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那年,陆雪生得到omega的检测结果后,爷爷沉默了整整三天。
这个本就不善交流的老头,在失去老伴后,似乎只剩下对孙子未来的期许,而这份期许终于也化成了泡影。
“爷爷在生我的气吗?”那时的陆雪生赶到无措,无法理解爷爷的沉默,他和家人一样不知道如何与性情古怪的爷爷正常相处,但他喜欢看见爷爷听他谈论一些草图设想时,露出那种近乎幼稚的傻笑。
是那种发现后辈已经强大到足够给自己引路的长辈露出的欣喜又依赖的神色。
如果说沉迷机甲的一部分原因来自成就感,爷爷那种依赖的笑容,一定占了陆雪生成就感中的很大一部分。
可惜因为是个omega,爷爷眼里期待的光泽熄灭了。
“我有什么可生气的?”爷爷当时明明满脸写着生气,还嘴硬地倒过头来用他的方式安慰陆雪生:“做个像你奶奶一样的好人有什么不好?满世界的a都会抢着照顾你,只是可惜老陆家小一辈也没有去京甲的料了。”
“我还是会去京甲大学念书的,爷爷。”陆雪生当时就斩钉截铁地告诉他:“我拿过很多奖项,成绩相比京甲历届特招生绰绰有余,爸爸会帮我申请学术特招生名额。”
“京甲偏重的是实战!别傻了臭小子,像你妈妈那样,以后再研究所里动动脑袋瓜子,才不会埋没了你的才智。”爷爷瘪嘴摇摇头:“京甲是alpha的天下,身体上的差异,不是靠努力就能填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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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陆雪生没法证明自己的实力,能够超越京甲的alpha。
而今天,陆雪生连战连胜步步击溃大二六个小组的视频,就在校园网站的首页展示着,他可以让爷爷亲眼看见自己的实力。
沙发里的老爷子脸色阴沉地开口:“偷偷摸摸考进一所满地alpha的大学念书,跟alpha同吃同住,没有陪读,没有任何保护措施,还真是有胆气有魄力,阿崽有出息了。”
陆雪生一脸淡定地回答:“这算什么,您对我的要求应该放高一点,少说也得期末各科成绩第一才能算有点出息。”
堂哥抓紧机会添把火,低头对爷爷控诉:“您看看他这个样子,眼里还有家人吗?活脱脱一白眼狼,跟大伯母一脉相承。您和奶奶当初资助孤儿院的大伯母进燕京念书,她寒暑假吃住都在咱家,结果把大伯骗到了手,翻脸就搅弄是非破坏您跟大伯的关系。现在大伯母不知道藏哪里去闹脾气了,大伯也跟着不见了,闹得家里鸡犬不宁,还留下这小白眼狼来折腾您!我就说他嘴里没一句真话,暑假的时候血口喷人污蔑我爸,现在您也看见了,这小子就是这么撒谎成性!”
陆雪生转头看向堂哥:“开学才一个月,我好像没跟你打过照面啊陆景星,你是怎么知道我在京甲念书的?”
陆景星冷笑一声:“你走路向来鼻孔看人,看不见我很正常,我倒是看见你了。”
“在哪里?”陆雪生歪头询问:“几号?什么时间?”
陆景星皱眉:“这有什么好问的?别避重就轻!”
陆雪生勾起嘴角:“我想你应该不是亲眼在学校见到我了,而是听说这届大一新生笔试第一名的人叫陆雪生了?或者……你是在校园网上看见这一届学校的友谊赛决赛视频里的我吧?”
“少自作多情了!”陆景星急忙打断他的话题:“你瞒着家里去京甲念书,跟一群alpha住一个宿舍,陆家的脸都快被你丢尽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洋洋得意?”
陆雪生不接他的茬,垂眸笃定地看向爷爷。
果然。
“什么友谊赛决赛?”爷爷的好胜心永远具有优先级:“你拿到名次了?”
“大一新生对战大二学生的机甲对战大赛,是军事实战类地形战术学科专业的学生对战,大二九个队45个人,对战大一30多个队近200人,大一打进决赛的只剩我们一个队,而大二有六个队进入决赛。”
爷爷急切的倾身向前:“你们打败了几个队?”
陆雪生抿嘴笑起来:“当然是六个,否则怎么会轰动全校,让堂哥都发现了我?”
“你少在这儿瞎嘚瑟!”堂哥赶忙对爷爷解释:“陆雪生是跟江惟亦同一个组,才打败了大二的学生,而且跟他一组的学生都是体能特招生,谁跟这些人一组,都能白拿个冠军!”
陆雪生也不辩解,喜滋滋诱惑爷爷:“决战视频就在京甲校园网首页头条,要不要看看我有没有给您丢脸?”
