下监控室找到任何线索,很大可能录像已经被抹除。在对面住宅301号发现处于转变期的幼体。”一号思索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预计转化时间,十六天后。”
“好的,让我看看。目前排到的编号为……三万六千二百四十一号。”
二十七号谢有情继续敲打着那台破破烂烂的笔记本电脑,将这些信息记录到那个由三百多个谢有情合力开发,如今还有二十个谢有情负责维护的网站上——他在成为谢有情之前是一个十分出色的程序员。
而在他的转化期间,最庆幸的一件事就是自己早已寸草不生的头顶上终于生出了浓密的头发。当时他觉得无论自己的身上要发生什么噩梦,都不过是一点点小代价。
一号谢有情在办公桌后面坐了下来,开始思索。“我们还需要至少一百个警察。”他最后下了结论。
是的,如果一个谢有情没有办法找到他想找的那个人。那么他可以成为十个谢有情,三十个谢有情,三百个——甚至是三万个,或者更多。
他们本来有着不同的职业,有着不同的身份,不同的面貌,但是在某件事情发生之后,他们都有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每个人都是一个节点,无数细小如光粒的节点紧密纠缠在一切,共享一切信息与资源,最终组合成一张巨大而缜密的蛛网,一刻不停地搜寻着他们的猎物。
他们唯一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