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他,又是一个“暗恋”池先秋的人。
池风闲的脸色不是太好,池先秋看见,连忙又改了口:“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就是比较要好的朋友,他……”
他话还没说完,李眠云便端着茶水点心过来了:“师尊。”
“诶。”池先秋应了一声。
那时李鹤与狼崽子在庭院中练剑,池先秋坐在屋檐下走廊上,李眠云将仅一份的茶水点心放在他手边,又拿出软垫,要给他铺上:“天气冷。”
“好。”池先秋站起来,“麻烦你了。”
李眠云把软垫铺在他先前坐的位置上,而后一抬眼,仿佛直到此时才看见池风闲,面不改色道:“不曾看见师祖也在,我再去沏茶。”
一个顶级剑修,池风闲不信他这时候才看见自己。
况且他说完这话之后,便站着不动了,眼睛也只盯着池先秋。
偏偏池先秋不作多想,朝他摆摆手:“去吧。”
池先秋开了口,他才有动作,转身要走。
但池先秋坐下没多久,忽然想到什么,喊着“眠云眠云”,又追了上去。
李眠云停下脚步,回头看去。池先秋小跑上前,拽着他的衣袖:“我跟你一起去吧。”他扭过头,对池风闲道:“师尊,他做不好,还是我去给你沏茶吧?”
池风闲岂能不知,给池风闲沏茶是假,要和李眠云说话才是真?
但他又不能回绝,只能维持着一惯的清冷姿态,淡淡地点了点头:“嗯。”他顿了顿,才又补了一句:“早点过来。”
说完这话,他再回头去看,池先秋早就拉着李眠云跑没影了,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池风闲按在膝上的手握紧了,强自忍耐着心底的不悦。
小混沌坐在门后的小板凳上,只觉得从四面涌来的、这些人对池先秋的欲念,都要将他吞没了。
早晨吃的小馄饨不顶饱,他现在倒是吃得饱饱的。
他餍足地抿了抿嘴唇,心道,跟着池先秋果然是个不错的决定。
厨房里,炉子上水汽将壶盖顶开,池先秋正要上前提铜壶,李眠云就抢了先:“师尊,我来吧。”
池先秋缩回手,用一惯夸赞他的话:“大徒弟乖乖。”
李眠云笑了笑,低头沏茶,分心看了池先秋一眼。池先秋小跑到厨房门前,扒着门框看了一眼,见池风闲没有进来,才小跑回来。
“眠云,我重生的事情不要告诉你师祖。”
“为何?”
“要解释起来很麻烦。”池先秋摸了摸鼻尖,最关键的是,要是池风闲知道他重生了,肯定会问他前世的事情。
前世池风闲顺利飞升,这个倒是没什么可隐瞒的,只是池先秋自己过得不怎么好,最后还撞秋归山死了——尽管池先秋现在还不太记得自己为什么要去撞山,但他知道这不是很体面的下场。
反正他不是很想跟池风闲说这件事,池风闲肯定会生气的。
李眠云问道:“那师尊打算怎么向师祖解释我的身份?”
“你……”池先秋靠着墙,“我之前跟师尊解释过顾淮山,我说他暗恋我,所以总缠着我不走。”
李眠云低下头,眸中神色沉下去半分:“哦,是吗?”
“只有这个借口能糊弄过去。我一开始说他是我的仇人,但是师尊不信。”
“那师尊打算怎么说我?”
“你……”池先秋拍拍他的肩,正色道,“你也暗恋我。”
李眠云重又笑了,语调微微上扬:“是吗?”
“嗯,这样还很公平。”
这样当然公平,李眠云和顾淮山一人暗恋一次。
李眠云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我暗恋师尊,所以在玉京门招新弟子时,不惜戴上面具,隐姓埋名,接近师尊?”
“大徒弟真聪明。”池先秋揽住他的肩,“暗恋我一下,不会太委屈你吧?”
