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漆大门缓缓打开, 几名护卫毫不留情的将一个人驱赶了出去。
“让我进去!我要见芸儿!我要见芸儿!芸儿!”
那人拼命挣扎反抗,却还是被毫不留情丢到了门前的雪地里,灌了一嘴巴冰雪, 冻得哆嗦成一团。
“六公子,请回吧。我家小姐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以后也请你不要来了。”
看着眼前这个满身酒气, 在雪地上醉醺醺瘫软成烂泥的人,几名护卫眼中都流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与轻蔑。
周围经过的路人也都指指点点着:“这人是谁?怎么敢这么在薛府门前纠缠?薛家可是和崇山氏有关系的。”
有知道内情的人说道:“除了那个自甘堕落的崇山氏六公子,还能有谁?”
“嗬!崇山氏不是只有五位公子吗?我不过是离开凤还城半年,怎么崇山氏还多出一个六公子来了?”有人开起了玩笑, “即便是家主老当益壮, 也没办法在半年里生出这么大一个儿子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他是旁支子弟, 因为天赋太出众, 这才破例被收入嫡系,排行行六。”
“那他现在这模样……”
在那些路人议论的窃窃私语声中, 跌坐在雪地上的人慢慢站了起来。这才让不少人得以看清了他的相貌。
这是一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身蓝色锦衣,衣领袖口处都染着酒渍, 身上更是有着大片未落的冰雪。
他额头宽阔, 眼窝深邃, 一副北漠人特有的长相。只可惜头发散乱、脸色酡红, 一副醉醺醺的样子, 让原本算得上英俊的相貌变得萎靡不振。
四周一双双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惊讶,好奇, 鄙夷,同情,不一而足。
崇山岳没有在意旁观者的眼神,只是摇摇晃晃站起身,目光痴痴看向那关闭的朱漆大门:“芸儿……”
突然间,他脸上肌肉一抽,整个身体都弓成了一只大虾,醉意朦胧的双眼中露出一股难以忍受的痛苦,看上去有些癫狂。
原本还在议论纷纷指点的几人都吓了一跳,连忙快步走远了。
“嗬……嗬……”
崇山岳脸上肌肉更加狰狞扭曲,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酒壶,一把拔下木塞,便大口大口喝起酒来。
半壶酒下肚,崇山岳又重新挺直了身体,像是一个终于从死亡边缘被抢救回来的人一样,大口大口喘息着。
“呵呵,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他似乎醉得更加神志不清了,身体大幅度抽搐着,发出一阵如癫似狂的笑声。很快便又拎着他的酒壶,东倒西歪,沿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这里。
醉醺醺的崇山岳并没有发现,就在他身后不远处,正好整以遐地跟着三个人。
晏危楼目光一直跟随在这个
奇怪的人身上:“这就是你想让我们见的人?”
姬慕月点点头:“没错,就是他。”
“这个人……”宿星寒脸色和语气都是一如既往的冷淡,陈述道,“一身根基早已尽毁,身无半点修为。”
说着,他淡淡瞥了姬慕月一眼。
意思就是,这样一个废人有什么用?
姬慕月却是略显神秘地摇了摇头:“两位可知道,就在半年前,这位崇山氏六公子还是凤还城公认的天才人物,乾坤道图排名六十九的存在,甚至因此以旁支身份入了嫡脉,风光无限?”
晏危楼目光中适时露出一丝惊讶:“乾坤道图六十九?倒是还行。”
乾坤道图在整个神州浩土都是赫赫有名,只因这是一件十分特殊的神器,只青睐每个时代天资异禀的人物。
据说此图乃是天地造化而成,有捕捉天机的特异之处,一旦有人出手之时显露出非同寻常的天资禀赋,其天机因果便会被乾坤道图所捕捉,这件神器也会从虚空中突然出现,显化于世。
并根据此人所展露出来的天资进行排名,将名字刻印在乾坤道图上。
可以说,这是整个神州浩土最公平的排名。除非有谁特意藏着掖着从不展示自己的实力,那样这件神器也无法捕捉天机,进行判断。
名留乾坤道图者,几乎都是天资非俗之辈。尤其是头十名,一旦有人入选,声明几乎能一日间传扬天下。
这位崇山氏六公子竟然能排上六十九位,那便代表着,除了特意隐瞒不愿入选之人,此人的天赋放在神州浩土无数人之中,也算得上一流。
