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池先秋试探着道,“我帮帮师尊?”
池风闲呼吸一滞,最后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极低极沉地嗯了一声。
后来这一整日,池先秋只管趴在床上,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从小麻雀变成一只缩头鹌鹑。
不论池风闲怎么哄也不肯露头。
“先秋?”池风闲坐在榻前,手掌才碰上凸起来的被子,就被池先秋晃了晃身子,甩开了。
池风闲也不恼,只是哄他:“为师错了,你别生气,等会儿把自己憋坏了。”
池先秋猛地揭开被子坐起来:“师尊自然是不会憋坏的,师尊都……”
他没有再说下去,“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池风闲。
“好好好,师尊错了,师尊错了。”
池风闲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好性子过。
那是自然了,池先秋心道,他的火都泄完了,脾气自然好,懂得要转过头来哄人了。
否则不就再没有下回了么?
实在是哄不好了,池风闲索性直接伸出手抱住他:“好了好了,为师给你赔罪,你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池先秋瘪了瘪嘴,故意拖延着,听了好一会儿池风闲好言好语地哄他,才小声地应了一声:“那好吧,下不为……”
他话没说完,又觉得池风闲同他靠在一起的地方好像有一点不对劲,蹙着眉,低头一看。
池先秋又气又恼,想要从他怀里挣出来:“师尊,你根本不是修道的人。”
池风闲不解:“是。”
“屁!”池先秋恼道,“修道之人清心寡欲,哪里是你这样的?”
池风闲想要解释:“先秋,其实修为越高……”
池先秋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了,师尊,你……你是不是合欢宗的?你是合欢宗派来卧底的!”
池风闲笑了一声,蹭了蹭他的脖颈,只道:“确实比神交更好些。”
池先秋觉得他有一点走火入魔的迹象。
在浮玉山下耽搁了几日,将残存的阵法全部清理完毕,池先秋才要离开。
伤者不多,有太和宗救助,池先秋向采玉的修士说明白了锁魂玉实则是以魂养魂的事情,把小混沌的事情也说了一半,只告诉他们这件事情小混沌是幕后黑手,也没再说更多的事情。
修士们不计较,反倒还安慰他,让他不用太放在心上,徒弟不听话,逐出师门就好了。
处理好浮玉山的事情,池先秋就要带着那两个天机弟子去一趟天机殿。
此事虽由小混沌而起,但这两个天机弟子,乃至天机殿,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况且,池先秋总觉得这件事情还没完,天机殿为何需要这样多的锁魂玉,锁魂玉是给谁用的,他一定要查清楚才安心。
小混沌肯定不止有这一个分魂,或许还有其他地方的修士在不明不白地流血死亡,就为了给小混沌供给力量。
说到底,小混沌是他养大的,他不能就这样坐视不管。
临走前的那天夜里,池先秋向乔决明坦白了一切,告诉他近来一定要做好防备。
乔决明沉吟良久,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告诉有琴,让他也加强防备。”
“那就好。”池先秋低下头,“其实这件事情怨我,我当时要是不管他,趁早把他封印起来……”
乔决明握住他的手:“不怨你,那时候你要养他,池掌门,还有我师尊,有琴的师尊,都是知晓的,我们当时都觉得没有不妥。真要说起来,我们都有责任。”
池先秋仍旧愁眉不展:“我也不知道他的修为究竟怎么样了,要是封印不起来可怎么办?”
乔决明宽慰他:“这一点你就宽心罢,池掌门打得过他,那晚不就把他打跑了吗?”
“嗯。”
乔决明顿了顿,又问:“你还记不记得,前几年,我师尊从梦里得到的那本天书?”
池先秋想了想,点点头:“记得,那本书不是在我师尊哪里么?”