李眠云垂眸,掩去眼底笑意:“不会。”
“那就好,那我就这样跟我师尊说了。”
“好。”
再嘱咐他两句,茶也沏好了,池先秋双手端起茶盏,就出去找池风闲了。
“师尊。”
听见他喊,池风闲便收敛了神色,转头去看,池先秋将茶盏放在他手边:“师尊喝茶。”
池先秋敛起衣摆,在他身边坐下:“师尊,那个眠云他……也没有那么严重。”
“嗯。”池风闲抿了一口茶水,便不再碰。尝也尝得出来,不是池先秋沏的。
“不过师尊也不用担心。”池先秋小心地觑了他一眼,“他既然要拜我为师,想来日后也不会对我有什么……呃,非分之想了。”
池风闲不语,池先秋便自顾自道:“哪有师尊会对徒弟有非分之想的,对吧师尊?”
池风闲不大自在地别开目光,端起茶盏,再抿了一口。
池先秋的双手伸在半空:“师尊,这是我的茶。”
池风闲动作一顿,池先秋还得将点心也双手奉上:“请师尊也尝尝我的点心。”
顾淮山后半夜都没睡着。
他暂时不敢去看池先秋,在梦里对池先秋做了那样的事情,他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实中的池先秋。
所以他一早就走了,连道别也不敢,只在桌上留下一个小狼毛毡。从他的尾巴上薅下来的毛做的。
尾巴。他的想法远比梦里的要简单,只要池先秋能给他梳梳尾巴上的毛就好了。
顾淮山回到魔界,他率领的妖魔还在与魔尊一方对峙,近来魔尊派了人来,要求和,所以暂时休战。
他回到寝宫,双手按在扶手上,靠坐在宝座上。他眯着眼睛,后悔没在倾云台上多睡一会儿,回来之后竟是连睡也睡不着了。
他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又闭着眼睛,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门外的兔美人也是这么想的,他轻手轻脚地推开殿门,朝里面探了探脑袋,柔柔地唤了一声“尊主”,没听见顾淮山回答,便自顾自地走了进来,口中还念念有词:“尊主一夜未归,想来是辛苦极了,我给尊主捏捏肩,替尊主松快松快吧。”
他小声念叨着,就要上前。顾淮山一抬眼,连瞥也不瞥他一眼:“滚下去。”
兔美人显然被他吓了一跳,愣在原地,眼圈瞬间就红了,说话也带着哭腔:“尊主……我不过是……”
“滚下去。”顾淮山不耐烦地转了个身。
兔美人跪下了:“尊主恕罪,小的是魔尊进献给尊主的,一时忘形,冲撞了尊主……”
他听不懂话,顾淮山只好自己喊人:“来人,拖下去。”
几个属下应声而入,毫不怜惜地将美人拖下去。
顾淮山道:“把人送回去,让他给魔尊传信,不讲和,我就要魔尊之位。”
属下们应了,刚要下去,顾淮山顿了顿,又道:“等等,去把老榕树精喊来。”
就是跟着他从玉京门镇妖塔里出来的那个老榕树精,因为他年纪大,在修真界呆的时间长一些,所以顾淮山会问他一些事情。
他很快就拄着拐杖赶过来了。
喊了人来,但顾淮山又拢着双手,坐在椅子上,迟迟不肯开口。
好半晌,他似是自言自语道:“我好像喜欢上师尊了。”
他说得轻,但殿中更静,这句话完完整整地传到老榕树精耳里,吓得他一哆嗦,喏喏不敢言,只怕自己听得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会被他灭口。
顾淮山想了想,看向他:“你说,该怎么办?”
“老夫说……老夫说……”老榕树精额头上全是冷汗,“尊主还是先跟池小仙长说上话,让池小仙长消气了,再说罢。”
“也是。”顾淮山深以为然,点点头,“那你觉得我把魔界拿下来,给师尊赔罪,师尊会原谅我吗?”
“或许会……”他不敢把话说得太满,“或许不会,魔界虽重,但更重要的是尊主的诚意。”
“有道理。”
他越这样说,老榕树精越紧张。
“可我拜了师,还能再娶师尊做魔后吗?”
“这自然是可以……”老榕树精下意识的回答说了一半,惊得猛然抬起头。
顾淮山摸着下巴:“一码归一码,我拜师在先,娶师在后。往后我喊他‘师尊’,他喊我‘夫君’就行。”
老榕树精神色复杂,小声道:“老夫觉得可能不太……”
顾淮山自以为了然,看向老榕树精,问道:“是这个说法吧?”
“是……吧?”
