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悬天峰上突生惊变,千秋剑主命在旦夕之时,另一边的五位天人反应了过来,太上道门掌教清玄真人首先出手,抬手一划,一道巨大无比的太极图须臾生出,就要将“徐渊”笼罩在内。
其上蕴含阴阳轮转、万物平衡之真意,一旦晏危楼几人的攻击落到太极图上,就能被太极图吸收转化,化作守势。
一旁的沧海剑宗大长老更是长剑出鞘,剑光如沧海横流,汹涌而来。
晏危楼不慌不忙,神情堪称平静。
“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他话音刚落,裴不名等三人已各自出手,直接拦住了青玄真人与沧海剑宗大长老。这一动作,让其他人毛骨悚然。
“你、你们……”望着分别来自三大皇朝的三位天人圣者,被他们拦住的两位面露惊容,“三大皇朝也要插手江湖之争了吗?你们居然选择与魔道合作?”
“正道魔道,由谁定义?”那边,晏危楼忍不住哈哈大笑,俨然已是胜券在握,“与魔道合作又有何不可?至少魔道认得清身份,只在乎利益。不像悬天峰高高在上,自以为主宰苍生,凌驾于皇朝之上,还要执掌大义名分!”
“——你们真以为,皇朝容得下吗?”
听他如此说,众人不可思议看去。
大雍国师裴不名一袭布衣,发色全白,双眸中有种悲天悯人的色彩。他手持书卷,道道符文飞出化作阵法,将两人困在中间,周身气息强大至极。在他身侧的东黎长公主与北漠供奉堂修者都是专心阻敌的姿态,无一人出口反驳。
可见他们也默认了晏危楼的话。
这边三对二,局势还算平衡。那边三对一,徐渊已是摇摇欲坠,身披重创,滴滴晶莹如汞的血液于半空坠落,将他的衣衫尽数染红,他的面色惨白至极。
而晏危楼身为此战主导者,此时俨然一副大反派的姿态,一边不断出刀,一边言语挑拨:“青玄真人,岳长老,本座的目标只是覆灭悬天峰,你们又何必参与进来?太上道门逍遥世外,与本座井水不犯河水;至于岳长老,本座与贵宗陆少侠早有交情,知贵宗出世入世两派不合,将来两派若起纷争,本座愿出一臂之力,助尔等铲除叛逆之辈……”
他声音清朗,于天地间徐徐回荡,三言两语间几乎描绘出了一个无比美好的未来。而这个未来里,没有了高高在上的悬天峰,魔道光明正大行走天下,建宗立派,同时也会对门人有所约束,立下规矩,一旦违反规矩,像是大量屠戮凡人这样的事,便要论罪。
说起来倒是好听,其他人一个字不信。他们只知道,真要是如此,所谓正魔之别倾刻颠倒。到了那时,这位魔主风风光光,手握大势,或许他们就变成了对方口中人人喊打的邪魔外道!
——因此,作为正道标杆的悬天峰绝不可灭。千秋剑主更不能死!
以往不乏有正道门派厌烦悬天峰高高在上的作风,但直到现在,他们才意识到悬天峰的重要性,意识到千秋剑主活着的重要性。偏偏却来不及了。
天空中云雾汹涌,整个战场好像被分割成了数块区域,这里暖风和煦,那里暴雨如瀑;西边夜色如幕,星月交辉,东边大日悬空,炽焰如火……数位天人圣者的气机交织,撼天动地。
其他人根本插不进手,甚至只要靠近过去,激荡的余波都会危及他们的生命。
悬天峰弟子,大大小小前来观礼的其他正道中人,其实这些人只能绝望而悲哀地眼睁睁看着徐渊浴血作战,剑光纵横天地,气息越来越弱……
鲜血遍洒长空,他气息奄奄,目光依旧明亮,却多了几分疲惫,千秋剑发出哀鸣,锋利的剑光扫荡天上地下。
终于,一道刀芒斩破剑网,冰冷的刀锋直劈向他的额头眉心,如开山断海。
而徐渊已是奄奄一息,再无抵抗之力。
“圣主——”
一众悬天峰弟子目光大恸。
就在这时,虚空一阵波动,一枚玉如意及时砸出,生生让刀锋偏移了一寸,一道人影倏忽出现在徐渊身旁,一下子便带着他从三人围杀中挪移了出去。
就落在青玄真人二人身侧。
这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他容貌英俊,颇有几分英武,只是身上裹着一件漆黑文士服,本该英气勃勃的脸上透着淡淡虚弱之色,眼睑处印有一道漆黑锁链般的印记,显出淡淡的神秘。
如此特殊的容貌与出场方式让一些人立刻联想到了一个人——执天阁阁主!
