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逆徒之一

这个年节过后,其余三个宗门的宗主都宣布了闭关的消息,唯独玉京掌门池风闲久久没有消息。

原本旁人都觉得他是这一代掌门长老中最有希望飞升的,可他迟迟没有闭关的意思,众人也多有猜测。

或说他是自视甚高,或说他是放不下玉京门,还有的说他是为了自己那个唯一的徒弟,池先秋才留下来的,池先秋年纪还小,体内又有魔气,池风闲一向疼他,为了照顾他,才留下来的。

众说纷纭,池风闲不肯出面解释,旁人也就这样猜测着。

就这样过了五年,总不见池风闲闭关,于是旁人都默认,玉京掌门是不会闭关了。

可照着前人的惯例,他不闭关,原本微乎其微的飞升几率则更加渺茫,于是众人又默认,池风闲是决意赴死的。

他这样坦然,众人在背后也不好多说。

修士难求长生,谁人都是向死而生。

第五年的暮春时节,倾云台上的积雪都化得差不多了。

这天夜里,池先秋正在房里整理东西。

明日他要带几个徒弟下山历练。

这是进入剧情之后的必备任务,带小正道之光李鹤下山斩妖除魔,积攒成长经验,铺设他成长为正道魁首的漫长道路中的一环。

池先秋把零食点心整整齐齐地码在竹箱笼里,因为斟酌不下,还提前吃掉了两个。

他刚把点心塞进嘴里,拍了拍手,就听见池风闲喊了他一声:“先秋。”

池先秋一愣,连忙把点心咽下去,应了一声:“师尊。”

“过来。”

“是。”

那时池风闲就坐在榻上打坐。他原本是在蒲团上的,前些年冬天的时候,池先秋总觉得他会冷,就把他劝到榻上去了,还给他铺了好几重垫子。

池先秋说老年人要注意防寒,池风闲脸色冰冷,但还是随他的愿换了个地方打坐,至今未改。

池先秋好像知道他要做什么,不大情愿过去的模样,慢慢地靠过去:“师尊。”

池风闲将盘着的腿放下来,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要他坐在这里。

池先秋还是不太愿意的模样,背在身后的双手绞在一起,再唤了一声:“师尊,我……”

池风闲伸出手绕到池先秋身后,握住他的手,把他往自己这里拽了一把。池先秋站不稳,被他带着向前扑去,另一只手正好按在池风闲腿上。

他飞快收回手,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池风闲按住后脑。

额头碰着额头,很熟悉的感觉从池先秋的识海蔓延开来,到每个地方。

神交。

池先秋自己也难以想象,明明几年前第一次神交的时候,他很抗拒,还因为这件事情离家出走过。

但是第二年,他要带着李鹤下山做任务时,池风闲说不放心他,要加深自己在池先秋识海里的烙印时,池先秋也没有太过为难。

倘若不让神交,池风闲是绝不肯让他带着徒弟下山的。

极其古怪,还有一点儿刺激和背德。

总之第二年春末,原本池先秋识海里不属于他的气息终于快散去的那个夜里,池先秋却晕晕乎乎地朝池风闲毫无防备地打开了自己的识海,将池风闲贴着他的额头灌进来的神识尽数接纳。

这件事情,也就成了池先秋每次下山,池风闲必须做的一件事情,一条不成文的惯例。

每次下山,池先秋也被他看得很紧,不能去太过危险的地方,除妖的时候要让徒弟们上,但是不能和徒弟们靠得太近。

每天夜里还要和池风闲汇报情况,偏偏池风闲又话少,池先秋总觉得自己小嘴叭叭的,像是个废话篓子,但池风闲总是能在他不想说话的时候抛出一个话题,引他说下去。

所以往往是池先秋说着说着就睡着了,清晨一觉醒来,也不知道池风闲是什么时候掐断音讯的。

总之,修真封建大家长池风闲牢牢地把池先秋攥在手心。

现在池先秋回过神来,对神交这种事情还是有些别扭,但是他的不自在没有用,他最后还是被池风闲拽过去了。

外来的神识霸道强硬地进入他的识海,将从前留下的痕迹再一次加深,每个角落都照顾到。

池先秋是被他拽过去的,一只手被他攥得很近,另一只手撑在榻上,这样的动作有些别扭,他稍微动了一下,就被池风闲理解为挣扎反抗。

池风闲再扯了一下他的手,把他往自己这里带,池先秋一时间不稳当,扑到他身上,手也搂住了他的脖子。

池先秋在最后的紧要关头,紧急刹住了,只差一点儿,他就要亲到池风闲了。

这样的动作看起来,他为上,池风闲在下,就像是他轻薄池风闲似的,所以他抿着唇,屏着呼吸,很艰难地停住了。

池风闲雪白的长睫颤了颤,淡似琉璃的眼眸如同覆上一重霜雪,看池先秋的目光还是无奈的。

池先秋维持着古怪的姿势,直到神交结束,池风闲松开手,他才松了口气,站起身来。

识海里属于池风闲的神识又一次明显地向他彰显自己的存在。不得不说,池先秋已经越来越习惯这种感觉的存在了。

他知道这样不太好,退了两步就要离开,池风闲却忽然抬手点了点他的嘴角,捏去他唇角的点心碎屑。

坦坦荡荡。

池先秋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他差点和池风闲亲上的时候,唇角还有东西,丢死人了。

