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叹平生(7)

景泰七年已经过去, 新的一年到来, 大雍与齐国东黎联军的战争仍未结束。

出乎意料拿下云州之后, 联军胃口大开, 又将目光瞄向了云州北部的虞州。

但大雍不愧是三国之首, 国力终究不可小觑。之前云州失守是因为联军奇兵突袭, 如今大雍有了准备, 整个虞州立刻被百万大军入驻,拉起了一条不容逾越的防守线, 让联军不得寸进。

本质上并不属于这片神州浩土任何一个国家的晏危楼,对于几国之间的战争并不关心,安顿好麾下的势力之后,他便孤身一人,启程前往北原。

从大雍东南的云州前往北漠南境的北原, 中间恰好要穿过虞州。而这些消息都是他在沿途所经过的城池中听来的。

月升日落, 天色渐黑。

离开上一座城池后, 御空飞行了小半日,丹田气海中的真气消耗大半, 远处天幕更是一点点被墨色染黑,晏危楼在半空中观察了一下,便向着不远处地面上隐隐闪烁着火光的地方飞去。

是该找个地方休息一晚了。

这时, 一座隐藏于深山中的小村庄渐渐出现在他视线中, 随着距离的拉近变得愈发清晰——三面环山, 一面临水。唯一通往外界的便是山道之间一条湍急的河流。这是一个极为封闭的村庄。

村庄正中央, 敲锣打鼓, 鞭炮不断,宏大的火光照亮了黑夜,还有许多人不断向着那里聚集而去,很是热闹。

小叶村是虞州西北山区一个不起眼的孤村,由于附近山脉众多,道路难行,野兽盘踞,与外界往来很是不便。

好在有一条穿山而过的河流极为特殊,河中鱼虾甚多,水流甘冽,除了小叶村之外,顺着这条河流散布山中的七八个村庄,合并数千口人,都靠着河中捕之不尽的鱼货供养。

因此,众人将这条河流取名为源河,意为哺育众人之源头。并世世代代供奉源河河伯,感激河伯庇佑,将每年祭祀河伯视作全村头等大事。

这一天,正是小叶村祭祀之日。

没有人注意到,无星无月的天空,有一抹黑影掠过,他像是一片羽毛、一枚落叶,顺着冬日寒风,倏忽而至。

小叶村的祠堂前,篝火连成一片,隔绝出来的空地上,一个神婆打扮的老太太排众而出。她正要上前之时,眼前突然一晃,天上竟然凭空掉下一个人来,正好落在空地正中央。

——有人从天而降。

正在敲锣打鼓,欢呼雀跃的村民们,一个个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地看着空地中央突然多出来的这个人。

这是个很年轻也很出众的少年。

他年龄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五官生的极为俊美,目光四顾之间更是有一种逼人的气度。尽管全身上下只着一袭漆黑衣袍,但身上的每一寸布料,即便这些村民少与外界往来,也能看出其不凡。

场中安静了片刻后,那名同样张大了嘴巴的神婆立刻反应过来,指着少年惊喜地喊道:“是神使!这一定是河伯派来的神使,嘉奖我们的用心侍奉!”

说着,她便高声呼喊着:“见过神使!”

于是村民们一个个都匍匐下来,大礼参拜,人人面现狂喜:

“神使!神使!见过神使!”

看着眼前这狂热近乎诡异的一幕,只不过是来借宿一晚的晏危楼,不由满头问号,心中腹诽不已。

……怎么搞得和天宗那个邪教组织一样!难道他已经穿过虞州进入北原了?