“我现在想起这件事情,忽然觉得有了些眉目。”乔决明道,“我师尊说,那本书是天神所赐,不过那天神看起来不大正派,带他所观场景,皆是地狱景象,这位神仙更像是邪神。我师尊还说,那神仙看起来目不能视。”
他这样一说,池先秋也反应过来了:“你是说……”
乔决明点头:“嗯,赐天书的那个神仙,说不定就是小混沌。”
池先秋若有所思:“你说得对,他专靠着这些东西增长修为,他老早就把手伸向太和宗了……”
他猛地抬起头:“或许不止是太和宗,玉京门他不敢下手,神乐宫那边可能也……”
他站起身:“我马上修书去问有琴。”
两个人琢磨着,连夜给闻有琴写了封信送过去,如今除了池风闲之外,其余两大宗门的宗主都不管事,他们三人各自是宗门首徒,这种事情,自然要他们互相通气。
将书信发出去之后,两个人又说了许久的话,各自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夜已极深,池先秋才不得不回去。
“那我先走了。”
“好。”乔决明最后道,“天机殿同我们不太亲厚,也是最容易被混沌利用的,你这回去,千万小心。”
“我知道。”
池先秋回了房间,把自己方才同乔决明的猜测同池风闲说了。
池风闲沉吟许久,最后道:“好,为师知道了。”
池先秋觉着他的反应好像有点奇怪,但是具体也想不起来是哪里奇怪,再想了一会儿,实在是想不起来,便去睡了。
池先秋将睡未睡之时,感觉到池风闲走到他面前,他往里边退了退,给池风闲腾出位置来,但是池风闲躺下之后,就把他给抱过来了。
他抱得紧,池先秋有点喘不上气来,拍了拍他的背:“师尊,难受……”
池风闲低头吻了一下他的额头,稍稍把手松开一些。
次日一早,池先秋就带着几个徒弟,还有那两个天机弟子去了天机殿。池风闲不放心,与他同往。
天机殿位于海外仙岛小云端。
江殿主原本是玉京门弟子,比池风闲还低一辈,无奈他实在没有剑道天赋,最后出海自立,领悟符咒阵法之学,于海外建立天机殿。
天机弟子大多是他从外边捡回来的孤儿。
池先秋在天机殿前落了地,将那两个天机弟子往前一摔,那两个弟子便扑倒在守门的弟子面前。
“烦请通报江殿主,就说浮玉山事发,先秋与师尊前来请问江殿主,为何如此行事。”
池先秋刻意把话说得含糊,想要诈一诈江殿主。
守门的弟子见池先秋来势汹汹,连忙派了一个人回去通报,其余人等就在外边,严阵以待。
不多时,那个弟子便出来了,他在前边开路,江殿主就匆匆跟在后边。
他也害怕,况且池风闲也来了。
及至眼前,他弯腰行礼:“池掌门。”
池风闲微微颔首:“江殿主。”
江殿主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两个弟子:“池掌门这是?”
“先秋带着徒弟经行浮玉山,发现了一些事情,与天机殿有关,特来询问。”
池风闲也很配合池先秋,不把话说完。
江殿主一时间也猜不透究竟是什么事情,那两个弟子正要说话,被李鹤抬手施咒,堵住了嘴。
江殿主面色难看,只好道:“先请吧。”
一行人随他进入天机殿。
天机殿位于海岛之上,房屋低矮,又是依照江殿主自己设计的阵法排布的,本应当十分吉利。
可是池先秋一进去,便觉得有一阵阴风吹过脊背。
弟子在木廊上行走,竟不发出一点声音,也不怎么说话,沉默寡言,没有半点生气。
池先秋还欲再看,却被江殿主打断了。
“池师侄,这边请。”
跟着江殿主入了正殿,殿上牌匾四个大字——天机在握。
江殿主抬手:“请坐。”
池风闲在上首落座,池先秋与几个徒弟各自在下首坐了。
那两个天机弟子跪在正中。
江殿主默了默:“我这两个徒弟冒犯了……”
池先秋道:“可不是冒犯,浮玉山一事,事关成千上百的修士百姓,我希望江殿主能够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池师侄,我尚且不知出了什么事情,能否明示?”
“天机殿这些年买了这么多锁魂玉,还用我明示么?”
“锁魂玉有人卖,便有人买,怎么?我天机门不能买玉?还是他们买玉的时候,与池师侄起了冲突?若是如此,我在这里让他们给池师侄赔罪。”
江殿主看向两个弟子,朝他们轻轻摇了摇头。
池先秋继续诈他:“如今浮玉山已然坍塌,那东西被我师尊重伤,江殿主仍旧执迷不悟,要助纣为虐么?”
“池师侄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明白?我天机殿买玉,是为己所用,何时又成了助纣为虐?我实在是不明白,池师侄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江殿主咬死不认,也不中他的计,两人周旋许久,只能防备着不落进对方的圈套,竟是连一点儿话都套不出来。
最后江殿主也看出他是在使诈,手里没有明确证据。
“池师侄要来兴师问罪,还是做足了准备再来,这两个弟子的事情,我会给池师侄一个交代。至于锁魂玉,此乃我门内之事,无可奉告。”
江殿主吩咐两个弟子将客房整理出来,转头道:“说了这许久,想来池师侄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江殿主目送他们离开,转头绕去后殿。
后殿里,小混沌披着斗篷,站在离得最近的地方,瞧着池先秋。
其实他也瞧不见,就是闻闻池先秋身上的香气。有几日没闻见了,怪想的。
知道江殿主过来了,他又若无其事地走了两步,只像是闲走。
江殿主回头望了一眼,随后俯身作揖:“主神。”
小混沌坐回榻上:“找个由头,把玉的事情遮掩过去,让池先秋安稳回去。”
江殿主不大甘心:“主神,池先秋已经有所察觉,留着他始终不太妥当,不如……”
小混沌哪里不知道他与玉京门之间、与池先秋之间的事情?他就是想借刀杀人。
小混沌抬起一脚就朝他的心窝踹去,江殿主不防备,被他踹得半翻,手一撑,便带落桌上的茶杯茶盏。
外边的天机弟子问了一声:“殿主?”
江殿主捂着心口,强撑着道:“没事,带翻了东西。”
小混沌起身,一脚踩在他的心口,厉声道:“我一早就说过不许动他。若不是他在玉京门,我不想惊动他,不想叫他难过,轮得到你天机殿替我做事?你算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