“墨先生……”
徐渊惊讶地唤了一声,他看上去虚弱单薄,脸色近乎透明,勉强站在那里,正不断吞纳着天地间的灵气恢复自身。
对于他能喊出自己的名号,执天阁阁主并不意外,终究继承了悬天峰圣主之位,而且一些江湖秘这很正常。更何况他的名号本就有不少人知道。
他微微颔首,轻声道:“还请圣主开启禁神大阵,这几人由我来挡住。”
所谓禁神大阵,是悬天峰的一门神阵,也是根基所在,但需要至少八位大宗师,或是一位天人圣者才能开启。
一旦此阵启动,悬天峰范围内的灵气都会被抽取一空,天地之力更受禁锢。相当于所有人都会受到压制和削弱。
这样一来,悬天峰的大量弟子长老就可以凭人数堆积占据优势。至于天人层次受到的影响虽然小很多,但至少晏危楼等人想杀掉徐渊就没那么容易了。
事实上,之前出其不意围杀就是对付徐渊的最佳时机。现在徐渊被救出,即便战不过他们,逃跑还不简单吗?
徐渊应了一声,就开始默默沟通阵法。
而渡九幽、将玄,以及最后压阵的晏危楼已是杀了过来,被坐在轮椅上的执天阁阁主凭一己之力挡住。
就在这时,执天阁阁主面色一变。
在他身后,本该虚弱无力、仅有一点灵力催动阵法的徐渊不知何时已经出剑。
千秋剑杀气森森,直接刺向他的左肋。
而同一时间,原本缠斗在一起的两方天人,裴不名三人,
以及青玄真人二人,居然都在同时罢手,齐齐朝这边攻来。
一共九位天人,齐杀向执天阁阁主!
剑光、刀光、拳影、掌风,铺天盖地的书页,辉煌无边的玺印……汹涌的杀招将执天阁阁主所在之处直接轰没,天幕仿佛被撕开了巨大的口子,散发的余波其势未消,将远处的山峰夷为平地。
轰轰轰轰轰!
面对九位天人的联手一击,即便执天阁阁主也没反应过来,直接被轰得血肉横飞,气息一下子低落下去,就要死去。
他身下的轮椅早已化作齑粉,身体残缺不全向下方坠去,血液泼洒而出。
这短短片刻间的惊变让其他人一脸发懵,包括同样参与了出手的渡九幽,他一直以为今日的目标就是徐渊,因此才会对救走徐渊,挡在前面的执天阁阁主出手,哪里想到之前还敌友分明的几伙人,居然会齐齐对同一个人出手?
他们同徐渊战斗可不是假的,都是真刀真枪。包括徐渊的伤势,渡九幽也能看出来,绝对不假,是彻彻底底的重伤。莫非这位悬天峰圣主就不担心晏危楼假戏真做,直接杀了他?
渡九幽的心情复杂到难以言表的程度。
大概概括为:所有人都在演戏,只有我一个人是认真的???
看到这些人默契十足的样子,他暗暗看了晏危楼一眼,心知对方定然瞒了不少事情,连三大皇朝和三大正道圣地的人都被他串联了,此人无疑极为可怕!