当然晏危楼也知道,但凡他没有路痴,就一定还在虞州境内。只能说这个村子的人太过古怪了。

想到这里,他难得起了好奇,目光环顾一圈,摇头解释道:“诸位误会了,在下并非你们所说的神使,只是一个路过此地的修行者而已。”

这话众人都不信,还是高呼着“神使”之名,一个比一个恭敬。

小叶村地处偏僻,消息落后。许多人或许一辈子都没有出去过,即便偶尔有一些年轻人出过村子,去过附近的小村寨,见到的修为最高的武者,也不过都是些枷锁境。

像晏危楼这样能够御空飞行的洞见境武者,在这些人眼中,的确是与神仙无异了。

晏危楼又解释了小半天,这才总算让村民们相信他的话,把他当作是一个路过此地借宿的普通旅人。

晏危楼来的时机不凑巧,村子里正要祭祀河伯。那看上去颇有威望的神婆和村子里几个老人凑在一起低语了几句,便从村里叫来一个小女孩,让这小女孩领着晏危楼去借宿。

女孩年龄只有七八岁,穿着一件崭新的红袄子,乌发盘成小髻,长得白净可爱,只是脸上没有什么血色,身形孱弱,似乎有些气血不足。

被叫过来之后,她半点不怕生,只冲着晏危楼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哥哥跟我来,阿婆已经安排好了!”大大方方招呼了晏危楼一声,她一路小跑,在前面为晏危楼引路,“有几个陌生的哥哥姐姐早就住进去了。”

听到这里,晏危楼有些惊讶:“还有其他人,也是外面来的吗?”

小姑娘腮帮子一鼓,点了点头:“对,他们说是什么剑宗弟子,为首的那个大哥哥会钓很多鱼……”

晏危楼:“???”

小姑娘说话有些颠三倒四,并不完全通顺。从她三言两语间,晏危楼听出,除了他之外,还有二男一女三个人早在数日之前便来到了这里。是村里的神婆,也就是小姑娘的外婆李阿婆,特意腾了一间空置的院子出来给他们住。至于这个小姑娘,名字叫做曼曼。

晏危楼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脚步声,刚刚来到那间院子前,里面的人就听到了动静,但见那小木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便有一个人走了出来。

曼曼当即叫了一声:“这就是那个很会钓鱼的大哥哥。”

“我不光是会钓鱼,还很会抓小孩。”来人听到她的童言童语,便笑着一把将这小姑娘抱了起来,逗弄了她几句。

这人一袭锦衣,容貌俊朗,腰间长剑在火光下反射着金灿灿的光芒。赫然是一个晏危楼早就认识的熟人。

两人打了个照面,那人还没什么反应,晏危楼已是眉梢一扬:“陆一渔?!”

陆一渔吃了一惊:“你认识我?”

说着,他好奇地看向面前的少年,目光认认真真将人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最终纳闷地摇了摇头:“我敢肯定我们从未见过。若不然,以小兄弟你的相貌气度,我绝对不会忘记。”

晏危楼笑了笑。当初和陆一渔相识的是逍遥楼主燕无伦那个马甲,至于他本人,对方当然是不认识的。

他不慌不忙伸手一指对方腰间长剑,脸上笑意不减:“我们的确没见过。不过只要有这柄剑在,天下谁人不识君?”

陆一渔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不无得意,他自嘲道:“说的好!这么贵重的黄金,恐怕天底下也只有我这么一个傻瓜舍得用来铸剑!的确很好认。”

晏危楼道:“但这么贵的剑,也只有陆兄敢佩戴在身上。”

黄金贵重,铸剑大师更是难求,天下间能够以贵重黄金做出如此一柄剑的人虽然不多,但绝不仅仅陆一渔一人。不过那些人没有一个敢像他这样,直接将这么多财富明晃晃带在身上。

只这一柄黄金剑,便是地位、实力,与财富的三重象征。

陆一渔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感觉这小兄弟说话真好听。他手一伸,连忙热情地邀请晏危楼进去。

曼曼也一溜烟蹿进了院子里,嘴上叫着“姐姐”,便打开其中一扇房门钻了进去,门缝中隐约现出一角床帘。

“小兄弟也是外面来的吧?还不知尊姓大名?准备去往哪里?”两人进了院子,陆一渔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

晏危楼报出了在瀚海秘境中用过的假名,不急不缓叙述道:“在下晏齐,大雍人士。第一次出远门游历天下,只为增长见识。原本听说十二月初陆兄与那北斗魔宫萧无义将在北原有一场决斗,还准备去凑个热闹,没想到在路上耽搁了一下,便错过了时间。”

说着,他状似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又有些好奇地看向陆一渔:“陆兄又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从北原来?不知是谁胜谁负?”