晏危楼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还行”,对许多人来说,那可是难以达到的目标。
姬慕月噎了噎,这才继续说道:“不过就在三个月前的某一天,这人却被家人抬着出了崇山氏,听说是彻底废了。”
姬慕月比两人先来凤还城,崇山岳的事迹,早已知晓得一清二楚。说起来倒也是一个一波三折的故事。
北漠血统至上。除却王庭之外,北漠以氏族为尊,而氏族之中又以嫡脉为尊。嫡系血脉以外的旁支,都要低人一等。
崇山岳能以偏远旁支的身份被嫡脉接纳,还入了祠堂,可见天赋的确不俗。
据说他原本家境潦倒,落魄非常,乃是从小地方来投奔崇山氏的穷亲戚。谁知天赋惊人,被收入嫡脉,一朝成为崇山氏六公子后,立刻享受到了相应的待遇。豪宅美婢、金银钱帛,乃至灵丹妙药,功法灵器,一样不少。出则前呼后拥,一时风光无两。
就连在整个凤还城都颇有美名的薛家大小姐也一改往日清高姿态,对这位新晋的天才人物青眼有加。
——崇山岳这一番励志经历,当初不知鼓舞了多少平头百姓。
只可惜,这风光日子不过持续了
三个月,这人便突然修为尽失,根基尽毁,再也没有了习武的可能。
没过几天,那位倾心爱慕他的薛大小姐也与他断绝来往,另投他人怀抱。
如此打击之下,这人便自甘堕落,从此混迹于青楼赌坊,成日里酒不离身……短短三个月便落得如今这样的地步。
若不是崇山氏还愿意承认他嫡脉的身份,给予一定的资源供养,只怕他早就在凤还城混不下去了。
“这人的经历,倒真有些像我听说过的话本主角……”晏危楼随口说道,“但这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无论姬慕月,宿星寒,还是他自己,貌似都不是那种乐于助人的好人吧?何况还是个自甘堕落之辈。
姬慕月卖了个关子:“当然有关系。”
“这人之所以修为尽废,据崇山氏放出来的风声,是因为他被吹捧过度,信心膨胀,居然当面挑衅崇山氏大公子,举止十分傲慢……”
那位大公子也是金尊玉贵长大,怎么可能容忍一个修为低微的贱种挑衅?当场便下了狠手。
一个天地之桥尚未打开的枷锁境,对上洞见境的高手,下场可想而知。
“这消息传出来后,不知多少人笑他不自量力、上不得台面。又夸崇山氏不愧是北漠大族,对这种人还能宽容大度地继续供养。”
晏危楼心中早有猜测:“听你的语气,看来事实真相并非如此?”
姬慕月薄唇微勾,露出一抹微带讥嘲的讽笑:“真相究竟是什么本宫亦是不知。不过有趣的是,本宫却是暗中听到了另一种不同的说法哩。”
“据说他刚刚被废的那段时间,一直在说自己是被崇山氏所害,是崇山氏故意害了他……不过这话没几个人相信便是了。无冤无仇,废掉一个本已收入族中的天才,又是所为何来?”
晏危楼笑了笑:“想知道原因还不简单,去问问他本人便是了。”
崇山岳身上发生的事,对几人来说不过是一桩小事。但联想到凤还城的暗流涌劲,崇山氏明显的不对劲,几人便隐隐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意味。
他们直觉认定,这件事情或许与崇山氏的谋划有关。
这时,一直沉默倾听的宿星寒突然开口:“他进去了。还跟上去吗?”
另外两人闻言一抬眼,只见出现在眼前的赫然是一间青楼。原来三人跟在对方身后一路,已经不知不觉跟到了这里。
“当然要跟上去。”
晏危楼毫不犹豫开口,话音落下,他又看了看宿星寒,有些迟疑,“等等,明光你就不用去了,我去把人带出来。”
宿星寒的气质实在太特别,真恍如冰雕雪琢一般,有种不染人世烟火气息的仙气。真要是进了青楼这种地方,在晏危楼看来,简直格格不入,甚至还会让他莫名产生一种带坏了小孩子的心
虚感。
尽管以往在盛京城,为了自己的清白,那些纨绔子弟的邀约晏危楼从未答应,同样是一次也没来过这种地方。但他不放心宿星寒,却对自己迷之自信。
宿星寒连连摇头:“一起去吧。”
说这话时,他脸色紧绷,活像是要上战场慷慨就义一般。
姬慕月不知为何有些牙酸,连忙阻止二人:“别别别!不必二位做出如此牺牲了!”
“——本宫方才想起,这里似乎也是我摇光殿的产业哩。”
……
片刻后,那间青楼一处不对外开放的房间中,三人已经整整齐齐坐在了这里。
随着敲门声响,那青楼老鸨一脸笑意进门来回报:“您说的那位客人已经找到了,随时能把人带过来。”
姬慕月微笑颔首:“去,把人——”
“先别急。”
晏危楼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脸上徐徐露出一抹饶有兴趣的笑。
“我突然有了个有趣的想法。”
他又看向宿星寒:“或许这一回还要明光你出手帮个小忙了。”
宿星寒一口答应:“需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