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不是在怄气

二楼观察室里,两个护士关切地注视着蜷缩在病床上的男孩。

“他的反应怎么比人家洗终身标记的还严重呀?”高个子护士抬手拍了拍男孩肩膀想要安慰他,男孩却像是被烫了似的,肩膀一颤,更紧地蜷成一团。

“别碰他。”胖护士皱眉道:“要不让刘医生过来看看要不要打镇定剂吧。”

高个子护士嗤笑一声揶揄道:“人家几十年夫妻来洗标记的,都能挺过去,他洗个临时标记,还用得着打镇定剂?”

胖护士举起手里的体温枪反驳:“他体温都飙上39了,症状确实比一般人严重。”

高个子护士不以为然:“估计是太紧张了。”她弯身凑近男孩耳边安慰道:“放轻松点,你这么年轻,药效发挥很快,坚强一点,忍一忍就过去了。”

胖护士还是感觉这孩子症状有些反常:“要不还是喊医生来看看吧,临时标记症状也未必轻微,如果是被匹配度较高的alpha标记,omega的痛苦感有可能比洗终身标记更严重。”

高个子护士有些犹豫,垂眸看着男孩想了想,摇头道:“还是再观察半小时,非到不得已的情况不能打镇定,增效剂药效没过,这时候打镇定,对肝脏损伤很大的,再忍一下。”

“得把他对象找过来协助安抚。”胖护士不满地开口:“他对象真是一点责任心都没有,洗标记都不陪着来!”

“可不是吗?”高个子护士也恨铁不成钢地对病床上的男孩抱怨:“你说你好好一个小帅哥,体检出的信息素质量高得离谱,这条件什么样的alpha找不到?怎么眼光就这么差?看走眼就算了,还特地来洗临时标记,何苦呢?这么没担当的人渣,你还离不开他吗?我真不懂你们现在的孩子怎么想的。”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咔哒”一声门锁转动声,病房的门被人猛地推开。

护士义愤填膺地转头看向来人……

好吧,她懂了。

两个年长的护士并不认识江家太子爷,但隔着三五米,都能感觉到那小子炸得人浑身发软的切诺希强度。

加上这帅脸,这笔直的长腿,还要什么人品和担当?

这种配置的alpha,看上哪家小o,基本就是“点击就送”的攻略难度了,老天爷赏饭吃,没办法。

一眼认出靠窗病床上的蜷缩背影就是陆雪生,江惟亦愤怒的神色一下子懵了,愣了有三秒,他才箭步绕到病床南侧,惊愕地低头注视陆雪生——

陆雪生整个人侧躺着,蜷成一团,脑袋恨不得埋进胸口,双手交叉抱着双臂,勒在胳膊上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显出青白色,指甲在浅灰色的毛衣上硬生生抠出四个洞,能看见单薄的外套下,白皙的胳膊被抓出了血痕。

“小军师……”江惟亦嗓音一下子哑得只剩下气音,缓缓弯身,伸出手,却不敢碰触邪恶假beta的脸。

陆雪生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他怎么会这么难受?只是洗临时标记而已……是不是用错了剂量?”江惟亦手捏成拳,抵在陆雪生枕边,抬眼看向对面的两个护士,一股骇人地战意瞬间爆发:“你们打算就这么看着他受煎熬么?”

胖护士慌忙解释:“你冷静点啊小哥!注射过程很顺利,剂量没有任何问题,病人反应激烈,应该是信息素匹配度偏高导致的!”

江惟亦眼神放空了一瞬,戾气也随之消散,缓缓低下头,却不敢去看小军师痛苦的神色。

喉结缓缓滑动,他压下情绪,哑声询问:“有什么办法能减轻他的痛苦?”

“现在采取任何药物减轻痛苦都会因为催化作用损害身体。”高个子护士解释:“如果您是患者的标记人,可以通过拥抱交流等亲昵方式,缓解患者的痛苦,两个小时过后,症状就会大幅减弱,您不需要太过担心。”

江惟亦闻言缓过神,低头看向陆雪生,突然弯身,双手一捞,把人紧紧横抱入怀里,就跟谁突然要跟他抢人似的。

“诶诶诶!你轻点轻点!不能这么剧烈晃动患者!”俩护士赶忙绕过床位上前,查看患者状况。

江惟亦听见劝阻,才意识到自己心急了,慌得楞在床边不敢动,生怕一低头,就发现小军师已经被他晃散架了。

“没事没事,患者昏迷了……”胖护士忍不住仰头教训这个没轻没重的alpha:“你动手要轻一点,omega身子骨经不住你这力道。”

江惟亦雕塑一样抱着小军师,一动不动地目视前方,轻声询问:“接下来要做什么?”