事实上,晏危楼很清楚,这场决斗前世便不曾实现——萧无义还未来得及去往北原,便已经死在了赵重之手中——今生萧无义虽然没有死,但也因为在炼狱宗一番折腾,早早错过了约定的时间。

不过,现在的晏危楼不过是个初入江湖的萌新菜鸟,对这些当然一无所知。因此,他满眼期待地看向陆一渔。

“咳!”陆一渔有些尴尬地干咳一声,“其实,我也是要去北原。决斗大概是要推迟了。晏兄若是想凑热闹,也还是来得及的。”

听完陆一渔说的话,晏危楼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陆一渔是个路痴。

几个月前,为追捕天魁以及历练自身,陆一渔带着一众沧海剑宗弟子一路去往盛京城,恰好北斗魔宫也在盛京城中搞事,萧无义便向陆一渔递上挑战书,约定十二月初于北原决战。

心知自己一向不识得路,为免意外,陆一渔便让其他人继续历练,他自己早早出发,带着两名去过北原的师弟师妹,一路赶往北原。

路上顺便行侠仗义,除魔卫道,劫富济贫……等等,也都是应有之事。

没想到途中却出了意外,几人在一处小县城抓一个采花大盗时,意外撞上魔道大宗师,被那位魔道大宗师追出了近百里,虽然最后成功逃脱,但三人也都伤得不轻,而且还偏了路径。

后来被小叶村的村民救下,约定决战的日子已经过去了,陆一渔干脆便不急了,放缓行程,方便师弟师妹养伤。

晏危楼缓缓颔首:“原来是这样。”

看了看院中紧闭的两扇房门,隐约嗅到里面传来的汤药味,再看坐在院子里看似姿态随意,实则随时都能拔剑而起的陆一渔,他目光中露出一分了然。

“陆兄倒真是个称职的好师兄。”

当初在盛京城,晏危楼便摸清了陆一渔的性格,这是个好享受又爱凑热闹的人,并非那种苦修之士。

如今村子里明摆着有热闹可看,这人却安安分分守在院子里,哪里也不去,不是为了守护他那对伤势未愈的师弟师妹,还能是为了谁?

以陆一渔这幅看似散漫,实则严阵以待的姿态,就连晏危楼这个看似与他相谈甚欢的人,一旦有什么不轨,他也能随时随地拔剑出鞘,加以阻拦。

心知晏危楼看出了自己的戒备,陆一渔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他本不是个多疑的人,若不是师弟师妹受伤,暂时失去了自保之力,他也不会这样无缘无故警惕一个陌生人。

晏危楼懒得揭穿他,便也坐在院子里,喝着陆一渔提供的好酒,同他有一搭没一搭交谈起来。

陆一渔天性散漫,还有几分侠气,一边喝着酒,一边将他这次下山以来记忆深刻的经历像是说书一样娓娓道来,眉飞色舞,很是生动。

说到盛京城,他便提及逍遥楼之行,神情遗憾:“逍遥楼名声在外,的确不凡。可惜我那天急着抓天魁,又记挂逍遥楼主的安危,后来还被萧无义约战,竟是没有多少时间逛一逛逍遥楼。”

“还有那位逍遥楼主也是个趣人,将来若有机会,我倒要给晏兄你引见一下……”

正说着,不远处突然间火光大盛,一阵阵海浪般的欢呼声自祠堂处传来。隐约能听见那些人在高声喊着:

“迎河伯!迎河伯!”

晏危楼只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便回过头。神州浩土广袤无垠,历史悠久。即便只是这中域三十三州,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州郡,都有着各自不同的习俗。

这小叶村里拜河伯的习俗虽说在他看来纯属封建迷信,但也算是村民们的一种精神寄托,自有其意义所在。

陆一渔却是神情兴奋:“还是出来游历长见识,以前成日里呆在山门中,除了修炼就是修炼,实在无趣!”

