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尉迟熠的明示暗示之下, 顾渊在晚饭之后,终于提出告别离开了尉迟家。
尉栩将他送到车库,牵着人的手却不放。
顾渊晃了下他的手:“要不我把你一起带回去。”
尉栩干脆拉开车门往里一坐:“我觉得可以。”
顾渊笑了, 手搭在椅背, 俯身看他:“这么想跟我回家?”
“想啊, 特想。”尉栩眼睛不闪不避,望着顾渊:“尤其尤其想。”
顾渊受不了他这样的眼神,在他眼睛上落下一个吻。
“我也好想带你回去。”
尉栩仰头,勾着人的脖子就要下来,忽然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想起, 在车库回荡不止。
尉栩立刻松开了手, 顾渊也直起了身子。
尉迟熠站在车库门口,抬手一点,车库门打开,他摊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望向顾渊。
顾渊无奈一笑, “我得走了。”
尉栩探出脑袋, 啧了声:“哥, 您能不能别打扰人谈恋爱?”
尉迟熠抱胸看着他俩:“不能, 我单身,嫉妒。”
尉栩无话可说了。
顾渊低笑一声, 揉了下尉栩的头毛,“好了, 下来吧。”
尉栩揪住顾渊的领子:“亲一下。”
顾渊弯眸,在再一次惊天动地的咳嗽声里, 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尉栩笑着不松手:“再亲一个。”
顾渊笑着后退了些, “再亲我就正要把你打包带回去了。”
尉栩挑眉:“为什么不呢?”
“尉栩, 出来,马上。”
尉迟熠忍无可忍的声音传来时,尉栩拉着顾渊又亲了一下,还咬了下他的下唇。
顾渊捂着嘴,眼底全是笑意。
尉迟熠真的忍不了了:“你还不出来我就用机器人来帮忙了啊。”
尉栩撇嘴,从车里下来,砰的一声关上车门。
尉迟熠:“过来,你挡着人开车回家了。”他还特意重读了回家两个字。
尉栩翻了个白眼,后退半步,朝顾渊挥手。
顾渊眼底漾着笑意零碎,打开车门:“再见。”
尉栩依依不舍:“再见。”
车库里传来汇报声:“车库门已经打开,一路平安。”
尉栩和顾渊同时看过去,尉迟熠晃了晃手里的平板。
两人对视一眼,顾渊上了车。
顾渊的车还刚刚开出车库,尉迟熠就迫不及待关了门。
尉栩:“有必要吗?”
尉迟熠露出笑容:“很有必要。”
顾渊到家时还不到八点,父亲顾思远和哥哥顾叙都在。
见他回来,前者抬了抬眼眸,淡淡道:“回来了?”
后者则是直接放下了手里的手机,朝他看了过来。
明显是有话说的样子。
虽然一家人都住在一起,但平时很难看到其他人的身影,顾渊没想到两个平时都忙得不见踪影的人会都在家,脚步一转,找了张单人沙发坐下了。
“有事吗?”
父子三人一个位置,不远不近,看着便偏冷淡。
顾叙:“去尉迟栩家了?”
顾渊淡淡颔首:“昨天就去了,住了一晚上。”
顾思远道:“我听说尉总也回来了,他们都在家吗?”
顾渊:“都在。”
顾思远:“他们对你怎么样?”
顾渊:“很好。”
顾叙抬眉:“很好?包括尉迟熠?”
顾渊看向顾叙,嗓音微沉:“哥,我希望你可以放下对尉栩的偏见。”
顾叙双腿交叠,淡淡问道:“我对他为什么有偏见,你不知道吗?”
顾渊:“我已经说过,我们分手和我当时复发没有任何关系,而且那都已经是他离开两个多月的事情了,你怎么能怪他?”
顾叙平静道:“顾渊,我不想和你吵,我就问你两件事,你背着我们喝了两个多月酒,是不是因为他?你心脏病复发和你喝酒有没有关系?”
顾渊面色也很平静:“贺医生早就说过我心脏有复发的可能性,就算不是那时候也会是另一个时间,与他并没有关系。”
顾叙定定看着他,倏地起身,语气有了起伏,但依旧是压着的:“顾渊,你听清楚,我不会同意一个间接伤害了你身体的人和你在一起,永远都不会同意。”
顾渊抿唇,看向父亲顾思远。
“爸,您也这么想?”