两个护士被他严肃僵硬的表情逗得“噗嗤”笑出声。

“你要站在这儿抱着他两个小时?”高个子护士揶揄他。

江惟亦目视前方,严肃地回答:“可以。”

“噗……”胖护士一缩脖子捂住嘴,躲在同事身后笑个不停。

“那行,你就站着吧!”高个护士忍不住想捉弄一下这个凶巴巴的alpha:“你要愿意,可以站在这里抱他八小时,药效就完全过了。”

江惟亦一皱眉,侧眸不悦地瞥向护士:“很好笑么,他在发抖。”

俩护士被一股战斗信息素吓得立即恢复严肃。

胖护士清了清嗓子小声提醒:“你可以坐在病床上抱着他,抚摸他脸颊或双手,熬过两小时就没事了。”

江惟亦表情很凶,但乖乖照做,只是这次留神放慢速度,缓缓在床沿坐下来,右手扶着陆雪生的后脑勺往自己怀里拢了拢,想让他靠得舒适些。

这小子笨拙又小心的举止,竟然让两个护士看得出了神。

要不是知道这小o特地来洗掉临时标记,护士们都要误以为这是个情深似海的alpha,难怪那小omega会深陷其中,以至于只能求助于医疗手段自救。

密不透风的怀抱逐渐让陆雪生从痛苦中缓过气来,他虚弱地睁开眼,看见江惟亦下颌熟悉的弧度,又缓缓闭上眼,双唇翕动,吐出几个不成音的字:“我好……难受……”

他感觉搂住他身体的双臂一下子箍得更紧,要把他压碎在怀里似的,头顶传来江惟亦低沉沉地回应:“我知道。”

陆雪生没有挣扎的力气,只能用语言表达遭罪后的心情:“江惟亦,我恨你。”

“我知道。”江惟亦低头凑近他耳边,喉头的震动仿佛直达他心底:“恭喜你找到了最佳复仇方式。”

自从高二那年妈妈出车祸,江惟亦就很怕医院。

他很怕忽然接到来自医院的电话。

很怕茫然无措地跑进病房,与痛苦不堪的画面迎面相撞。

很怕无能狂怒地呆在一旁,懊悔自己没能保护好家人。

但那时的他很快把自责的利刃,转向了罪魁祸首。

迟到的拳头一下一下招呼在江牧展身上,所有的内疚都随着这场父子之间的战斗,被彻底封印在江惟亦心底。

他不会再给那个禽兽伤害妈妈的机会。

他不会在让任何暗藏危险的阴霾,接近他想守护的人。

而此时此刻,怀里的陆雪生的痛苦,却是完完全全拜他所赐。

他本以为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军区医院的最新技术,可以让小军师在睡梦中完成标记清洗,这足以让江惟亦把对小军师造成的伤害,降到忽略不计。

然而陆雪生居然突然洗掉了标记,而且随便找了一家医院,享受简陋的“折磨套餐”。

他不知道陆雪生是在折磨自己还是在折磨他。

江惟亦宛如一头绝望的困兽,低头沉默地坐在床上。

怀里脆弱的受害者颤抖着、抽搐着,尚未消失的标记带来的感应,一下又一下冲击着江惟亦疯狂的保护欲。

可他无能为力,且找不到发泄对象,因为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

陆雪生提前洗标记并不是为了跟江惟亦赌气。

身体的痛苦让他自顾无暇,并没有注意到江惟亦苍白的脸色。

扎实的拥抱欺骗了身体,那股可怕的抽离感渐渐平复,陆雪生放松下来,立即迷迷糊糊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手臂上的刺痛感惊醒。

睁开眼,发现自己被江惟亦抱坐在腿上,按住手腕,正坐在体检室里抽血。

最难熬的两个小时竟然已经过去了。

陆雪生能感觉到心情还有些低落,却已经完全没了刚刚生不如死的悲痛感。

标记是不是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陆雪生立即直起身,急切的观察江惟亦的脸,却发现江惟亦还是很帅。

看来标记还在。

陆雪生失落地一皱眉,气呼呼地盯着江惟亦。

“还不解气?”江惟亦侧头看向邪恶假beta:“要不要我去手术室给你找把称手的武器?”

“我没有跟你怄气。”陆雪生低下头:“就是来医院检查看看分化期有没有结束,医生说已经结束七天了,我就顺便把标记洗了。”

江惟亦一愣,眼里的阴云顿时被阳光驱散,欣喜地轻声问他:“你真没生我的气?”

“我没空生气。”陆雪生一手按住他肩膀站起身,退后一步坐到旁边的转椅上,一脸无所谓地等待血检报告,嗓音轻慢地解释:“我觉得洗掉标记能让我学习更加专注。”

江惟亦并不想让他脱离自己的怀抱,但还是强行按捺双手。

药效反应期还没过,陆雪生如果觉得痛苦,就会回到他怀里。

然而一分钟过去,陆雪生仍旧神色焦急地注射着验血窗口,说话时都没有回头与他对视。

江惟亦突然有种难以形容的空落。

记忆里的小军师似乎随时随地都会挑眼注视着他交谈,就算江惟亦在跟别人说话,陆雪生也经常那么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