老榕树精实在是待不下去了,草草找了些托词,转身就跑。
顾淮山独自待着,一面想着事情,一面点头。
反正我是妖魔。他想,反正妖魔没点道德,妖魔是可以娶自己师尊的,正道人士就不行。
李眠云觊觎池先秋觊觎了这么久,不也还没有下手?简直是又怂又没用。他是妖魔,他无所顾忌。
半梦半醒之间,顾淮山仿佛又回到倾云台的那座小屋中。
阳光投进窗子,照在地上,池先秋坐在躺椅上,他双手扶着躺椅扶手,帮池先秋摇晃椅子。
就这样一直晃下去,过了好久好久,池先秋抓住他的狼尾巴,顺着捋了一下毛。
顾淮山只觉得触电的感觉从尾巴尖儿,一直到了头顶,怔怔的,连说话都忘记了。
池先秋瞧着他的模样便笑,还搓了搓他的脸,说了他一声“傻狗”,顾淮山果真晃起尾巴来,一伸手,便把人抱进怀里,手掌在池先秋身后触到毛茸茸的一团。
顾淮山低头,看见自己手里洁白短小的兔子尾巴,转回头再看看池先秋。
狼吃兔子,天经地义。
他这样安慰自己。
将魔尊送来的求和美人送回去之后,顾淮山所率军队势如破竹,连战皆捷,眼见着就到了万仞宫门前。
一转眼到了除夕,玉京门中一派祥和之气。
及至夜间,山中挂起明亮的灯烛,将原本一入夜就肃穆安静的玉京群山照得灯火通明。
夜里在正殿有宴席,各个宗门世家的宗主家主都会出席,池先秋也免不了要去露个面。
李鹤是可以跟着李家主、作为李家公子出席的,但李眠云和狼崽子,因为还没正式拜过师,身份都不太方便。
临走时,他对几个徒弟说:“我很快就回来,点心省着点吃,给我留点。”
狼崽子点头应了,李眠云帮他把大氅披好,系上系带:“师尊不要喝酒。”
“我知道。”池先秋低头看着他的手,“你师祖也不让我喝,喝不了的。”
“早点回来。”
“知道了。”池先秋揉他的脑袋,“小媳妇样儿。”
李眠云也不在意,帮他把衣领整理好。池先秋又对狼崽子道:“今晚放假一天,不用练剑了,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李眠云与狼崽子目送他离开,直至看不见他的身影,两个人便收回目光。
狼崽子扭头要走,他不愿意和李眠云待在一块儿。
他梦见过前世的事情,以顾淮山的视角,他知道顾淮山做过的事情,自然也知道李眠云在想什么。
这两个人他都不喜欢,也不愿意和他们待在一起。至于李鹤,在他看来,李鹤长大之后就是李眠云,所以他也不喜欢李鹤。
他谁都不喜欢,他就喜欢池先秋。
池先秋不在的时候,他就揭开乖巧的外皮,露出獠牙。
狼崽子从倾云台后山离开,穿过树林,踏着雪地,一路来到藏书的石刻碑林。
如上次祝真看见的那样,他并不在前面的几座石塔多做停留,脚步匆匆,就往深处的石塔去。
这回他往里走了几步,忽然觉得身后有人,回头用发光的狼眼睛扫了一眼,没有发现异样,才继续往前走。
石塔林深处,寻常弟子根本不能靠近,他能进来,是因为他早先跟池先秋说自己想看书,想找一些魔气修行的法子,池先秋没有多问他什么,就把通行的令牌给他了,让他在这里随意出入。
池先秋很信任他,从来不问他在这里看了些什么书。
他凭借令牌,进入了最后一座石塔,他甫一进入,便有两个人从另一座石塔里走出来。
其中一个人穿着内门弟子的服制,担忧地看了一眼眼前的人,唤了一声:“宁师伯?”