说着,他看了一眼祠堂所在的方向,有些异动。但想到师弟师妹,如今重伤在身,毫无自保之力,又按捺下来,只是目光中还有些可惜。

恰在此时,后院厨房里一个抱着药罐子的大娘走了出来,听见陆一渔嘴里念叨着什么可惜不能去看一看祭祀之类的话,便连忙热情回应道:“这位公子可是对咱们村里祭祀河伯的事情感兴趣?不嫌弃的话,我倒是可以说上一说。”

说着,她一双眼睛直放光,盯着陆一渔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堆金元宝。

这几天在这里帮忙熬药,她可是清楚的很,这几个外来人都是身份不一般的公子小姐,出手相当大方。只在这里住了几天,给那李阿婆的钱都足够再盖好几间房子了。也让她羡慕得紧。现在看到有机会凑上去,她自然不会放过。

陆一渔一听,也来了兴趣,随手掏出一锭银子:“大娘不妨说说看。”

那个帮工大娘顿时兴致高昂起来,手舞足蹈地说道:“两位公子不知道,这祭祀河伯可是咱们整个小叶村一直以来的风俗,非但是咱们,附近的其他几个村子都是一样的……”

原来,连同小叶村在内,附近七八个村子的村民,都是当年大幽皇朝末年,为了躲避战火而避入深山的大幽遗民。对他们而言,此处俨然一片桃花源。

数百年来,由于这片山脉环境特殊,这些村民几乎都是靠着那一条源河养活。

因此当地村民都相信河伯的存在,认为是这位神灵在背后保佑,才会让源河中永远有源源不断的鱼虾,让水流永远清澈甘甜,只有虔诚取悦这位神灵,才能让村子年年富足平安。

那帮工大娘还说了不少祭祀河伯的独特习俗,以及往年发生过的一些有趣的事,配合她手舞足蹈的动作,倒也让两人听得津津有味。

只不过,看她话里话外对河伯推崇无比、简直是一副狂热信徒的样子,陆一渔忍不住摇摇头,总感觉这个村子继续发展下去恐怕不对。

他语重心长地提醒道:“捕鱼寄生,能有今日生活,本就是你们自食其力,又怎能全然将功劳推到虚无缥缈的神灵之说上呢。”

一听这话,那大娘顿时不乐意了,之前的银子也不香了,她一脸愤怒,抬手指着陆一渔,嗓门都提高了两度:“你怎么说话呢!怎么能如此不敬河伯!那可是要遭天罚的!”

陆一渔一阵无语,没好气地调侃道:“什么河伯水伯的?本就当不得真。难不成你们还真的见过那河伯!”

“当然见过!”

一声更加愤怒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那大娘气势汹汹地喊了一句,又补充道:“我虽然没见过,但有人见过!”

她眼神一转,突然看见不远处屋檐下,一身红袄子的曼曼正怯生生站在那里,小心翼翼地看着这边。

她立刻招了招手:“曼曼快过来,你说是不是见过河伯?快给他们说说!”

接着又得意地看向两人,主要是看着陆一渔:“咱们曼曼可是真正见过河伯,受到过河伯赐福的孩子。”

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晏危楼这时慢慢抬起了头来,目光淡淡看向她:“……河伯赐福?能详细说说吗?”

他眼神平淡,脸上带着一缕淡淡的微笑,语气也甚是平和,却偏偏有一种让人不容拒绝的感觉。

原本得意洋洋的大娘在一种莫名的直觉下,下意识收敛了一些。她一把拉过跑过来的曼曼,笑着说道:“河伯赐福,那可是每年祭祀的头等大事……”

小叶村附近祭祀河伯的传统由来已久,与其他地方祭祀神灵的风俗不同。一般祭祀神灵的祭品都是牲畜,但小叶村的祭品却是七岁以下的男孩女孩。

据说村中祠堂有一面由河伯赐福的镜子,每年只要将符合年龄的小孩带进去照一照,哪个小孩身上的光最亮,就是河伯选定的祭品——河伯只喜欢天性单纯的小孩,也只有最受他喜欢的小孩能够将河伯迎来,庇佑村子来年兴旺。

