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没有怪过你们。”顾渊不忍心看到父亲骤然发红的眼圈, 轻轻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爸,十多年了, 我也已经长大了, 现在身体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您放过自己吧。”
顾思远对上顾渊的视线,也看到了他已经成熟的脸庞。
这是他最小的孩子,也是从出生起就倾注了他和妻子最多关爱的孩子,他无法想象如果妻子知道她在生死边缘徘徊的那个晚上,他们体弱多病的孩子蜷缩在冰冷的毫无遮挡的地面上, 因为他的忽视, 同样踩在生死线上,会有多么难过。
所以他才更不能原谅自己,差一点就会在失去妻子的同时也失去了他们最小的孩子。
这么多年了,他每天工作回来,依旧要去顾屿的房间看看, 摸摸他的鼻息, 看看他是否还在呼吸, 每晚从噩梦中醒来, 就会坐在顾屿的房价门口,等待清晨的到来。
然后忍不住思考, 当时才六岁的顾屿也经历了这么漫长的一个晚上吗?
不是的,那个夜晚比今天和他经历的每一个夜晚都更加漫长。
那里没有墙壁遮挡, 只有冰冷的地面和寒风,那么小的孩子不知道亲人都去了哪里, 只能开始无尽的等待。
后来, 顾思远不知从哪里看到了一句话, 大意是孩子的时间永远比成人的长,成人觉得一天只是二十四个小时,对孩子来说却是漫长的分别,再撕心裂肺的哭喊也只是希望你能陪在身边。
这段话深深烙印在了顾思远的脑海里,时时刻刻跟着那个他不愿意回忆的早晨浮起,折磨了他十九年。
顾屿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也永远停留在了那个小小的,瘦弱的,面颊惨白的六岁。
此时此刻,这张成熟英俊的脸,冲击着他的眼球,似乎打碎了什么,又重组了什么。
“小屿……”顾思远如梦初醒。
顾渊抿紧了唇,默默拥抱他。
此时顾渊才发现,父亲曾经高大健壮的身躯已经变得瘦弱,曾经稳稳将他抱在怀里的手臂也变得颤抖了。
“爸,放过自己吧。”顾渊嗓音微颤:“我现在很好,我不怪您,妈妈也不会怪您。”
怀里的老人身躯一抖,似是如释重负,肩膀都颤抖起来。
顾叙脸颊紧绷地看着这一幕,慢慢地别开了视线。
顾思远的情绪收敛得很快,他拍了拍顾渊的肩膀,示意他放开手。
顾渊顺势收回手臂,就看到父亲依旧严肃坚毅的面庞。
依旧像是训斥,只是语气已经与之前的紧绷压抑不同,多了几丝笑意:“你就为了尉迟家那小子,故意弄哭你哥啊。”
顾渊一怔,回头就看到默默擦眼角的顾叙。
顾叙身体一僵,蹙眉道:“爸,你在说什么?”
顾思远笑了:“你看看你哥,小时候在游乐场叫得最大声,做错了事情哭得也是最大声,现在长大了却不爱笑也不爱哭了,整天板着一张脸,也不知道学的谁。”
顾叙脸颊发热:“我在公司上班需要保持威严。”
顾渊也笑:“哥学的不是您吗?”
顾思远一愣,像是倏然反应过来,“对啊……我们家里,好久没有笑声了。”
客厅再次陷入沉默之前,一道清脆的嗓音伴着高跟鞋的哒哒声推门而入。
“爸!哥!我听说小屿回来了?!”
一身高奢套装,满身飒意的女人出现在客厅,手里还提着不少购物袋,看见顾渊眼睛一亮:“真在啊!正好我给你们都买了衣服,你们都试试。”
顾渊起身:“爸,我累了,先上去了。”
顾叙揽住他的肩膀:“我和你一起。”
顾弥:“爸!你看他们!”
顾思远皱眉,“坐下!”
“对了!”顾叙翻衣服的动作一顿,左右张望:“我还给尉小栩买了衣服,他来了吗?”
“没有,但是我可以明天给他送过去。”
顾渊脚步一转,重新坐下了。
唯一站着的顾叙:……
顾弥:“你就是想去找人家吧,还可以送,我看你巴不得。”
顾渊但笑不语,顾思远沉吟片刻:“既然你们定下来了,我们两家也确实该见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