正是宁拭与陆钧。
宁拭是三长老的弟子,总是不太喜欢池先秋;陆钧一直随他修行,不久前才晋了内门弟子。
自那日从三重境界出来之后,宁拭因心浮气躁,总针对池先秋,被池风闲罚去思过崖思过三个月,到前日才从崖洞里出来。
宁拭背着重剑,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狼崽子进去的那个石塔,神色晦暗不明。
他思忖半晌,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这头儿,池先秋独自前往正殿赴宴。他在几位宗主面前为小辈,理应早些到,但这时过去,远远地也看见殿外已然亮起灯火,将黑夜照彻,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他落了地,一眼便看见了站在李家主身边、正朝他招手的李鹤。
李家主顺着李鹤的目光望去,也看见了池先秋,便牵着李鹤上了前:“池小仙长。”
“师尊。”李鹤一见他,就要上去牵他的手。
池先秋只是握了一下他的手,语气里没有责怪的意思:“在父亲面前也这样黏人。”
李鹤害羞,躲到他身后去了。
李家主朝他笑了笑:“小鹤喜欢池小仙长,为了等池小仙长,早早地就拉着我过来了,我说池小仙长不会这么早过来,他偏不信,等的时候都念了好几次,问‘师尊怎么还不来’。若是池小仙长得闲,不如今晚就让他跟着池小仙长一起。”
“也好。”池先秋牵起李鹤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两人再寒暄几句,太和宗与神乐宫的道友也到了。
见他们在这里,太和宗的徐宗主带着大弟子乔决明、神乐宫的闻宫主也带着弟子闻有琴上前来了。
见过礼,徐宗主捻着胡须道:“李家主这回可是轻松,把孩子都交给先秋带了。”
李家主笑着道:“哪里是我图舒坦?是他自己喜欢跟着池小仙长,一见池小仙长,连我这个爹都能抛到一边。”
长辈们说话,池先秋便牵着李鹤,与乔决明、闻有琴站在一块儿。
各派弟子也亲如一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不多时,只听远处传来一声铜钟鸣响,一行手执拂尘的黄衣修士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众弟子的谈话声渐渐小下去了,闻有琴碰了碰池先秋的手肘,撇了撇嘴,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模样:“天机殿的人来了。”
天机是新起的符修门派,比不得玉京、太和与神乐流传久远,在百年之前修真界对魔界的大战之中,才崭露头角,也是凭借这一次大战,天机跻身上乘。
自此修真界以玉京门为首的三大宗门,变作四大宗门。
天机主符修,也算卦问道,宗派位于海外的小云端岛,远离中土。
其修士弟子或是从各个宗门出来的外门弟子,因为多年修行没有进展,才前往海外另求他路;或是天机掌门从各地捡回来的孩子,这些孩子往往因为某些原因被遗弃,自身性格孤僻,也甘愿留在海外小岛上。
其实三大宗门并不排斥其他宗门的崛起。
此时正殿外的坛场上,玉京的月白竹叶、太和的青衣玉兔,还有神乐的红裳惊涛,看起来十分融洽。
天机殿的修士统统身着黄衣,衣绣玄鸟,面无表情,双眼微抬,仿佛并不将周遭事物放进眼里。
他们觉着玉京寒酸、太和寡淡,还有神乐孤傲,殿中弟子也从不跟三派弟子多做交流,来玉京门走一遭,不过是走个过场。
天机殿殿主姓江,从前也是玉京门的剑修弟子,比池风闲小一辈。在玉京数十年,他发觉自己实在是没有剑修天赋,这才出海远游,创建了天机殿。
如今江殿主已是中年模样,身披黄衣,背负玄鸟,走在队伍最前。转头看见几个宗主,便朝他们走去。
闻有琴扭过头,对池先秋与乔决明道:“奇怪,江殿主怎么没带他的大弟子过来?”