事实上,村民们并不将这些孩子称作祭品,他们将之视为信使,带去村民们对河伯的虔诚信仰,又带回河伯的祝福。

等到祭祀当日,村民便将选定的孩子送上船,顺着河水送到河伯那里去。过上三五日,这些孩子又会被船只顺着河水送回来,也将河伯一路迎入各个村庄——只是凡人肉眼凡胎,看不见而已。

由于人神有别,接触过河伯的小孩,回来后会大病一场,但稍稍休养一段时间,少则半月,多则一年半载便好了。村民们认为,越是受河伯喜欢,在河伯身边呆的越久的孩子,回来后需要休养的时间便越长。

——而这便是所谓的河伯赐福。

随着她的叙述,晏危楼的神情倒没什么变化,陆一渔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难看。他隐隐察觉出这其中有什么不对。

……在这种深山野岭中,将一船毫无自保之力的孩子送入河中,多半是被野兽吞吃或淹死河中的命。但他们却每年都能好端端地回来,这背后若是没有谁在搞鬼。陆一渔绝不相信。

见他脸色凝重,若有所思。那位大娘还以为这外乡人终于懂得了敬畏,知晓了河伯的厉害,脸上现出十足的光彩。

便推了怀中的小女孩一把,一副炫耀口吻:“曼曼,你来给这位公子说说。去年你不是去拜见过河伯吗?”

突然间被她推出来的小姑娘身体哆嗦了一下,怯怯地张着嘴:“河、河伯……”

大娘不耐烦地又推了她一下:“你这小丫头还怕生不成。好生说说去年河伯赐福的事,河伯老爷最是慈悲不过……”

“我、我不清楚。”小姑娘不复原先的乖巧大方,怯怯地说道,“我们顺着河一直漂,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大洞里,大家就一起昏睡过去了。等醒过来,船已经重新出现在河上,飘着飘着,我们又回到村子里了……”

“只有这些?还有呢?”

那大娘满脸期待地看着小姑娘。其实心里也好奇得跟猫爪挠一样。

村子里规定,女人不能进祠堂。所以每年那些孩子在祠堂中被选中的经过,上了船之后又是去了哪里,她都是不清楚的。以往老村长也不让人胡乱打听。今日趁着这外来的公子询问,正好也满足满足她的好奇心。

只可惜,小姑娘哆嗦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任她怎么问,来回也就是几句不清楚,不知道,不记得了……可把她气的够呛!

……真是个憨丫头!

自觉没劲的大娘气呼呼瞪了小姑娘一眼,便掂起手中那枚银子,又再次抱起药罐子,自顾自走了。

晏危楼若有所思地看着小姑娘煞白的脸,突然开口问道:“你很怕河伯?”

小姑娘脸色更白了,她猛地后退一步,拼命摇头:“我、我不怕的,我阿婆说,河伯是善神,是他庇佑我们有鱼吃,有衣穿。”

晏危楼又问:“既然不怕,那你的腿为什么在发抖?”

小姑娘立刻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腿,却发现自己两条腿立在原地,半点也没抖动。反倒因恐惧而有些僵硬。

“……?”她脸上一懵。

这时耳边便传来少年懒洋洋的声音:“骗你的。”

小姑娘茫然地抬起头来,正对上少年漆黑又平静的眼睛,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看在小姑娘眼中甚是可恶:“所以说,我猜的没错。你怕河伯。”

旁边的陆一渔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晏兄,你……”你这也太欺负小孩子了吧。

晏危楼抬手打断他,脸上笑意不减:“我只是有些好奇,所谓的河伯赐福,究竟是个什么勾当?”

说着,晏危楼突然搁下酒杯,目光扫过小姑娘雪白的脸,他唇角噙起了一抹奇异的笑意:“你一定知道什么吧。”

本就脸色雪白的曼曼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这个长得极为好看的大哥哥分明笑得温和,但眼神却好冷好吓人。

她眼眶一红,“哇”地哭了出来。