堂哥没想到这小子没急着找借口解释自己的弥天大谎,居然卯足力气在爷爷面前显摆实力,一时都想不出反击的方法。
而爷爷已经上钩了,立即让管家取来pad给他看视频,手机太小他看不清。
决赛一共六场,每场实际作战时间在20-40分钟之间,但学校把行军和埋伏的过程剪掉了,把每组对战的战术布局用清晰的字幕作为引导,剪辑成对战双方你来我往的出招接招。
从双方对敌的战术预判到行军路线规划,再到伏击与奇袭,每一步都看得人惊心动魄。
不到十分钟,就看完了第一场决赛的精华剪辑。
爷爷被结尾大二五个学生一步步踏入陷阱的绝望震撼了,看完后,他又动手划拉进度条,去开端重新看了一遍陆雪生分配给队友的战术任务。
开头和结尾,他反复拖拽重看了三五遍,又半张着口,呆愣愣地把视频进度拉到中段,观看陆雪生操作的机甲与敌军对战的过程……
堂哥冷哼一声:“还不都是靠江惟亦不断迂回打奇袭,把对手心态打崩了,才战胜了大二的队伍。学校把你发布的任务作为引导,只不过是为了让观众看明白战局走向,还真以为功劳都属于你了?”
陆雪生挑眉回答:“我的作用有多少,爷爷自然能判断,就用不着你这个去年地形战术挂科的学长来点评了。”
“你……”
“别吵了!”爷爷不耐地打断两个孙子的争执,专心看完后面五场决赛剪辑。
见爷爷看得如痴如醉,陆景星愈发焦虑,甚至有点后悔第一时间赶回家跟爷爷告状。
他还不如去跟校领导告状。
可是陆雪生是大一新生笔试满分的第一名,如今在友谊赛上又出了这么大风头,他担心校领导得知他是omega,非但不会追究责任,还会破例替他安排好单独住处,让他继续在京甲念书。
而且一旦陆雪生omega的身份曝光,绝对会彻底轰动全校。
陆景星还记得,视频剪辑里,有一段陆雪生在候赛区和江惟亦闲谈的画面,两人似乎很熟络。
视频里陆雪生的目光一直见缝插针地在偷看江惟亦,八成是看上那位小太子爷了。
万一让江家小太子知道陆雪生是个omega,说不定还算帮了陆雪生一个天大的忙。
陆景星这才决定对学校隐瞒了实情,只回家跟爷爷告状。
没想到老爷子一看到有关机甲对战的视频,就跟着了魔一样,真是一把年纪了还没个正形!
好不容易等老爷子看完了视频,陆景星也准备好提醒他陆雪生期满长辈的恶行,却见爷爷神色里已经没了怒火,只是疑惑地询问陆雪生:“你找谁给你跟学校签了担保协议?学校没要求家人陪读吗?”
陆景星冷笑道:“肯定是找那位刘光霁大老板给他当了担保人,刘家想找关系办点事还不容易?”
“没有担保人。”陆雪生回答:“我跟所有京甲考生一同参加了体能考核,然后是笔试考核,最终顺利通过了考试。没有违规行为,也没有特殊优待,我是堂堂正正考进京甲的学生。”
霎时间屋里一片安静。
连一旁习惯低着头的刘管家也经不住激动得抬起头,眼里闪烁着泪光,咧着的嘴角不住颤抖,有一瞬间,他恨不得箭步上楼告诉老太太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恍惚才想起女主人已经过世多年了。
如果老太太还在,一定会挑着眉毛,用拖鞋的鞋尖踢一踢老爷子的小腿,一脸得意地用表情示意他——“看看我养大的孙子有多出息”。
刘管家慌忙低下头,从兜里翻出蓝白格子手帕,抖着手,擦掉了激动的泪水。
“你参加了京甲的体能考试?”陆老爷子神色茫然地仰头看着孙子,许久,孩子般委屈地询问:“你宁可冒着被打死的危险,也不肯找我给你做担保?”
陆雪生嗤笑一声,没心没肺地回答:“没您想得那么夸张,搏击考试是可以弃权的,我没怎么挨打,考得最艰难的,其实是40公里的耐力跑,跑完全程,我整整瘫痪了两天两夜,幸好有高中同桌每天来我租的小公寓照顾我,就是不敢多喝水,没人的时候还得跟贞子一样自己爬去厕所里,哈哈哈……”
身后的刘管家闻言在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声来,又慌忙捂着嘴朝陆老爷子鞠了一躬,转身快步冲去了洗手间调整情绪。
作孽啊。
一家人捧在掌心长大的阿崽,没了奶奶,又没了爹妈,还受了这么大的罪,老太太在天之灵都要恨死她这一家子了。
陆景星紧张地低头观察老爷子的表情,心知自己这次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反倒让陆雪生在爷爷面前显摆了实力,又不露痕迹的狠狠卖了一波惨!
真他妈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没心没肺的书呆子,什么时候成了“茶艺大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