顾思远将手里的书放下,嗓音威严:“你喜欢尉栩是你自己的事情,但是现在你哥哥对他有很大的意见,你应该解决好家人和爱人之间的矛盾之后,再说在一起的事情。”
顾渊哪里不了解自己父亲这一套,无非就是先压着他,等时间久了再慢慢让事情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
就像是当初,他从医院出来,宁愿拔掉所有尊严也想跑去找回尉栩,但是被顾思远拦住了,顾思远说的是:“你现在的样子,如果尉栩看到了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自责内疚,你应该先养好伤再去找他。”
听起来是多么的通情达理,但是后来的每一次每一次,顾思远总有方法让他不能去找尉栩,直到时间一年又一年过去,他自己也觉得不该去他,而应该等着他回来。
只是,现在的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好骗了。
“您说得没错,我喜欢他是我的事情,能不能接受,是你们的问题。”顾渊起身道:“如果你们不喜欢他,我们结婚的时候你们可以不出现,但是如果你们要出现在他的面前,我不希望你们说出或者做出任何让他觉得不舒服的话和姿态。”
顾叙眉心皱起:“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说的这个意思。”顾渊淡淡道:“我不可能因为你们的意见放弃他,你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接受他要么别出现在他面前。”
顾思远抬起手,指着顾渊鼻尖的手指都有些颤抖:“我们是担心你,为了你的身体着想,不希望你找一个让你情绪起伏这么大,会伤害你身体的人,你竟然……顾渊,我从没想到你会对我和你哥说这样的话,你太让我失望了。”
顾叙朝他使眼色:“还不和爸道歉。”
顾渊没什么起伏道:“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
“顾渊!”
顾叙拉住他:“你去哪?”
顾渊深深看了他一眼,抽出了自己的手:“哥,我现在身体很好,别再用以前的事情折磨自己也折磨我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
只是刚到门口,就被顾思远叫住:“你还是介意当年的事情,怪我们没有发现你是不是?”
顾渊脚步一顿,闭了闭眼,转身看向自己的父亲和兄长,嗓音有些疲惫:“一直介意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们。”
“我累了,放过我也放过你们自己,好吗?”
顾渊看着父亲已经有了皱纹的眼角和兄长许多年没露出过笑意的脸,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十几年前,母亲还在的日子。
那时候,他虽然身体不好,家里也将他看管得严格,但并不是现在这样。
他除了不能做太多的运动和参与太吵闹人太多的场合之外,几乎和别的孩子没有什么区别。
父亲依旧会带着他去游乐场,母亲和哥哥姐姐在过山车上尖叫大笑,父亲就将他抱在腿上,问他:“你说你妈妈和你姐姐,谁的叫声最难听?”
当时他还为自己永远都不能玩过山车而难过,却也被这提问吸引了注意力,真的用心听了起来。
在无数道混合在一起的尖叫里,他闭着眼听了许久,然后得出结论:“哥哥。”
父亲愣了下,然后抱住他哈哈大笑,等母亲和哥哥姐姐下来时,又将这件事讲给他们听。
哥哥一愣,红着脸要追他教训他,姐姐抱着母亲,笑得直不起腰。
那是顾渊记忆里最美好的画面了,只是这一切,都在母亲病逝的那天结束。
他还记得,那天中午母亲牵着他的手从玩具房回到自己的房间,哼着歌等他入睡,那歌声轻柔婉转,萦绕在他的耳边,将梦境都安抚了下来。
然而等他午睡起来,却发现整个世界都空了。
当时他从二楼房间走到三楼,又从三楼找到地下室,在每一层每一个房间每一个角落,呼喊着父母兄长和家里阿姨的名字。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顾渊从知道每天门口都会有小区的保安巡逻,所以搬了个小凳子,等在雕花大门的门口,看着天空从明亮到黑夜,也没等到之前经常经过的那一队保安叔叔。
他知道外面太冷,小孩子不可以在外面待太久,可是要回去时,却发现家里的大门不小心锁了。
门内是暖融融的灯光,顾渊背靠在大门上,希望里面的暖气能够透过门板传输给他一点点。
可惜暖气不如他愿,在他发现自己发烧了之后,幸运地在花园的凳子上找到了一条毯子,然后,他就披着毯子,蜷缩在小板凳后,等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早晨,医生宣布母亲死亡,让家属去见最后一面时,前一天被从公司和学校叫到医院的父亲和哥哥姐姐才发现他不在。
匆匆赶回来后,在门口发现已经病倒了的他。
那是一段兵荒马乱的日子,顾渊不愿意也不得不接受前一刻还在哄他入睡的母亲已经离开的现实和自己必须接受手术才能活下去的事实。
但是,即使当时他还很小,其实也能够接受父亲和哥哥姐姐因为太震惊太难过而短暂的忘记了还在家里的他这个小失误。
只是,母亲离世的阴影过去,他的身体也渐渐好转,他的亲人们却像是被时间停留在了那个早晨,痛苦与愧疚化为了小心翼翼的相处和近乎病态的关心。
那些以爱为名的限制,顾渊心知肚明也不忍心推拒,但若它们化作利剑,要向尉栩下落,他就只能这道捆着所有人的枷锁,彻底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