好巧不巧,这句话就落在了江殿主耳中。不知是否错觉,他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池先秋,才道:“我派行舷去做些事情,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过来了,让闻师侄挂心了。”
闻有琴瘪了瘪嘴,客套应了两句,便拉着两个好友退远了。
“江行舷那张死人脸,我永远也不想见到。”
不多时,远处又传来几声鹤唳,正殿门扇大开,灯火倏地亮起,将殿中每一处都照亮,酒水悉备,满殿清香。
几只仙鹤先至,而后池风闲银发全束,一身月白华服,带着不容直视的清冷孤高,衣袖上下一翻,翩然落地。
众人俯身行礼,池先秋跟着旁人作揖,随后看了看池风闲的眼色,便牵着李鹤过去了。
“师尊。”
“嗯。”池风闲只看了一眼紧紧地牵着他的李鹤,李鹤便抱住了池先秋的手。
池先秋解释道:“小鹤想跟着我。”
“随你罢。”池风闲叹了一声,抬脚走进殿中。
跟在他身后,众人也纷纷入殿坐定。
而后便是略显冗长的各位宗主祝词敬酒,池先秋每次举杯,手里的酒水都被池风闲变作清水,到了最后,池风闲干脆把他面前的一壶酒都变作水。
酒过七巡,殿上众弟子皆有醉意,池先秋想着差不多了,他一向不是这种宴会的焦点,便想带着李鹤回倾云台,同徒弟们一起守岁。
他看了一眼池风闲,还没来得及开口,天机殿的江殿主就举着酒杯,站了起来。
“池师侄。”
池先秋赶忙斟酒起身,只听他又道:“听闻池师侄过了年就要收徒了,可算是决明、有琴这几个同辈人里的头一个。”
乔决明与闻有琴不自觉偏了偏头。
池先秋听出他语气不对,只道:“先秋不敢,不过是闹着玩儿的。”
“一收就是收好几个,这怎么能算是玩儿呢?况且啊,我还听说,池师侄要收的几个徒弟里——”江殿主笑了笑,“有一个是妖魔后代,是吗?”
池先秋来不及细想他是从哪里“听说”来的,知道狼崽子的存在的几个人,都心头一凛,池风闲也放下玉箸,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这样的事情,不单对在场人来说,对整个修真界来说都是惊天动地的,这位江殿主今日恐怕来者不善。
他不回答,江殿主也不在乎,自顾自地道:“依我来看,这个妖魔啊,只能教训,不能教导,更不能收做徒弟,毕竟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入魔了,甚至还借着玉京的资源修炼,那岂不是为虎作伥?”
“师叔此言差矣……”池先秋刚要反驳,外边就匆匆跑进来一个天机弟子。
他附在江殿主身边耳语两句,江殿主便抬起头道:“有件事情,当着大家的面,我不知道当不当说。”
不等有人说话,他便道:“我这个小弟子经行石刻碑林,远远地瞧见最里边的石塔亮着灯,隐隐有魔气散逸,恐怕玉京门中出了什么妖魔做乱,所以匆匆忙忙地跑来禀报我。我心下不安,这便连忙告知给池掌门与池师侄了。”
原来如此,池先秋这才明白,他无缘无故提起狼崽子,是为了什么。
石刻碑林最后一座塔里放着一些妖魔修炼的禁书,这时他说有妖魔闯了进去,旁人自然迅速联想到池先秋收的徒弟。
他想把人都引去石刻碑林,摸黑玉京门的名声,摸黑池先秋这个不常出现在人前的掌门首徒,池风闲自然也会被质疑教徒不严。
但这个关窍,最要紧的一件事情是,狼崽子真的在石刻碑林,修行魔气。
池先秋原想摇一摇腰间的铃铛,提醒一下他,但转念一想,还是按住了铃铛,没有晃动。
他毫不畏惧地回看过去:“我要收的徒弟,我清楚他的品行,他向我保证过他不会入魔,他就绝对不会入魔。想来石刻碑林别有妖魔,多谢殿主告知。”
他反手召来纸伞:“玉京弟子,随我前去捉妖。”
殿中蓝衣弟子们的酒早已醒了,纷纷起身,无条件站在池先秋那边,随他的动作,召来灵剑在手,也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多谢江殿主告知,我等这就去捉妖,等捉来那妖物,再来同诸位痛饮。”
话音刚落,池先秋便飞身跳下玉阶,弟子们自行跟在他身后。今日赴宴,他们穿的都是礼服,冷风自正中殿门吹入,吹动广袖,衣袖划过的弧线犹如剑尖划过,一阵肃杀之气。
江殿主摸了摸鼻尖,讪笑道:“年轻人血气盛,我才说了一句,这就要过去捉妖了。”
池风闲将剔好的鱼肉放在池先秋的位置上:“我这个徒弟不好管。”他笑了笑:“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就四处乱跑。江殿主的徒弟好,要他什么时候跑来,就什么时候跑来。”
原本跑进来通风报信的天机弟子来得太过及时,他也知道池风闲是在说他,下意识往江殿主身后躲了躲。
一向沉默寡言的池风闲也学会这样说话了。
他站起身:“他既然跑来报信,也不能不给他一个交代,走罢,请诸位宗主都去看看那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