不过,混迹魔道多年的他心有城府,可不想步上方才那轮椅人的后尘,便一个字也没有问,神色依旧是淡定从容,仿佛自己也是早就知道了消息。
那些悬天峰的弟子,长老,和宾客,比他更不堪。这短短片刻间反转再反转,弄得他们一头雾水,不知所措。
这时,脸色苍白的徐渊已然与裴不名等人站到一起,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各位不必惊慌,此人乃执天阁阁主,也是一手导演正魔大战的幕后黑手。他多年来挑拨正魔两道及三大皇朝是非,又残忍戕害我悬天峰前任圣主,罪行累累,我等这才联手设下此局。”
一口黑锅“duang”地扣了上去!
而徐渊还在继续,不停疯狂扣黑锅。
倘若只有徐渊一个人这样说,或许还不够分量,可能还有人怀疑这位是否与魔道有什么暗中交易,可裴不名等人全都和他站在一起,这话就分外可信了。
一时众人议论纷纷。
而晏危楼只是一直静静站在半空中,神识隐秘地扫荡四周,扫过每一个人。
突然,他目光一动。
“……果然有假,这不是他的真身!”
晏危楼抬手一摄,那具支离破碎的尸身上立时有一缕气息,然后迅速朝着某个方向飞去,晏危楼循着那气息抬眼一望,一眼就看向人群中的某处角落。
“——给我出来!”
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量顺着那道气息延绵而出,向着人群中轰去,其他人四散逃跑之时,一道看似普通平常的身影顿时从人群中飞出,仿佛鱼跃于水,动作间有种顺应自然的味道。
他身形似虚似幻,就要离开悬天峰。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又怎会让他逃离?
速度最快的几人直接追上去拦住了去路,徐渊更是神情凛然,长剑突然直插于地,道道阵法灵光飞速交织,化作一道道水纹波浪向着四周扩散。
那人触及水纹,速度立刻慢了下来。
最终,被九人堵在了山门之前。
他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不再试图逃跑,而是转过身来。
“……看来这从始至终就是针对本座的陷阱罢?先是广邀正魔两道,吸引本座前来,又故意袭杀徐渊,让本座不得不出手相救……这本就是为我设的局。”
他黑袍裹身,之前普通寻常的面貌缓缓变化,变成了执天阁阁主的模样,一双幽深而阴冷的瞳孔向晏危楼看去,直接忽视了周遭的其他人。
或许在他看来,本就只有这个人值得放入眼中。其他人不配与自己相提并论。
晏危楼没有否认:“悬天峰这么好用的棋子,这具你特意磨砺出来对付我的刀,还没有发挥作用,你怎么舍得舍弃?更何况,看到我居然连三大皇朝都搭上了关系,想来你也慌了吧?要是连悬天峰这最大的敌人都灰飞烟灭,又有三大皇朝为盟友,你我之间,恐怕攻守易位。因此你定然要保下悬天峰。”
他目光平静地直视执天阁阁主,唇边露出一抹气定神闲的笑容。
“……执天阁的确很隐秘,但我不必去寻。哪怕此次你没入局,只要你还想杀我,只要你不愿坐视我势力做大,只要你还心有执念,你迟早会主动入局。”
“你说是吧,白帝?”
执天阁阁主,或者说白帝瞳孔骤缩,头一次现出几分不敢置信的神色。
他几乎是下意识就要后退一步,好在及时反应过来站稳身形,却仍是震惊地看着晏危楼:“你都想起来了?”
晏危楼微笑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但白帝却好像从他的身上看到了数万年前那道让他又是敬佩,又是怨恨,又是恐惧的身影,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心头有一团到现在也未散去的阴影。
“不,不对。你不是他,你没有恢复完全……”慌乱一瞬,白帝又恢复清明。
他再次恢复了那副万事不扰,神秘莫测的姿态,仿佛被一群天人围堵在这里,根本不算什么绝境。
不过也是,想当年「元」都无法彻底杀死他,只能将之封印于瀚海界,如今这些人又能拿他怎样?死而复生这种事,他已经玩过不止一回了。
因此,他半点不慌,只是微微抬手,虚幻的罗盘虚影便在掌心中浮现出来,其上星光荡漾,似有无穷变化。
他饶有兴味地问道:“这次的局,我没算出来。你是怎么瞒过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