池先秋转身就跑,几乎是夺门而出。

这时已经是夜里了,池先秋跑出房门之后,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他才出来,几个徒弟也各自从房里出来了。

“师尊怎么了?”

池先秋竭力压制住古怪的情绪,向他们摆摆手:“……没事。”

其余三个徒弟不太留意,唯有李眠云细心,看见他脸颊两道飞红,再想想房里的是谁,便明了了。

这时池先秋道:“回去睡吧,我……”

他的目光在几个徒弟之间转过一轮,最后道:“我今晚和小鹤一起睡。”

天降大喜,李鹤欢呼了一声,生怕池先秋反悔,也怕其余几个人阻拦,连忙上前抱住他。

他这时已经十五岁了,还在长骨头的年纪,身上没多少肉,但是长高不少。不像从前那样肉乎乎的可爱,已经有些棱角分明的模样了,只是性子没改,黏着池先秋的时候,还像是从前六七岁的模样。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他欢快地摇晃着小尾巴,语气轻快:“师尊,我们走。”

“嗯。”

池先秋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门,想着池风闲应该知道了,没有跟他再说一声,就被李鹤拉着回了他的房间。

李鹤好久没和他睡了,方才匆忙跑出来,也是匆匆放下东西就出来了。这时池先秋一看,只看见案上点着蜡烛,一本书卷倒扣着放在旁边。

“你倒是用功。”池先秋夸奖了一句,上前要拿起那书看看,才只看见一个封皮,书就被李鹤拿走了。

“师尊,我……这个……”

“怎么了?”池先秋见他欲言又止,脸色不太自然,有些奇怪。

他看见的封皮上写着的是一本心法书册的名字,这书有什么看不得的?

池先秋回过神,笑了一下:“那好吧,为师不看了。”

想来是李鹤夜里看闲书,怕被他知道,就把书换了个封皮。这种事情池先秋没做过,但是他也知道,为了不让李鹤难为情,他也就不追究,只是嘱咐了一句:“不要误了修行。”

李鹤拿着书,双手背在身后,使劲地点了点头:“师尊,我知道。”

他转身把书藏好,放在一堆书里,然后道:“我给师尊铺床。”

池先秋点点头,只是好奇地望了一眼他藏书的地方,李鹤就连忙上前来拦他:“师尊,你、你别看……”

池先秋笑着道:“知道了,不看不看,你去铺床。”

他转念一想,也是,李鹤已经长大了,他不该再管这么多了。于是他收回目光,只看着李鹤给他铺床。

李鹤是世家公子,拜师之后留在倾云台,也没有带侍从小厮,小的时候很多事情还要池先秋帮帮他,现在却不用了。

池先秋十分满意。

他从柜子里抱出干净的被褥,认真地给池先秋铺上,铺好之后,就走到他面前:“师尊,你要洗漱吗?我去烧水。”

“不用。”池先秋起身,“用清洁咒。”

“那我伺候师尊换衣裳。”

“你连这个也学会了?”池先秋惊道,随后按住他,“不用你,我自己换。”

说罢,池先秋便绕到屏风后边去换衣裳。

他换衣裳的时候,李鹤也收拾好了,出来时,李鹤就坐在榻上,双手握在一起,低着头,听见池先秋的脚步声,连忙站起来,却因为没往前走一步,脑袋撞上了帐子。

活像是个小媳妇。

池先秋不知道他今日为什么一惊一乍的,还这样容易脸红,笑了一下:“你今日怎么回事?为师是老虎吗?”

李鹤摇摇头,很诚实地回答道:“不、不是。”

池先秋走到案前吹了灯,走到榻边,推了推他:“你进去。”

李鹤却道:“还是师尊睡里边吧,夜里师尊有什么吩咐,我好去办。”

池先秋不知道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的,明明从前都是他在外边的。不过那也是因为当时李鹤还小,他怕李鹤摔下床去,现在换一换,好像也没有什么。

于是池先秋顺着他的意思,到里边去睡了。

李鹤也躺下之后,池先秋忽然把手伸到枕头下摸了摸,从枕下拿出一本书:“这里还有。”

李鹤接过书,黑暗中,脸红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